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十三年，十月。

邊軍大營十里外。

靖邊侯範大將軍穿著銀亮的盔甲，身後是一衆邊軍武將。其中，有幾個都是當年隨劉恆昌一同來邊軍的親衛。劉恆昌在邊軍練兵一年就回了京城，這些親衛都留了下來，在邊軍中擔任中低等武將。

範大將軍最是知情識趣，對這幾個武將頗爲提攜重用。今日御駕巡至邊軍，範大將軍領著一衆武將迎出了十里。

熟悉的赤色蛟龍旗，在大地的戰慄中迎風招展。

大梁的女帝陛下，策著駿馬的英姿映入衆武將眼簾。

範大將軍激動不已，快步上前。他身著鎧甲，不能跪下行全禮，便深深地躬身彎了下去：“末將恭迎皇上。”

數十名武將，一同高呼：“末將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路風塵，一路奔波，終於到了邊軍。

姜韶華沒有半點疲色，眸光明亮，精神奕奕地笑道：“範大將軍請起，諸位將軍都請起身。”

“邊軍在此苦寒之地，要抵禦外敵，巡視邊境，要保護百姓安危。任務重之又重，是所有軍隊中最辛苦的。朕登基十三年，心中時時惦記邊軍。今日，朕終於來了。見到諸位，朕心中十分快慰。”

這一席暖人肺腑的話，聽得一衆武將眼眶泛紅。

誰不知道邊軍最苦？

京城幾支駐軍，軍費最充足裝備最精良，吃得好穿得暖，有事纔要出征，大多時候就在軍營裡練兵。各地駐軍也差不多。

唯有邊軍，在大梁邊境駐紮，時時要面對如豺狼虎豹一般兇殘的草原騎兵。說不定今日騎馬巡查，明日就落個死無全屍。

馬革裹屍，這對邊軍的將士來說，是最常見的結局。

看看眼前這些武將就知道了。年過四旬的都沒幾個，有大半都是這幾年提攜任用的年輕武將。因爲經驗豐富年齡大些的武將，在幾年前的國戰中要麼戰死，要麼受了重傷，不能再征戰，只能黯然退出軍營。

、範大將軍，、來邊軍也有十餘年了。一開始有軍權在握的雀躍激動，時日久了，日復一日的練兵巡視打仗，早就沒了熱血和衝勁。

女帝陛下兩年前離開京城，在大梁四處巡查。每到一州，最先去的必然是駐軍軍營。被懲戒撤職的武將不在少數，範大將軍的侄兒便是第一個倒黴鬼。這兩年多來，範將軍成了天子親衛，伴駕隨行。今日便在女帝陛下的親衛中。

範大將軍目光一掠，就發現了滿目驚喜的侄兒。

範大將軍不動聲色，毫不理會，拱手對女帝陛下說道：“末將已經令人備好了軍帳，請皇上和一衆親衛進軍營安頓歇息。”

姜韶華笑道：“有勞靖邊侯了。”

範大將軍親自在前領路，恭迎女帝陛下進邊軍大營。

邊軍這幾年一直在擴充兵力，從之前的八萬人，如今已有將近十二萬。軍營也不停在擴建。

範大將軍在兩個月前得到準確的消息，知道女帝陛下要來邊軍，立刻令軍中工匠們新建了一處軍營，十二萬邊軍士兵被輪流抽調來搬木材石料。一個多月便建了這座新軍營。

軍營裡外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主軍帳外，竟還擺了一些盆栽花木。綠葉蔥蘢，鮮花嬌豔，給肅穆的軍營增添了幾分鮮活。

姜韶華失笑：“靖邊侯倒是仔細，特意爲朕佈置了軍帳。”

範大將軍絕不肯承認自己是馬屁精。他就是對女帝陛下格外忠誠罷了。

有資格進軍帳說話的，除了範大將軍，還有七八位二三品的武將。四品及其以下的武將，只能站在軍帳外。

就這，也足夠武將們驕傲自豪了。

誰說邊軍爹不疼娘不愛？

他們的女帝陛下，從來沒忘過邊軍。千里迢迢地奔波來了邊軍大營，聽聞還要在邊軍裡待上幾個月再走哪！

在女帝陛下心中，邊軍纔是大梁最重要的一支軍隊。

軍帳裡，姜韶華張口便問：“柔然部落這兩年是不是又不太安分？”

範大將軍點點頭：“當年威遠公帶著國書，將柔然可汗送進了草原，揚了大梁天威。不到兩年，柔然可汗就病死了。石洛侯繼承了汗位。”

“這兩年，柔然部落漸漸緩過勁了，年輕的騎兵又長了起來。新可汗的野心也漸漸顯露，時常派騎兵騷擾邊境。”

“不過，我們邊軍也不是吃素的。每次遇上小股騎兵，都會拼命。過去的一年中，大仗沒有，小仗打了十來回。彼此都有損傷。”

這對邊軍來說，已經十分了不起了。

換在幾年前，邊軍基本都是固守城池，根本沒勇氣和柔然騎兵馬上對戰。這幾年朝廷全力供應邊軍，邊軍兵強馬壯，已經成了一支真正的精兵。

邊軍的練兵，也是最殘酷的。不需要什麼演武，直接就是實打實的上陣。戰死了朝廷給豐厚撫卹，命大地活下來的，便是邊軍老兵。

姜韶華沉默片刻，嘆道：“邊軍戰損居高不下，這麼多大好男兒，埋骨此地，朕每每想到這些，心中便沉重悲慟。”

範大將軍肅容應道：“當兵吃餉，爲大梁賣命也是應該的。這幾年的新兵，有不少都是從歸樑城裡招募來的。他們的家小妻兒都死在柔然蠻子手中，對柔然蠻子恨之入骨。每次上了戰場，最兇勇最肯賣命的，也是他們。”

提起歸樑城，姜韶華目中閃出笑意：“靖邊侯和蔡郡守很熟悉嗎？”

能不熟悉嗎？

歸樑城就是越來的彭城，離邊軍大營就一百來裡的路程，快馬一日就到了。

也可以說，邊軍大營就是歸樑城的最大依靠。一旦邊軍潰敗，歸樑城的百姓就會如豬羊一般，任人欺凌宰割。

蔡郡守一邊安撫民生，一邊積極鼓勵青壯們參軍。一來，這樣能解決許多青壯的衣食溫飽。二來，能從草原的殘酷奴隸生活倖存下來的百姓，本來也是體格耐力最好的。這些青壯入了邊軍之後，迅速成爲邊軍主力。

範大將軍笑道：“末將生平佩服的文官少之又少，蔡郡守就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