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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她看到所有人都圍著她,所有人都擔憂地囑咐著她的時候,她的心軟了。他的離世,是不幸,是迫不得已。可是她不能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他的離開已經讓很多人爲他悲痛,爲他憔悴,她不能再讓愛她關心她的人再傷心了。只因她明白,失去至愛之人是何等痛苦。
“餓了吧,飯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進去吧。”
“嗯。”
林欣嵐跟著陳暮蕓走進了客廳,把包交給做飯的阿姨後,她們直接走到餐桌前坐下。林欣嵐往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發現沈天凌,陳暮蕓看出了她的疑問,解釋著說:“你在找你沈伯伯嗎?他在公司裡,公司剛成立不久,他每天都很忙。”
“哦,阿姨,沈伯伯,他還好吧?”
陳暮蕓無奈地搖搖頭,無奈地說:“若說好,那一定是騙人的。”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的心,原本就有一道不可能癒合的傷口,再加上默成……他怎麼可能沒事呢?他只是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忙碌,但是這些都好像失去了意義。現在的他,只不過是爲了一個諾言,不,應該說,是爲了一個遺言活著……欣嵐,現在跟你說這些,你可能還不太明白,你沈伯伯他,可能還需要時間吧。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吃飯。”
林欣嵐點了點頭,然後沉默。
她或許不懂,沈天凌所揹負的苦痛,但是她明白沈默成的離開給她帶來的打擊和沉痛,不能言說的痛苦最是痛苦,沈天凌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即使是在陳暮蕓面前,他也僞裝得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想必,在陳暮蕓心裡,這也是她的一道傷口吧。無論她對沈天凌有沒有愛,無論沈天凌愛不愛她,他們都是被上天玩弄被命運安排在一起的,要相親相伴一輩子,沒有愛情,總得需要親情支撐才能走下去吧。
吃過飯後,林欣嵐拒絕了陳暮蕓的陪伴,獨自去了沈默成的墓地。春節後依然喧囂不止的小城外,小小的一片墓地寂靜得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第二次踏入這片土地,腳步不像第一次那樣沉重無力。
一步一步,與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抱著一束勿忘我,站在他的墓碑前,那黑白的照片中他的模樣還是沒有變,微微笑著,不是很陽光,卻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溫暖。他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東西,像是看著遠處,又像是看著她。她往前走了一步,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一隻手顫顫地撫上他的眉眼,然後往下,他消瘦的臉頰……他就在她的前面,她能觸摸到他,可是他分明離她很遠很遠。
眼淚滑到嘴角,從脣角流進嘴裡,開始是鹹的,然後淡淡的,再然後就沒有任何的味道了。可是,心口獨屬於他的疼痛一陣一陣,和她的意識抗爭著。
偌大的墓地只有她一個人,正好,認她怎麼放肆地哭,都不會有人理會,可是她
偏偏哭不出來,只覺得心裡堵著什麼東西,壓抑得難受。
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張冰冷的照片,很久之後,才冒出一句話,“你好嗎?沈默成!”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地和他說話了,即使她經常會在日記中跟他說話,可是,一見到他,她還是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對他說,就這樣在他的墓碑前,對著照片上的他跟他說上一輩子,即使得不到他的迴應,她也說不完。
“我來了,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嗎?你怎麼不問我過得好不好呢?也是,你那麼聰明,還用問嗎?你必定知道,我沒有了你,過得當然不好,一點也不好。可是,我多想告訴你,失去了你,我會過得好好的,我也過得好好的。沈默成,也許,今天蹲在你面前的林欣嵐已經不是以前你認識的那個林欣嵐了,我變了,在學校裡,我變得跟你以前一樣冷漠,可是隻有我明白,我不是冷漠,我是害怕傷害更多的人。沈默成,你當初一次次地拒絕我,就是因爲你知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沒有必要牽扯太多感情,沒有必要讓更多的人爲你傷心,是不是?你真傻,你以爲你這樣,我就不會難過了嗎?“
“你走了,曉月也不理我了。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她。沒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常常會感到孤獨,那種孤獨是任何人都解救不了的。很多時候,我都希望自己是在做一場夢,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醒後,我依然坐在高中的教室裡,你還在我的視線裡安靜地看書,曉月還在我旁邊跟前後左右的同學嘰嘰喳喳地聊天。可是這場夢持續了這久都沒有醒來,直到我在這場夢裡經歷了那麼多,學會了那麼多後,必須明白這場夢永遠也醒不過來。”
“沈默成,他們都說,我像一個傻子,我總是執著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他們不相信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他們不相信我能察覺出杜鵑山的不同。沈默成,如果你在,你一定會相信我的。可是,你只能在我的心裡,在我的夢裡,再也沒辦法來到我的生活裡。沈默成,想起你,我會痛,可是,比起記憶中沒了你,我寧願一輩子承受著這種痛。”
在他面前,她有永遠說不完的話。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會那麼多話想說。
黃昏時分,陳暮蕓來接她,跟陳暮蕓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
林欣嵐愣愣地看了他幾秒,他終於開口說:“姐姐你好,我叫沈霖,是默成哥哥的弟弟。”
林欣嵐看了看陳暮蕓,陳暮蕓笑而不語,林欣嵐頓時明白,沈默成曾在生命彌留之際,說要找個人替他照顧陳暮蕓和沈天凌。她蹲下身子,看著眼前一臉稚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沈霖,問:“告訴姐姐,你幾歲了?”
“七歲。”沈霖乖乖地回答。
林欣嵐無比欣慰地笑了,笑出了眼淚,摸了摸他的頭說:“真乖!”然後站起身,對陳暮蕓說:
“阿姨,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姐姐,我也想和他一起,將來照顧你和沈伯伯。”
陳暮蕓一陣感動,輕輕地抱住了林欣嵐,說:“傻孩子,你還那麼年輕,你還有你自己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要輕易給自己那麼多負擔,阿姨一直把你當兒媳看,默成不在了,你還可以是阿姨的女兒,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定要跟阿姨說,阿姨能幫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我知道,阿姨,我只是想要替他做一些事情。”
“欣嵐,等你畢業了,有了自己的工作,阿姨不會客氣的。”
“嗯。”
有的人離開了,他會一直活在別人的心裡。他不是偉人,他只是林欣嵐一生唯一深愛的人。或許,那以後,她也會遇到一個深愛她的人,但是即使再怎樣用力,就像她在杜鵑山篤定的那樣,這一生,她不會再像愛沈默成那樣那麼用力地愛一個人。
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培訓機構裡的工作也恢復正常。這學期的課表做了調整,林欣嵐一個星期有四天的時間的可以去上班,其餘三天上課。秦姐跟她說,再過一段時間會給她排休,這樣也讓她有自己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生活被學習和工作填滿,也算充實了。在這個城市,除了陳羽,她沒有其他朋友,除了工作和學習,她應該沒有其他更感興趣的事了吧。
因爲喜歡安靜,林欣嵐搬出了宿舍,住進了學校外面的一棟單身公寓。搬家那天,陳羽過來幫忙,她們在宿舍裡仔細地收著東西,同宿舍的兩個女生也過來幫忙,她們知道林欣嵐這個人不愛講話,只當她是內向,外界的人傳她爲人高傲,對別人總是不屑一顧,雖然與她沒有過多的交流,但好歹也相處了半年,她們覺得林欣嵐其實不像外界傳言那樣。只是,即使如此,她們也無法靠近她的內心,只能井水不犯河水地相處半年。
於同宿舍的人而言,林欣嵐在與不在都是一樣,她是留在宿舍裡還是搬出去,對她們,並無影響。沒有人在乎她的存在,她離開或是留下,沒有人高興,沒有悲傷,如此最好。
但抱著最後一個箱子離開宿舍前,林欣嵐還是對她們微微一笑,說聲謝謝,道聲再見。
走在出校門的路上,陳羽若有所思地看著抱著箱子一言不發的林欣嵐,嘆了口氣說:“何必這樣呢?欣嵐,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樣的你,真的快樂嗎?”
林欣嵐一怔,停了腳步,沒有看陳羽,眼睛盯著前方被太陽烤得發白的地面,隨後一笑,將臉上的疲憊掩藏在笑意裡,承認道:“小羽,你總是能,一眼就看穿我。我不快樂,而且很累,特別累,可是,我寧願和她們維持著這一段距離,以後不會有大喜,但也不會有大悲。”
說完,擡起步子朝學校門口走去,往後,她就真的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