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婧嘴角彎了彎，伸手撥了撥茶蓋，並不理會瑾王妃的氣惱，沉靜的彷彿置身事外。
趙靈是明豐帝賜婚給陸家的平妻，明肅太后本就不滿意，甚至當成是明豐帝的一種挑釁。
好不容易抓住了瑾王妃的錯處，明肅太后必然不會心慈手軟。
“太后，墨王妃在門外求見。”陳嬤嬤低聲道。
明肅太后眉梢挑起，自從上次幾位王妃針對了華陽大長公主府後，明肅太后對幾人就有了防備之心，包括墨王妃。
即便明肅太后和華陽大長公主心不和，但華陽大長公主卻是從始至終都支持趙曦的，僅憑這一點，明肅太后也不會再繼續追究華陽大長公主府的一切。
兩個人表面上保持著平和，不會起內訌，白白讓敵人看了笑話。
明肅太后眼眸微擡，看向了瑾王妃，“這些可都是真的？”
瑾王妃的拳頭緊緊攥著，呼吸加重，胸口上下微微起伏，有些緊張，腦子裡飛快的盤算著該如何解釋這件事。
“今兒外面的天實在太冷了，一路走來腳都凍僵了，還是皇嫂這裡暖和，呦，皇嫂這裡好熱鬧。”
墨王妃獨自邁步進來，陳嬤嬤臉色微變正要開口，明肅太后擺擺手，陳嬤嬤才退至一旁。
瑾王妃斜了眼墨王妃，兩人相視一眼，瑾王妃眉宇間的凝重舒緩了不少。
宋婧輕佯裝沒瞧見，繼續品茶。
“坐吧。”明肅太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墨王妃也不客氣，彎腰就坐在了椅子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一連好幾日沒來瞧皇嫂了，今兒正好陪著王爺進宮，心裡惦記，便過來瞧瞧，皇嫂近日如何？”
墨王妃一來嘴也不閒著，幾乎給人沒法插嘴的機會。
“哀家能有什麼事兒啊，一切安好。”明肅太后拉長了聲音，似是敷衍。
墨王妃點了點頭，又看向了一旁的宋婧，“九王妃倒是稀客，好些日子沒見著了，臉色似乎你上次還要紅潤些，好幾次要去府上探望你都撲了個空，九王爺倒是閒情雅緻，會疼人，這才成婚多久啊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墨王妃嘴上是在誇讚宋婧，可實際卻是在給明肅太后上眼藥，宋婧來慈和宮的次數寥寥無幾，連帶著趙曦也甚少來，這是明肅太后最不悅見到的。
明擺著挑撥明肅太后和宋婧之間的關係呢。
“前些日子我聽說九王爺要給你補身子，四處奔波尋找珍貴的補品，你呀，真是好福氣，沒了那些煩心事，就不必伺候府中一衆長輩，自由自在的真叫人羨慕。”
墨王妃笑的慈祥柔和，彷彿被打開了話匣子，止不住了，“我還記得當年世子妃入府的時，和你年紀差不多大，一晃竟也有十幾年了，只不過當年世子妃年紀小懂得少，身邊時時刻刻需要有人教，否則極容易被人誤導出了錯，自以爲很聰明，可實際卻被一時矇蔽的眼睛，得罪了人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墨王妃一邊說一邊看向了宋婧，似是警告。
宋婧面上始終淡淡，看不出喜怒，靜靜地聽著，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
“墨王嬸知道的還不少。”琳瑯郡主悠悠然地開口，“世子妃天資愚笨不過運氣不錯，有墨王嬸這麼個好婆婆，換成京都城旁的貴夫人，早就嫌棄了，也難爲世子從一而終了。”
“噗嗤。”夏侯隨珠很不客氣的笑了出來，看著琳瑯郡主的眸光乍亮。
墨王妃的臉色頓時陰沉，抿了抿脣。
“墨王世子妃是塊榆木疙瘩啊，一塊朽木能被墨王妃雕琢這麼多年，墨王妃好耐性。”
夏侯隨珠翹脣笑的燦爛，眼眸是赤裸裸的譏諷。
墨王妃的臉色就像是吃死蒼蠅一樣噁心，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
“我記得墨王世子是個挺聰慧過人的，許是數十年不見，變華了吧……”
琳瑯郡主掩脣輕笑，就差沒直接說墨王世子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居然娶了那麼個世子妃。
簡單的一句話就被琳瑯郡主曲解成旁的意思，再狠狠地奚落，墨王妃冷笑，“琳瑯，我看你是糊塗了不成，幾年不見還是這般牙尖嘴利，說話不過腦子，誰還沒個年少輕狂不犯錯的時候，我這是好心提醒九王妃。”
琳瑯郡主冷冷一哼。
“不知墨王嬸要提醒我什麼？”宋婧下頜一擡，有幾分質問的意味。
從墨王妃踏入這個門開始，宋婧就沒打算退讓，墨王妃本就不是善茬，也不必客氣。
“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事，讓墨王嬸特意過來一趟指點？”
墨王妃輕笑，“你這孩子何必這麼較真兒呢，我不過是提點罷了，又不是故意針對你的，你別多心。”
說著墨王妃看向了上首的明肅太后，似笑非笑，“九王妃這麼率真的性子倒是可愛。”
明素太后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眼眸垂低，充耳不聞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墨王妃真是奇怪，怎麼走哪都抓著九王妃不放呢，墨王妃雖是長輩，怎麼一點也不懂尊卑有別？”
夏侯隨珠知道上次落水的事也有墨王妃一份，正愁找不到機會呢，她可不顧及什麼長輩身份。
墨王妃挑眉。
“之前在九王妃新婚的時候也是這般不懂規矩，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出來是成心搗亂，藉著太后的名義說了不少晦氣的話，一而再的詆譭九王妃，九王妃與你有什麼關係用得著你在這裡指手畫腳的指點？”
夏侯隨珠一字一句十分不客氣，眼眸中盡是不屑。
墨王妃眉頭緊擰，“隨珠公主怕是誤會了，大雍與北冥不一樣，講究的就是輩分，隨珠公主和九王妃關係真是不錯呢。”
說著墨王妃故作恍然大悟，“之前虞公子英雄救美，將來二位還是親家呢，也難怪。”
夏侯隨珠冷笑，懶得再和墨王妃糾纏，她算是看明白了墨王妃就是故意糾纏不清，來解救瑾王妃的。
“太后娘娘，這些事且不提，瑾王府靈公主的事……”
“靈公主的事其實是個誤會，外面傳的那些都是在說瑾王府的二姑娘，二姑娘和靈公主長相頗爲相似，性子也相似，所以才……”
墨王妃還沒說完，宋婧及時接上了一句，“墨王嬸怎麼這麼肯定就是二姑娘不是靈公主？”
“靈兒是我的侄孫女，自然知道。”墨王妃強找了個理由。
“可我聽說就是靈公主，並不是什麼二姑娘，二姑娘是個庶女，從小性子綿軟和靈公主的肆意飛揚有所不同，況且二姑娘並沒有去過秦城，墨王神是不是誤會了？”
宋婧繼續步步緊逼。
“怎麼會……。”墨王妃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雁卿和靈兒關係不錯，靈兒什麼話都不會隱瞞雁卿的，九王妃又何必緊抓著靈兒不放？我知道你與沁歌郡主交好，但靈兒終究是無辜的，靈兒從小身子就弱比不得旁人，城外忽然一陣風言風語，可叫她怎麼受得了。”
“墨王嬸說的是，靈兒情緒一直不穩定，太醫吩咐不得受刺激，這門婚事是皇上所賜，九王妃如若有不滿之處，儘管可以去找皇上說理，九王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必跟個無辜的人過意不去呢？”
瑾王妃很快就沉澱下來了，面色恢復鎮靜，宋婧污衊趙靈就是在質疑明豐帝。
瑾王妃就不信宋婧連明豐帝也敢質疑，驗證趙靈的清白，就是對明豐莫大的侮辱，有明豐帝在背後支撐，瑾王妃的底氣頓時足了。
宋婧聽著忍不住笑了笑，瑾王妃怕是忽略了趙靈要嫁的人了。
“許久未見靈丫頭了，倒有幾分想念，去一趟瑾王府將靈丫頭接過來。”
明肅太后瞥了眼陳嬤嬤，陳嬤嬤點了點頭，“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太后。”瑾王妃臉色一變，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尖銳，“靈兒身子不適，正在王府裡休養，怕是不便前來……”
明肅太后冷笑，“那就去把二姑娘帶來，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瑾王妃和墨王妃的臉色變的鐵青，墨王妃清了清嗓子，“皇嫂，這怕是不合適吧，謠言止於智者，咱們若是捕風捉影，皇上那邊……”
“陳嬤嬤，派個宮女去跟皇上稟報一聲，有什麼問題哀家擔著。”
明肅太后掀脣，陰沉著臉，人摸不透想法。
“皇上賜婚的是靈公主又不是二姑娘，一個庶女罷了，哪就用得上皇上親自操心了。”琳瑯郡主撇撇嘴小聲附和。
墨王妃這纔沒了話，眼睜睜看著陳嬤嬤離開了屋子。
墨王妃和瑾王妃臉色都很難看，可宋婧卻看見了二人眼底深處的一抹譏誚，宋婧斂眉，靜靜的品茶等待。
大約一個時辰後陳嬤嬤低著頭重新走進殿內，神色古怪的看了眼瑾王妃。
瑾王妃和墨王妃相視一眼，面上並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和擔憂。
“說吧。”明肅太后半瞇著眸，強壓著怒火，耐著性子問。
“回太后娘娘，二姑娘的確不是處子之身，身染頑疾，且……。”陳嬤嬤頓了頓。
“接著說。”
“且在屋子裡找到了紅花，二姑娘也的確有小產過的痕跡。”
話落，墨王妃和瑾王妃都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模樣，直接就讓二姑娘頂了趙靈的污點。
“母后，兒臣有話要說。”宋婧忽然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枚信封。
瑾王妃莫名眼皮跳了跳，有一股不詳的預感在心頭縈繞。
“前些日子兒臣出門被攔下，正是瑾王府的二姑娘，遞給兒臣一封書信，祈求兒臣幫她沉冤昭雪，只不過兒臣當時並沒當回事，直到聽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語纔想起這封信，裡面是瑾王府二姑娘的冤情。”
宋婧將信封拆開，裡面還有一隻玉佩，上面寫著一個字，妍，是趙妍的閨名。
趙妍早就預料有這一日，所以提早就寫了這封遺言，因爲從那日起趙妍就被人灌了能使人瘋癲的藥，如今已經瘋了，對外宣稱是經受不住打擊，奔潰而瘋的。
裡面清晰的記載著趙妍是如何被人脅迫，字字珠璣，還有趙妍的血手印。
明肅太后伸手接過看了個大概，眼眸一沉，又將書信扔給了瑾王妃，“你怎麼解釋！”
瑾王妃怔住了，一切計劃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封血書來？
上面的字跡的確是趙妍的，該死！
瑾王妃心裡將趙妍罵了數十遍，緊咬著牙，好不容易掙脫的局面就這麼被她攪和了。
墨王妃抿脣不語，她算是看出來了，宋婧這是早就有備而來的，這書信八成早就看過了，只是沒尋到合適的機會拿出來，說不定就在等著自己開口呢。
墨王妃越想越心驚，宋婧不僅識破了她的計劃，而且還給她挖了個大坑，一步步引導著自己往下跳。
“這……”瑾王妃絞盡腦汁要想法子辨脫，趙妍已經瘋了，誰也沒法子證明宋婧手中拿的就是趙妍親手所寫。
“這倒是奇怪，二姑娘這幾日一直病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遇見了九王妃？”
瑾王妃咬死了不承認。
“是啊，這年頭若是有心人故意挑撥離間，藉著旁人的名義抹黑瑾王府，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墨王妃很快跟著附和。
“母后，既然大家都以爲是兒臣污衊靈公主，兒臣願以九王妃之位做擔保，還望母后徹查。”
宋婧單膝跪地，擲地有聲，緊咬著趙靈不放，也算是給了明肅太后一個臺階。
“九王妃這又是何必，靈兒身子弱，最近飽受流言蜚語的困擾，若是受了刺激……”
瑾王妃眼皮跳的厲害，喃喃開口。
“瑾王妃不必緊張，我身邊就有會醫術的婢女，不必讓靈公主發覺也能驗出，瑾王妃這般推三阻四是不是心虛了？”
宋婧質問。
瑾王妃噎住了。
“九王妃身邊的婢女還會醫術？”墨王妃不慌不忙的開口。
宋婧勾脣，“兒臣聽九王爺提起過，母后身邊有一個醫術高明的侍女，平日裡負責給母后調理藥膳，醫術了得，只要觸脈便可知曉一切，墨王嬸，該不會連母后也懷疑吧？”
墨王妃抿了抿脣笑意有些冷，“怎麼會呢，九王妃別這麼多心，我不是這個意思。”
明肅太后點頭，“就按九王妃說的辦，去請靈公主進宮。”
瑾王妃聞言緊緊咬著脣，眸光乍然閃爍一抹冷意，晦暗的盯著宋婧。
“如若瑾王妃和墨王妃二位所言，靈公主除了身子不適，體弱多病，憂思過度之類的病外，身子應該是完好無損的吧？”
宋婧步步緊逼。
不等二人開口，琳瑯郡主先說了，“是這個理兒沒錯，若是靈公主有了半點旁的瑕疵，兩位王妃欺上瞞下屢屢欺瞞太后，按律法應該重懲。”
墨王妃臉色鐵青著，扭頭瞪了眼琳瑯郡主。
“你先起來坐吧，今兒這事總要追查清楚，孰是孰非事後再議。”
明肅太后瞥了眼宋婧，宋婧點點頭，乖巧地站起身，“是。”
明肅太后鐵了心要追究到底了，兩人的藉口根本就站不穩，更不需要陸家出面作證什麼，只要咬住了趙靈就夠了，一查就什麼都真相了。
“皇嫂，那皇上那邊……”
“若真如此，皇上賜婚太過輕率荒唐，定要給陸家一個交代，若是虛言污衊了瑾王府，哀家自不會讓瑾王府受委屈，一定會給瑾王妃一個交代的，此事不必再議。”
明肅太后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堵住了墨王妃的嘴，屋子裡頓時寂靜的可怕，連呼吸都是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