宋貴人臉色一白，猛然擡頭看向了明肅太后，“太后，臣妾不是有意……”
“你閉嘴！”明肅太后怒呵，嚇的宋貴人腿一軟跪在地上，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氣息微喘，背脊濡溼了一層冷汗，緊貼著肌膚。
“憂思過度，哀家還從未聽說過憂思過度能把腦子也想壞了，這一齣戲安排的可真好啊！”
明肅太后說著目光不著痕跡的瞥了眼明豐帝，明豐帝沉默坐在一旁，面上看不清任何情緒，隱隱有眸光閃爍。
“臣妾……。臣妾只是一時失手，不慎燒壞了九王妃的衣裳，夜裡吹了風，確有幾分糊塗了……”
宋貴人小聲辯駁，她設想了好幾種方案，宋貴人不過是這一盤棋上微不足道的一顆棋子罷了，卻沒想到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明肅太后狠狠剜了眼宋貴人，宋貴人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再不敢出聲。
鐘太醫欲言又止，明肅太后冷聲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
“是，九王妃體內還有一種寒氣，這種寒氣應該是某種藥材，薰染在身上，九王妃聞入鼻中，接觸的時間略長所以才導致受了刺激小產，且……”
鐘太醫頓了頓，“只是奇怪，按九王妃的胎像來看，即便是觸了不該碰的，也不該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小產了，血流不止，差點傷及了身子，微臣慚愧只能看出淺薄，具體是什麼藥材或是寒氣，微臣暫時無法診斷出結果。”
“有這事？”明肅太后坐不住了，語氣冷的讓人發顫，“來人，立即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給哀家叫過來！”
“是！”
大約半個時辰後，太醫院總共三十位太醫都到齊了，齊刷刷站在屋子裡。
“去診斷九王妃的身子，查不出原因的，杖責三十棍，查出線索的升官一等！”
明肅太后揉了揉腦袋，指了指屏風後，三十位太醫陸陸續續進入，等了許久。
“將今日九王妃接觸的所有全部蒐集起來，一件不許差，讓太醫查！”
明肅太后深吸口氣，態度十分堅決的要將此事徹查清楚。
宮裡因爲宋婧小產的事頓時熱鬧起來，侍衛將整個宮殿包圍，誰也不敢有任何小動作，明肅太后正在氣頭上，觸犯了逆鱗的下場絕對很慘。
很快第一位太醫出來了，說的和鐘太醫所說差不多，明肅太后擺手，“拖出去！”
“太后娘娘開恩……。”
那位太醫很快就被拖拽離開，不一會耳邊就響起棍棒聲，以及哀嚎，聽的直叫人心裡發顫。
緊接著第二位，第三位，也是如此。
明肅太后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耐人尋味了。
“先查今日九王妃接觸的，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查！”明肅太后冷聲吩咐。
宮女擡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著酒菜，杯盞，碗筷，還有被燒壞的衣裳。
幾位太醫一一檢查，“回太后娘娘話，這些都沒有任何異常。”
令妃聞言悄悄鬆了口氣。
緊接著趙曦指向了一旁的令妃，目光卻看向了明豐帝，“皇兄，可都查查令妃？”
明豐帝眸光一緊。
“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若是九王爺查了臣妾，將來讓臣妾怎麼擡頭做人啊。”
令妃的神色有些慌張，小腹微微脹痛，一隻手緊捂著肚子臉色泛白。
“皇上……”
明豐帝挑眉，“太醫！”
太醫立即替令妃把脈象，怔了下，“回皇上，令妃娘娘有了不足兩個月身孕。”
此話落，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九王妃剛小產，令妃就被診斷出懷胎了，氣氛有些微妙。
“恭喜皇兄，喜得皇嗣。”趙曦的聲音冷到了極致。
明肅太后的怒氣直接爆發了，她剛失去了一個皇孫，令妃這邊立馬就懷上了，怎麼叫她不氣惱？
“令妃有了身子怎麼連個信都沒有，日日請平安買脈的太醫是怎麼當差的？”
明肅太后眸光一冷，瞥了眼人羣中的太醫，幾位太醫均低著頭生怕被明肅太后點名。
令妃悄悄鬆了口氣，一隻手捂著小腹，沒想到此刻這個孩子竟成了她的保護符了。
“快起來吧。”明豐帝不顧明肅太后和趙曦的眼色，讓人扶起令妃。
令妃緩緩站起身，衝著明肅太后屈身，“回太后話，臣妾並不知曉自己懷了身子，這些日子宮裡忙上忙下，所以才一時疏忽了。”
令妃此刻堅決不承認自己知道懷孕的事，唯恐被人知曉肚子裡的孩子是個不健全的，會被人誤以爲是存了心要陷害宋婧。
“不知情？”明肅太后絕不相信令妃的話，開口要說什麼，卻被趙曦攔住了。
“皇兄，令妃懷胎和九王府並無什麼牽扯，臣弟只想追查誰是下毒謀害九王府子嗣的兇手，還望皇兄成全。”
明豐帝瞥了眼趙曦，“令妃剛剛有孕，胎像並不穩妥，若是受了驚嚇可怎麼好？九皇弟剛剛痛失愛子的心情，朕能理解，可是令妃懷的畢竟也是皇嗣，倘若是令妃要謀害九王妃，同樣是不足兩個月，爲何令妃卻平安無事，九王妃卻小產了呢？”
“皇上說的對，令妃身上要搜出什麼，令妃也不會好端端站在這兒了。”
夏侯淑妃淡笑著說，大概夏侯淑妃是這大殿上唯一一個不受這件事影響的人了。
夏侯辰臉色一沉，對著夏侯淑妃使了個眼色，這件事與夏侯淑妃並無關係，聰明的人就不會插手。
況且這件事未必就這麼簡單。
夏侯淑妃直接忽視了夏侯辰，依舊我行我素，氣的夏侯辰低聲罵了一聲蠢貨。
“皇兄，那也未必。”趙曦瞥了眼令妃漸漸發白的臉色。
令妃忽然彎腰，小腹處一陣陣抽痛，裙襬處滴滴答答地流淌血跡，令妃臉色慘白如紙。
“皇上……”令妃扶著桌子，痛得倒抽口涼氣。
“太醫！”明豐帝臉色一變，立即讓人扶著令妃坐下，太醫被折騰的不輕，手一摸上令妃的脈象，頓時冷汗直冒。
“這……”
明豐帝沉吟不語，臉色冷的嚇人，“如何！”
明肅太后忽然心裡平衡了，目光一瞥，令妃裙襬下的血跡浸溼了衣裳鞋襪，再看令妃痛苦表情，以及太醫慌張的神色，明肅太后就猜到這一胎十有八九就是保不住了。
“快擡進殿內塌上。”太醫想了想，還是要做最後一番努力。
令妃被兩個嬤嬤攙扶著進了內殿，不一會就傳來的痛苦的呻吟聲，不絕如耳。
越是這樣明肅太后的怒氣就消散了不少，令妃這一胎是後宮多年來都沒有的喜訊，對明豐帝極其重要。
而宋婧和趙曦成婚兩個多月就有了好消息，等宋婧養好了身子，孩子遲早會有的。
這麼一想，明肅太后就不著急了。
一炷香後，令妃小產的消息就傳來了，令妃趴在牀沿上失聲痛哭。
明豐帝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皇兄，一連失去兩個孩子，這件事必須要徹查清楚，否則後宮不得安寧。”趙曦沉聲道。
“查！”明豐帝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字。
“皇上，臣妾以爲爲了公允起見，不如從令妃和九王妃身邊開始查起？”
夏侯淑妃建議，在夏侯淑妃心裡想的是，令妃這一胎肯定是保不住，只是恰好傷及了宋婧肚子裡那個，這裡畢竟是後宮，令妃絕不會坐以待斃，九王妃那裡一定留下什麼線索了。
明豐帝目光深幽的看了眼夏侯淑妃，驚的夏侯淑妃立即閉嘴。
許久，明肅太后點頭，“就如淑妃所言，查吧。”
就在此刻，鐘太醫瞥了眼桌子上的一枚香囊，忽然茅塞頓開，“太后，微臣知道九王妃小產的原因了。”
“你說！”明肅太后坐直了身子。
“這枚香囊是否九王妃一直佩戴在身邊？”鐘太醫看向了畫眉。
畫眉點點頭。
“那就是了，香囊裡裝的全都是溫和補藥，很適合初懷的人聞，對胎兒大有好處。”鐘太醫有些激動，“其中有一味百香草本是良藥，而九王妃體內的寒氣，正是因爲和百香草相沖所以才導致九王妃在最短的時間內小產了，若沒有這百香草，許是次日才能發作，與百香草相沖的也就只有一味藥草了，是誅砂青，乃是用極寒之地的數十種毒物的血液製作而成，毒性十分強烈。”
“鐘太醫，要是如你所說的那樣，豈不是連大人也不保了。”夏侯淑妃撐著身子，漫不經心地問。
明肅太后瞥了眼夏侯淑妃，對夏侯淑妃使了個不悅之色，夏侯淑妃佯裝沒瞧見。
“繼續說！”
“是，誅砂青毒性猛烈又極寒，並不一定需要服用，磨成粉撒在衣服上，或是投放在香爐中，控制好用量，對大人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只是不足兩個月的胎兒，是萬萬聞不得一點半點的，九王妃體內的寒氣便是最好的證據。”
鐘太醫說著衝明肅太后叩首，“下毒之人一定不知曉九王妃身上佩戴養神香囊，又恰好有百香草，百香草這味藥很普遍，喜陽，和誅砂青正好相剋，所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發作。”
“好一個誅砂青，好狠毒的心思！”
明肅太后眸光乍然閃現一抹寒光，怒不可遏，“此人心思歹毒，勢必要揪出來。”
“母后所言極是，鐘太醫，如你所言用了誅砂青讓九王妃小產，即便沒有百香草，中了毒時間一到九王妃依舊小產，不是照樣能查出來誅砂青麼？”
明豐帝眸光銳利，緊盯著鐘太醫，鐘太醫身子抖了下，“回皇上話，若是控制好藥量，誅砂青兩個時辰後便消失了，九王妃只會腹痛小產且查不出原因。”
明豐帝聞言臉色越發陰沉，在場的太醫不少，鐘太醫敢說就說明沒有撒謊，這麼多太醫也有明豐帝的心腹。
“瞧瞧，好高明的手段。”明肅太后目光瞥了眼明豐帝，又看了眼鐘太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撇了眼夏侯辰。
夏侯辰立即道，“太后娘娘，皇上，本殿剛纔酒飲多了，這會子腦袋暈暈乎乎，先走一步了。”
“去吧。”明豐帝點頭。
夏侯辰畢竟是外人，家醜不可外揚，明豐帝自然希望夏侯辰避嫌，明肅太后也正有此意。
夏侯辰是唯一一個離開現場的人，人一走，明肅太后又問，“如何能查出誅砂青？”
“回太后話，誅砂青如其名，用硃砂浸泡一盆清水，凡是觸碰誅砂青之物，會在水中呈現出淡青色。”
不等吩咐，立即有人去準備硃砂和清水。
明肅太后瞥了眼明豐帝，又看了眼給令妃診治的於太醫，“令妃小產也是因爲誅砂青和百香草的緣故？”
於太醫怔了下，然後看了眼鐘太醫，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就回太后話，百香草一時半會佩戴並不會染上過重的味道，九王妃應該是戴了十天八天了。”鐘太醫答。
畫眉立即點點頭，“鐘太醫說的沒錯，我家王妃的確是半個月前診斷出的身子，葉先生特意給王妃配製的香囊，戴了整整十日了。”
於太醫低著頭，說話也是吞吞吐吐，“回太后話，令妃娘娘小產並非誅砂青的緣故，而是另一種墮胎藥。”
明肅太后挑眉，一眼就看出來於太醫不對勁，“於太醫並非擅長女子的病，鐘太醫，你去查查。”
“是。”鐘太醫點頭，站起身去了隔壁，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又出來了，臉色有些難堪。
“說吧。”明肅太后忽然捧著一杯茶低著頭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這……”鐘太醫擡眸看了眼明豐帝，下意識兩腿發軟，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明肅太后久久聽不到聲音，有些不悅的將茶盞重重的擱在一旁的桌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鐘太醫直接跪在地上。
“回太后娘娘話，令妃娘娘的胎像來的急促，微臣剛纔診脈得知……”鐘太醫話都說不全了，“令妃娘娘並不是懷胎，而是幾個月未來月事，一時發怒將積攢多日的血排出，此脈象是平日裡積勞過度，精神緊張所致，若不仔細診脈極容易被當成了小產。”
明豐帝的眉宇疏鬆了，移開了目光，鐘太醫到底是不敢當著衆人面前提的，令妃前陣子夜夜受寵，卻沒能懷上孩子。
明豐帝這麼多年一直打著不威脅趙曦地位的名號，不許後宮妃嬪懷胎，每次都會賜下一碗避子湯，此舉也爲明豐帝贏了不少好名聲。
令妃承寵卻並沒有賜藥，說明明豐帝是希望要個皇子，如今大半年過去了，令妃一點消息都沒有，不得不讓人聯想到這麼多年後宮無子嗣的原因，是不是出了明豐帝身上？
若真是如此，皇帝無子會對朝廷不利，對江山社稷不利，對明豐帝也是大大的不利，只會讓大雍成諸國的笑話。
“沒懷胎？”明肅太后怔了下，眉頭緊擰。
“是，令妃娘娘年輕的時候傷了身子，近些日子吃了不少補品，精神高度緊張，不利懷胎。”
鐘太醫無法，只好將這一切推給了令妃，實在不敢牽扯明豐帝。
明肅太后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高興，點了點頭。
正想著，硃砂和清水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暫時先將令妃的事拋諸腦後，明肅太后讓人準備了三盆清水。
“就先從宋貴人開始吧，宋貴人以及宋貴人身邊的人都試試。”明肅太后的話讓人無法拒絕，宋貴人就成了第一人。
宋貴人站起身，走到水盆前指尖有些顫抖，她到底有沒有沾染誅砂青，宋貴人自己都不清楚。
若是水變了顏色，宋貴人不敢想象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