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皇后吃得有些味同嚼蠟。

她總覺得在今天的這件事情以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會兒謹貴人剛剛生下六阿哥與七阿哥的時候了。

雖然，謹貴人是給她生孩子的這件事，整個潛邸裡的人都是知道的。但在皇后將兩個孩子抱走的時候，她還是在謹貴人的眼底裡看見了一種不甘的。

身爲人母，哪裡願意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呢。

這個道理，皇后知道。所以皇后那時候纔打算著，殺母留子。

但最後沒有實施這個決定，並不是因爲皇后心軟，而是因爲皇后若有若無地從四爺口中聽出來，他不希望謹貴人出事的意思。

也是這樣，皇后不願意自己在四爺心中是一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將謹貴人除去的事情，就一直壓制了下來。

也是那時候，皇后心底裡，一直都有一份不安。

而那一份不安，隨著謹貴人的漸漸安分和四爺?shù)膽B(tài)度，漸漸地也就消散了。

雖然藉著弘玨對付謹貴人的時候，皇后還打著四爺將謹貴人送去莊子上的念頭。但後來失敗了，她也就再不能夠做些什麼了。

這些年來，弘瑜在皇后的膝下，兩個人似乎也漸漸成爲了真正的母子。

皇后看著弘瑜，偶爾也會想起弘暉。故此對於弘瑜的感情，也就深了幾分。

皇后也同樣看得出，弘瑜是個孝順的孩子。對她的許多孝順，其實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們兩個，心照不宣地從來沒有提過生母養(yǎng)母的事情。

然而到了今天，皇后開始有些發(fā)覺，其實弘瑜似乎已經(jīng)知道，謹貴人才是他的生母了。而且，謹貴人在弘瑜心目中的地位，比皇后想象中似乎要高了許多。

這樣一來，皇后的心裡自然就有些不能夠踏實了。

晚膳吃得不多，採桑想勸，只得說道：“皇后娘娘多用些吧。待會兒要去看六阿哥呢。若是六阿哥醒著，看著您精神不好肯定會心疼的。”

果然這話，觸動了皇后的心腸。

皇后想了想，決定還是再多吃半碗飯。

吃完以後，心思早已不在這裡了，整理了心緒，就又往了四爺所在的涵元殿去了。

此刻弘瑜已然醒過來，正在由著底下的太監(jiān)喂藥。四爺此時已經(jīng)處理完了政務，也過來看弘瑜。

“精神可好些了？”四爺坐到弘瑜的牀榻邊上，從太監(jiān)手裡拿過藥碗，將剩下的藥汁餵給了弘瑜。

四爺很少做這樣的事情，難免有些生疏。但其中濃濃的父愛，是溢於言表的。

“好多了，謝謝皇阿瑪。”弘瑜低著腦袋，說道：“是兒子自個兒不好，不該大著膽子去摘荷葉的，結(jié)果落水了，讓皇阿瑪和皇額娘擔心。”

皇額娘，果然。

那個時候弘瑜喃喃喊著的人，應該不是皇后。

這個念頭一出來，四爺?shù)拿碱^就皺了皺。

“皇阿瑪生氣了？”弘瑜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瞧見四爺眉頭皺著，就以爲四爺是生氣了呢。

四爺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呢，就聽見屋外蘇培盛一邊敲門一邊說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過來了，就在外頭候著呢。”

皇后過來，定然是來看弘瑜的。

“讓她進來吧。”四爺說著，就將藥碗遞給了小太監(jiān)，往後挪了挪。

皇后入內(nèi)，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副憔悴的樣子。面色有些黃，看著也多了幾分病態(tài)的樣子。

“皇額娘病著，怎麼就夜裡過來了呢。夜裡冷…”弘瑜說著，就將頭給低了低。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謹貴人來了。

謹貴人皮膚好，白白的。笑起來的時候，看著也讓人覺得很舒坦呢。

“皇額娘掛念你，就忍不住過來了。”皇后走到牀邊上，也坐在了牀沿，伸手摸了摸弘瑜的臉頰，說道：“你沒事就好了。”

“皇額娘，是兒子不好，害你擔心了。”弘瑜說著，臉上也多了幾分愧疚。

四爺在場看著兩個人說話，也就離開了東配殿，索性讓他們單獨待一會兒。

涵元殿的院子裡有些清涼，四爺帶著蘇培盛到了那日和蘭心坐著看星星的地方，就忽然開口問蘇培盛道：“搬進宮裡以後，謹貴人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在潛邸的時候，四爺對後院的消息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但搬進宮裡以後，後宮的事情太過繁雜，加之前朝已經(jīng)讓四爺忙得不可開交了，所以四爺也就再未過問過。

蘇培盛暗暗心驚，想著：還好後宮裡的動靜奴才都是盯著的。不然一問三不知，可就要倒黴了呢！

“謹貴人除了經(jīng)常去御花園逛逛以外，沒什麼異常。”蘇培盛道：“鹹福宮裡的那三位，相處得也很好，沒什麼爭端。”

“她可有和六阿哥來往過？”四爺問著，語氣裡透露不出喜怒。

蘇培盛聽得心裡打鼓，只得回答道：“幾乎沒什麼接觸，除非必要的場合見上一臉面以外，謹貴人也從沒去翊坤宮外頭瞧過六阿哥。”

“知道了。”四爺回答著，就回了正殿裡頭。

蘇培盛摸不著頭腦，只得也跟著回去伺候了。

好在皇上沒有發(fā)火，看來我的回答也還過得去？蘇培盛這樣想著，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生母養(yǎng)母的問題，四爺自個兒也經(jīng)歷過。

那時候德妃和謹貴人一樣，將兒子送出去以後，幾乎就沒見過。

但她們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德妃得寵，後頭很快就有了更多的孩子。對於四爺?shù)年P注，也比以前少了許多。

而四爺在孝懿皇后膝下長大，從來也不會有養(yǎng)母不如生母之類的想法。所以對於皇后撫養(yǎng)六阿哥，一向是沒什麼意見的。

但是今天以後，四爺不禁有了新的想法。

謹貴人就弘瑜這麼一個兒子，對於弘瑜的關愛，自然是很多的。但謹貴人剋制了下來，是爲什麼呢？

而弘瑜對於生母念念不忘，也觸動了四爺?shù)牧硪环哪c。

讓母子分離，到底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皇后又撫養(yǎng)了弘瑜這麼多年，那一份感情也是不能夠抹去的。

想到這裡，四爺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人情，還真是複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