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大雍，陽光明媚，越是靠近京都城九珠的心越是忐忑，拉著清師父的手問了好幾次。

“會不會……會不會我被嫌棄了？”

清師父又是無奈又是寵溺的搖頭，“放心吧，不會的，九珠人見人愛誰見了都喜歡。”

九珠聽了這話，才咧嘴笑了笑，忽然看見街上不少賣燈籠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很熱鬧，清師父見狀才道，“若是現在趕回去，天黑之前就能抵達京都城，你若是累了，就找個地方休息一夜，今兒可是大雍一年一度的中秋節，會有舞龍舞獅，還有個燈會。”

九珠攥了攥手心，拽著清師父的衣袖反而靦腆了不少，清師父難得見九珠這幅表情，這一路上九珠都是悶悶不樂，張嘴都沒有提及趙承玨三個字，乃至和趙承玨有關的事，也沒有提起過。

“那便留下吧，也不差這一晚了。”

京都城已經隱約能瞧見了，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清師父卻選擇留了下來。

九珠點頭應了。

夜色降臨，鎮子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將整條街照亮的恍如白晝，吆喝聲，叫賣聲，和北縉完全不一樣的習俗，九珠看的眼睛都快亂了，手裡緊緊攥著清師父的衣袖，指了指不遠處的火龍。

“那個我見過。”

三年前在北縉的廟會上也有差不多的舞火龍，延綿不絕的隊伍，人山人海在觀看，九珠至今還記憶猶新。

九珠見了什麼都想買，清師父倒是沒有拒絕，不一會功夫九珠手裡已經拿不下了，堆積如小山，清師父手裡還有不少。

“這才吃了一會就飽了，前頭還有好多沒見過的呢。”九珠一臉惋惜的看著前面一條街，只不過走到了小半，小肚子就已經撐了。

“若是三年前我能從頭吃到尾。”九珠喃喃自語，三年前和趙承玨出來，從第一家開始吃，每一樣都能嘗一遍。

清師父哪知道這些，只笑了笑，“急什麼，往後還有的是時間，年年有今日，再說你若是想吃，自然有的是人想爲你做，何愁非要今日吃個夠。”

九珠哼了兩聲沒有反駁這話，只陸陸續續將手上買的吃的，散給身邊那些看熱鬧的孩子們，孩子們一一道謝，九珠咧嘴笑了笑，倒是很歡愉。

“謝謝！”

九珠一擡眸愣住了，對面站著一位和九珠差不多的小公子，眉眼精緻如畫，秀氣又不失沉穩，這張臉九珠越看越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公子，這些東西都不乾淨，還是別吃了吧。”

小公子的身邊還跟著一位粉雕玉琢很可愛的小姑娘，小姑娘伸手就將小公子手裡的吃食給奪走，隨手就扔了。

小公子皺眉，“綰綰，誰準許你這麼做的？”

虞綰綰跺跺腳，“那些東西都不乾淨，你要是吃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小小年紀的虞綰綰一臉嫌棄的看著散落一地的堅果，理直氣壯的看著小公子，“我……我這也是爲了你好啊，要是有人在裡面下毒怎麼辦？”

九珠聽了蹙眉，“剛纔那果子我也嚐了，沒毒。”

小公子聞言彎腰見地上散落的堅果撿起，虞綰綰不悅，“暄表哥，你這是做什麼……”

虞綰綰瞪了眼九珠，“髒兮兮的像個小乞丐一樣。”

九珠皺眉，對眼前的這位虞綰綰印象頓時大打折扣，小小年紀性子卻不怎麼好，過於刁蠻了。

“綰綰，不得無禮，這位姑娘也是好心好意。”身後一位年紀稍長的姑娘站了出來，大約八九歲，比九珠高了半個腦袋，卻給人一種很溫柔，與世無爭的淡雅姿態。

“姑姑，你怎麼幫著外人說話呢，暄表哥從來都不吃這些東西的，母親說了，這些全都是給窮人吃的，要是吃了出什麼事，曾祖母一定會嚴懲咱們的。”

虞綰綰理直氣壯，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虞綰綰從一出生就不斷的有人在她耳邊說，要守著身邊的這位。

虞凝兒搖了搖頭，並未理會虞綰綰的話，反而上前打量著九珠，“你沒事吧？”

九珠搖了搖頭，眼睛卻緊盯著身邊的小公子，“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小公子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小公子看著九珠的眼睛，莫明的親切和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見過，和九珠從未有過這種熟悉的感覺。

“你少來套近乎，我們家少爺怎麼可能見過你這個小乞丐？”虞綰綰從小就是小公子的跟屁蟲，又粘人，伸手就摟住了小公子的胳膊，要將小公子往後拽。

“暄表哥，姨母還在等著我們呢。”

小公主眉頭緊皺，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眼睛依舊一瞬不瞬的盯著九珠，“你家住在哪裡？”

九珠衝著小公子笑，“我家在京都城。”

“噗嗤！”虞綰綰掩嘴笑了笑，“吹牛也不照照鏡子，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哪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京都城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再說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九珠也是有脾氣的，斜了眼虞綰綰，“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京都城的人，你又是誰，名氣很大麼，看樣子也有七歲了吧，師父說男女七歲不同席，這裡這麼多人你卻拽著一個男子的胳膊，知不知羞啊，大戶人家的姑娘個個懂禮儀，手規矩，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虞綰綰聽的一知半解，卻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一向嘴皮子利索的很，這會卻被堵的死死的，小臉氣的通紅，瞪著九珠，“死丫頭，你懂什麼，我……我才六歲。”

九珠聽後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哦，原來如此，六歲就可以在大街上摟著男子的胳膊，不必計較禮儀。”

“你！”虞綰綰跺跺腳，說不過伶牙俐齒的九珠，立即扭頭找幫手，看向了虞凝兒，“姑姑……”

虞凝兒斂眉，卻是沒有理會虞綰綰這話，而是低聲勸著虞綰綰收斂些脾氣，畢竟這裡不是京都城，虞綰綰沒必要惹是生非。

虞綰綰見虞凝兒不幫著自己，跺跺腳，“回去我就告訴祖母！”

九珠忽然愣了，回頭看了眼身邊，清師父呢？

“師父！”

“你師父不見了嗎，會不會走散了？”小公子問。

九珠搖搖頭，“剛纔還在呢，怎麼一眨眼的時間就不見了？”

“彆著急，慢慢找找，你師父長得什麼樣子？”小公子安慰著，九珠沒理會小公子的話，一路往前走，小公子一直跟著九珠，時不時的和九珠寒暄幾句，九珠著急找人，只是偶爾會應付一兩句。

“師父！”九珠在人羣裡搜索著清師父的身影，有些焦急，剛纔還在呢，怎麼會沒了呢。

“彆著急，彆著急，一定能找到的……”小公子一路緊跟著九珠，虞綰綰跺跺腳，眼看著小公子跟著那個小乞丐身後轉，氣的噘著嘴，暄表哥還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熱情過呢，又不甘心看著人就這麼走了，便在身後喊著，“暄表哥！”

找了足足一個時辰，九珠找的滿頭大汗也沒瞧見清師父的身影，眼眶微紅，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九珠只認識清師父，清師父怎麼會不見了呢。

九珠越想越委屈，小公子在一旁不停的勸著，“你師父是不是迷路了，你家住在哪裡，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這樣就能找你師父了。”

九珠一聽這話，心裡更是難過了，“家……”

九珠哪裡知道家在哪裡，這個地方還是九珠第一次來。

“我就說吧，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哪會認識京都城，肯定就是騙子”虞綰綰手指著九珠，哼了兩聲，很是不悅。

九珠斜了眼虞綰綰，虞綰綰卻是不怕九珠的，梗著脖子一臉的驕傲，似是很看不起九珠。

“哼！你以爲我稀罕和你們在一起，還有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九珠指著小公子，一氣之下掉頭就走，她自己去找清師父。

小公子繼續往前追，卻被虞綰綰拽住了胳膊，“暄表哥，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省的姨母著急。”

“別拉著我，腳長在你自己的身上，你自己回去便是，誰攔著你了！”

小公子也是發了火，很不悅的看著虞綰綰。

虞綰綰自小也是嬌生慣養的，脾氣不小，一聽這話立即鬆了手，“哼！回去我就告訴姨母，你自降身份和一個小乞丐玩，看太傅罰不罰你！”

本以爲虞綰綰這麼威脅，小公子就會妥協，卻沒想到小公子根本沒有理會虞綰綰，擡腳就衝著九珠的方向追了過去。

九珠站在橋上看著路過的每一個人，人來人往，卻沒有看見清師父的身影，既孤單無助又很難過，心裡更沒底，忽然背後也不知被人推了一把，人潮擁擠，九珠一時不妨腳下一扭身子重重的跌坐在地，手心著地，蹭出絲絲血跡。

九珠忍不住倒抽口涼氣，手心裡是火辣辣的疼。

“小姑娘，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頭頂上方忽然有一抹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九珠的手被拉住了，一直青絲帕輕輕擦拭九珠的手心，女子低頭吹了吹。

九珠始終低著頭，眼眶已經溼潤了。

“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那人又問。

九珠吸了吸鼻子，只覺得女子身上的香氣很好聞，淡淡的卻沁入心脾，似是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她靠近。

頭頂上煙花璀璨的綻放著，有人歡喜有人愁，九珠點了點頭，“我在等人。”

她相信清師父不會丟下自己不管不問的。

女子伸手摸了摸九珠的烏黑秀髮，緩緩站起身，“那好吧，你站在邊上等著，注意安全。”

九珠胡亂的點點頭，低著頭不想叫人看見了自己的窘迫和難堪。

香氣飄遠，九珠才忍不住瞧瞧擡頭看了眼人羣中漸行漸遠的身影，沒認出剛纔的那個人是其中的哪個，手中的帕子上還繡著幾株牡丹花，很是別緻。

九珠忽然看見了剛纔幾個人，眉頭緊皺，實在有些厭煩，站起身拍了拍灰塵，扭身就扎入了人羣中，很快就不見了身影，似是有意躲避幾人，直到人確定甩開了身後的人，九珠才停下腳步。

前方不遠處依舊是那個舞火龍的地方，九珠忽然有了個想法，若是站的高了，說不定師父會看見自己。

這樣一想九珠便有了動力，舞火龍那裡聚集的人是最多的，不遠處就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擺放著橫幅和一頂大大的燈籠，遠遠看去最是引人矚目了。

九珠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繞到了柱子身後，二話不說撩起袖子就往上攀爬，底下的人專注著看舞龍，加上天黑倒是忽略了九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