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講,一絲不掛的同時被兩個男人窺探著,是什麼感受嗎?”何瑤木在原地,菸灰缸上多了一顆菸蒂。“咔嚓、咔嚓”的Zippo燃起,她抽了第三顆。
她倚靠著牆壁,深吸了一口,吹出了徐徐煙霧。她像是一片凋零的楓葉,不捨地從樹枝上垂墜。
葉子深知無法回頭了,便迎著飄零的風兒,賣力地跳動著一曲華爾茲舞姿,帶著些許壯烈。
“我來告訴你,不是羞恥,不是恐懼,而是絕望。”她全神貫注地緊盯著我的瞳孔,唯恐我像是一個無知的頑孩,一腳踩碎這片舞動的倨傲楓葉。
“爲了秩序的運轉,人們創造了文明。爲了維持穩定的秩序,文明又飽含著虛僞。當我們爲了識破一個個塵世間的謊言,又創造了‘玄學’,如今是科技。可是,人們終究要生存,尤其是女人。女人可以不美、不智、不富,可是不虛僞,會死!”
何瑤的恐懼感簡直爆棚。奇怪,爲什麼她會如此不理智呢?她望著我的眼神,的確猶初識鍾銳之時,鍾銳揭穿了她被致命的理由 —— 捅刀子、賣情報。
即使我沒有玄學造詣,當我步入警校的剎那,即使你是洪水猛獸,也休想逃出恢恢法網。然而,她恐懼的並非是警察對她的制裁,而是我們共有的能力 —— 相術。
女人一定是最不信命的物種吧,否則爲什麼街巷上多少年過花甲的女人仍然拉染燙呢?精通玄學,以此見長,目光自然要求更深遠、更睿智。否則,不通命理,無法卜算相人。
何瑤無疑是信命的,她放棄了任何的抵抗,遠赴他鄉,追隨鍾銳。也許,這輩子她的命運已經板上釘釘,效忠此際的主人,說一不二。
“何瑤,你別說了,”她的確楚楚可憐,哪怕是僞裝。但凡是個男人,依然是見不得女孩子梨花帶雨的,
“你已經透過‘他’,察覺了我的一舉一動,此刻你又主動安插在我身側,我仍然不知道你們的每一步,是敵是友?似敵似友?”
她既然無法逃過我的辨別,那麼我也無妨跟她坦誠相待。此刻,她的心口正浮現出了這麼一幅場景,那是鳳嶺兒童樂園,她獨自一人牽著一個女孩兒的小手,二人融洽地散步。
她們不管走到哪兒都是人羣的焦點,一朵,是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另一朵,是亭亭玉立的紫百合。
這是一對姊妹花,對吧?當我細看時,我才驚覺這個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我經手的第一起校園綁架案的死者,何淑儀的親生女兒。她們原來相識,關係還這麼融洽。
“我疼愛她,決不比何淑儀少,”她絕望地冷笑兩聲,然後擡起頭,“我一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來看待的,你知道爲什麼嗎?”
她沒法子拆穿我的念頭,想法卻往往歪打正著。正如她的美貌,在你面前步行數步,總能輕易佔據著你的視野。
她說得不錯,“虛僞”是多少敗者對女人的代名詞,尤其是在感情的博弈中落下傾家蕩產的男人們。
他們拜倒在石榴裙下,忘記了女人的僞裝不過是對失寵的恐懼,然後才穿戴上了象徵著權貴、時尚的外衣。
五穀雜糧,一定極富營養,而又美妙的家常菜。人們偏偏對肯德基情有獨鍾。賢妻良母是男人理性的追求,但是下得廚房,豈能輕易和上得廳堂對比呢?
與衆不同的天賦,令她輕易窺探男人的心肝肺,卻也令花信年華的她提早信命了。
“爲什麼?”我選擇無視了她內心的想法,哪怕我深知她是一個虛僞的女子。她此時的“虛僞”,是她“堅守陣地”的倔強。明知是謊言,再慢慢拆穿,對她而言,也是一種殘忍吧。
她卻罕見地心口一致,“我爲了他,選擇結紮。”
這個回答,我也不禁動容。這的確是“凌銳”一貫的做法,忠誠的背面,是雙倍的恐懼。曾經站在巔峰的雷女士,以及牌桌上派牌的人妖荷官,就是鮮明對比。
“我是不是很像‘最後一案’的死者?我們不約而同地出賣了身爲女人的天職,我曾寄希望於小莫(死者),來日她喊我一聲‘小媽’也好!是我愛的人的親骨肉啊,可是我現在一無所有了。我有多愛他,從他身上就得到幾分殘忍,他不會管我,哪怕我有多少錢。我明知道,我已經失寵了,卻仍然拼死效忠他,祈求得到多點兒寵愛!可是,我竟比不上一個寡婦……”
我的腦海此刻五味雜陳,她表情充沛,演技非凡,如果沒有奧斯卡,金像獎也是綽綽有餘。沒有上戛納,我都會替她抱憾的。
是我像她一樣,習慣了“虛僞”這一層面具嗎?爲什麼即使是真實的吐露心聲,我仍然無法去設法接納?
“既然我們從這一刻起,正式成爲了同事,在我們共事之前,我既往不咎,”相比之下,我的演技是多麼拙劣,我主動伸出手,想同她握手。
她卻神情大變,第三顆煙熄滅,第四課接連不斷地燃上,“絕望”沒有了,僅剩狡猾。
“你知道,你跟他有個本質的區別,也令你們走上截然不同的命運嗎?就是如此,在沒有‘證據’之前,你的確不會把我怎麼樣,所以我能像蝙蝠一樣把你給蠶食掉。他一早就已經弄清了我,他知道如果不採取極端的手段,他就會像我曾出賣的人一樣,被我出賣掉!”
此刻,當她落下最後一個字時,已經傳來了第三次的敲門聲。她是首任,下一任是“棒球少女”,這一任卻是醒目的“美團”二字,手中仍然提著一個包裹。
何瑤揩去了激動得奪眶而出的淚光,欣喜地開門見山,然後一如既往地熱情洋溢。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快遞員走入了屋子,與我相視一笑,然後屋子裡充滿了芬芳的氣味,接近了苦澀。這是二人的香水味重疊了。
仍然是他,何瑤的“寵兒”,我們曾有過擦肩而過的一面之緣。爲此,黃一迅不惜亮出了利刃。
“何小姐,請您簽收一下,”快遞員拿出單子,遞給了何瑤。何瑤興高采烈地拿起紙筆,然後洋洋灑灑地簽下了尊姓大名,似乎找到了新東家的樣子。
她白了我一眼,彷彿刻意做給“寵兒”看,然後頭也不回地看向門面外,注視著快遞員停靠著的電驢,“老高,咱們走,我聽聞在橋頭開了一家西餐館,在這兒可是屈指可數,對嗎?”
“寵兒”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嗯,我昨天剛替他們送一箱‘芝士雞排’,客源的確不用說。”
我一聽,像是審犯人一樣習慣性地抓住了漏洞,我看著“寵兒”,毫不忌諱,“你是從何得知,經手的貨物是‘芝士雞排’?”
他風輕雲淡,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然是司空見慣了,“因爲我看到了路邊的垃圾桶旁,擺放了好幾個空蕩蕩的‘芝士雞排’紙箱,”
“僅憑這個,就能輕易斷定嗎?”這未免也草率了一些吧?
何瑤卻抓著她的手,向我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