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早帝發白帝城
天光雲影,暗伏殺機,朔隱搖身一變,化爲九天真王之身,直飛上九重天。他玄衣翩飛,立於雲端之上,雲海下仙魔兩軍,皆聽從他的號令。
與一千萬年前一樣,他是不敗之地。
他修長指骨夾著一枚印鑑,那印鑑鍍著紅光,被天下人稱爲封天印。這是一件足以顛覆乾坤的法器,它的力量大得可以封印天地,而九天真王之所以擁有它,是因爲一千萬年前,他將全部修爲都注入這枚印鑑裡,才飛身祭出精血,墜入落魂塔。
九天真王死後,第一任妖主將這枚印鑑帶回妖界,與自己一併葬身於妖陵之中。封天印被封禁在暗無天日的陵墓裡,等待九天真王再次的復甦降世。
一千萬年後,九天真王以朔隱的身份重生,當封天印再次迴歸他手中時,曾經封閉在封天印內的修爲,又重新流回了他的身體。
封天印的秘密,可以說只有第一任妖主知曉,可死人是不會泄密的,第一任妖主不幸戰死之後,便只有繼任的妖主辟邪,才知道這個守了太久的故事。
朔隱目挑遠方,逐一掃過將士威猛的臉,懶慢一笑:“冥離,天界的戰打得如何了?”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他雖然與阿素在凡間度過了四年,可終歸在天上不過才四天光景,戰勢還沒發展到不可預料的地步,爲了在最快時間內掌握情報,他便讓冥離做了最簡單的介紹。
辟邪率領鬼兵先鋒攻入了第三十六重天,與天君的禁衛軍在殊死相搏。
大部分軍事力量尚且還掌握在於桑手中,而於桑作爲中堅力量,身負幕僚之責,在九天真王不在帥位上時,暫領統軍事務。
九天真王的黨羽勢力,除了朔隱幾萬年來暗中培養的奇兵外,還有兩任妖主訓練出來的百萬雄師。
於桑將這些兵力,分別交給英招和冥離統籌,而冥離方纔得到密報,天君獨自下凡怕是要對朔隱不利,他當即便將手頭的軍隊調出了大半,前去攔截天君。
朔隱慢聲道:“我們可調派的人手,還有多少?”
冥離在心中略估了一下,說出了一個數字。
朔隱勾了勾脣:“做得好。”這個數字,比他從前預想的還要多得多。
事實上,他們雖有這麼龐大的兵權,但僅是能與天庭勢均力敵,倘若要壓倒敵手,他們還缺少兩個決勝關鍵。
他們是天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的一舉一動很可能牽了一發,就動了天庭整個的格局。
一個是東庭蒼帝蒼仰,一個南庭太子極炎。
這便是事由始末,更詳細的也不是短時間內說得清,冥離只挑了最重要的部分來說。
朔隱是何等心機縝密,觀葉而知秋,舉一便知三,縱然冥離說的並不十分透徹,但大局的情勢已然了於心間。
朔隱想了一下,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蒼帝那邊大可放心,我施與瓊殤的恩情,他怕是拿命來抵,都未必還得清,終歸是要被我納入麾下的。倒是極炎,我思著他此刻應是來了。”
果不其然,營地外有人來報:南庭極炎求見。
宛如古代說客一樣,極炎攜風帶塵慢步走來,在步入營地前,他主動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不謀之舉,又讓身邊的人替他搜過了身,這才被放行通過。
雖然被無禮冒犯搜身,不過極炎的姿態依舊懶散,彷彿怎麼樣也都無所謂。他眼裡沒有世間污濁,也沒有無盡的慾望,他做著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得宛如化作無束的輕風。
鬼兵在看到這樣一個人後,也難以遏制地感到敬畏。極炎身上雖然攜著散漫的氣息,卻隱約透著王者不容褻瀆的氣勢。得到九天真王首肯以後,他便立馬放了極炎進去。
朔隱倚靠在門框上,眸眼微斜,輕笑道:“極炎公子,真是好氣度,縱然受了不堪的屈辱,也毫不失了氣節。”
極炎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單手攀上朔隱的肩頭,輕輕勾了勾,便順勢將朔隱擁到懷裡:“阿隱,我們進屋裡談。”
朔隱的身材又細又高,而極炎又比他略高壯一些,兩人勾肩搭背地往裡面去,乍看之下,倒像是一個偉岸的男人摟著一個柔弱的姑娘。
兩個人都隨意過了頭,朔隱與極炎倒是在很多方面有著相同之處,又都不在乎世俗的偏見眼光,就比如現在朔隱絲毫就沒在意過,軍中將士會不會拿他們當作斷袖之癖。
恰好這時候於桑途徑營地,望見那兩人相依相偎,不自覺搖了搖頭,不瞭解的人看到這樣的情景,還以爲癡愛阿素的九天真王變了心,如今愛的其實是一個男子。
而於桑一旁的琉堯,則攤了攤手錶示,九天真王的不可一世,那是做給外人看的,他骨子裡簡直就是浪蕩到了極點。
於桑表示贊同地點頭,身爲幕僚的職業性使然,順道盤算了一下,若是被阿九聽見他們閒扯瞎聊的對話,他們是得吃多少個板子。
擺酒上桌,好酒好菜,極炎入席坐下,也完全不介懷自己是個客人的身份,順手就執起竹筷,品了口小菜,又配上一口酒,品嚐了好一會,才翩翩笑道:“阿隱,我府上最頂級的廚子,也不若你做的這般好滋味。”
極炎很講究吃,也很會享受,阿素與他混在一起的時間,大多都在品鑑天下美食,所以可以說阿素後來愛吃愛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極炎給寵出來的。
而朔隱做菜的手藝越來越好,也正因著阿素的嘴巴被極炎養得越來越刁,倘若功夫再不長進,那麼她就吵著鬧著,給他好看了。
極炎一面品著酒,一面笑意吟吟將菜色逐一點評過去,說得很隨性,點明瞭優點,又指點了不足,完全就看不出他今日來的目的,其實是爲了一場名爲利益的談判。
又吃了許久,極炎才慢悠放下長筷道:“我且聽聞天道要變了,上位要易主,可不管高位上的人是誰,管它是黑天還是白天,實在與我沒有太大關係。”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假若擇錯了邊,很有可能會斷送許多性命。來這裡以前,極炎早已考慮好諸多利弊,這個賭注很大,但他至少有八分把握,自己沒有賭錯。
極炎坦誠自己的來意:“我這個人沒有很大的願景,也懶得去建立什麼功名,倘若你能護我南庭子民不受屠害,我手下的兵馬且聽從你調派。”
朔隱俯□,擡手拂過極炎眼前的劉海,嗤笑道:“你說的話,果然很合我心。”他鬆開極炎的臉頰,振袖一揮,氣勢豪邁道:“我答應你,在我治世之時,絕不干涉你南庭的內政,更不會染指你子民的一根頭髮。”
與聰明人交談,從來深入淺出,極炎只稍微提點,朔隱便立刻領會極炎的深意,說白了極炎就是在與他談借兵的條件,極炎開出來的要求不算過分,朔隱當即就也允諾了。
極炎抱手在胸,盈盈一拜:“多謝你了。”
朔隱脣間裂開一條縫,半是含笑,眸眼瞥過極炎:“不知極炎你覺得,這次再起爭鋒,誰的勝算更大一些?”
極炎理了理衣袖,笑起來:“既然阿隱你讓我說,那我就直言了。假如你的勝算沒有超過九層,我可就不會擇了你這邊。”
朔隱挑起眉毛,冷笑:“你可真是無情。”
極炎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雖然說著彼此,極炎認爲若是論無情無義,殘酷邪惡,誰可都比不過九天真王的。
朔隱手持羽毛扇,半遮顏面:“都說極炎公子紈絝不化,在我看來倒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那麼,你以爲西庭在此戰中,算是何立場?”
極炎笑了笑,緩緩道來:“西庭著實古怪,箇中境況,我倒也尚未了解通透,不過在我看來,西庭曜魄並不從屬天君之下。”
朔隱立時有了興趣,笑意盎然:“我以爲最大的敵手是天君,冷不防竟冒出個這樣的傢伙,真是有些不好對付。”
極炎懶洋洋往後一靠,鬆散自在地倚著軟墊:“你也莫要這樣謙虛,以你的實力,倒也不是會被人隨便撂倒的。我前些日子,去了翊真那兒,發現他竟隨了曜魄。”
翊真是個什麼人,有著什麼身世背景,大多數人也許並不清楚,但對於九天真王麾下與於桑齊名的軍師,當年活下來的人,可沒有人有不知翊真這個名號的。
朔隱柔媚說道:“這倒也有趣了,看來我還須重新部署作戰方略,以備不時之需。”
極炎順手拿過他的羽毛扇,在掌心一敲,笑道:“然也。”
沒過多久,於桑攜著蒼帝的文書前來,說是東庭帝師聽憑派遣。
幾乎和蒼帝投誠消息同時到達的,還有一個最高天傳來的密報,天君死了。
這個密報在他人眼裡,也許太過震驚,不過對於朔隱和極炎來說,這是早有預料的事。
起先西庭大軍追隨天君之後,任憑天君幾次發命要求增援,卻都按兵不動。
西庭曜魄於幾日前歷劫歸來,承襲了白帝之位,立馬便著手調派軍隊,從天君衛隊後方發起突襲,兼之前方有鬼神辟邪領軍,勢如破竹,天君幾近成了衆矢之的,腹背受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曜魄的才能在他這一輩裡,絕對算個佼佼者,所謂青出於藍,這個後輩以奇襲的方式,向天君宣戰,並且還勝得極爲漂亮。
當然曜魄絞殺天君,將天君諸多惡行公之天下,並不代表他與九天真王站成了一線。他聲先奪人收買了人心,不過一日,天君的衛隊便悉數收入西庭,然後便大舉討伐,以正義之師的名義,強勢鎮壓辟邪率領的鬼軍。
轉瞬之間,朔隱的頭號敵人便從天君轉爲了西庭曜魄,鑑於早前做好的完善謀劃,他並沒有感到多少壓力,反而覺得這發展的勢頭,越來越有趣了。
他掌控的北庭,妖界的鬼軍,再加上極炎的南庭精兵,蒼帝的東庭帝師,如此龐大的軍師數量,表面上看來,他幾乎可以穩操勝券,完全立於不敗之地。
可其實不然,他強大得無懈可擊,可卻並不是攻無不克,一千萬年前,天君便是抓住了這個弱點,讓他嚐了前所未有的敗績。
而這一次,處於弱勢的曜魄,同樣也打算利用這個弱點,將他一舉擊潰。
可他又怎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他那日讓阿素去往翊真所在的桃花林,她便沒有再回來,多半是被翊真劫走,將來作爲西庭立足的盾牌。
九天真王最大的弱點,便是對阿素的感情,這幾乎是所有仙人都知道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