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笑裡都藏刀
“呃……離珠,你這麼看我是做什麼?”離珠盯著她的眼神,就像看著個怪物,這讓素練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認自己有沒有變成蛇頭人身的吃人妖怪。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離珠歉意地躬身一禮。素練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這麼拘禮。
五百萬年的禁臠,將這個皇族公子的心性傲氣磨去了大半,然而他高貴優雅的儀態,還是那麼落落大方,即便是對著素練行禮,神色裡仍是不卑不亢。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個男人生得比女子還要如花似玉會是什麼樣子?素練一邊感嘆上天不公,一邊笑瞇瞇湊近去看。
離珠的容顏就好像大師級別的師傅精雕出來的白玉,不僅刀工精良,每下一刀,力道尺度都掌握得分外恰好,多一分美得太過俗氣,少一分就不這麼精細。
他的膚質潤得好像塗了一層粉,這麼近距離的看過去,竟然找不到一絲毛孔。
素練不由得伸手去摸,看看這肌膚到底是不是擦了粉才這麼完美無暇。但也就是這麼一個突如其來伸手的舉動,令離珠下意識以爲姑姑獸性大發,生生逼退了半步。
見到離珠驚得好似要失身於她的表情,素練這纔想起姑姑好色的惡名,尷尬地笑了笑:“抱歉抱歉,我的舉止雖是有些魯莽,但實在是沒有惡意,希望離珠你不要介懷。”
倘若是從前的姑姑,又怎麼會爲這種事道歉?離珠在心中暗想,於是踏前一步,來到素練身前,低眉提醒道:“姑姑,你交待我辦的事,眼下看來要開始了。”
素練宅在府中好吃好喝好睡的時候,離珠卻利用手頭僅有的人脈,在仙邸上下展開了一張密密交織的人際網,從中獲得不少有用的信息。毫不誇張地說,離珠辦事很是效率。
這個時候內庭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非常喧鬧的吵雜聲。素練走到半開的窗邊,瞇著眼睛朝外張望。
最先看到的是火一樣豔麗的紅裳青年,他的脣色如血,一手託著紅漆托盤,另一手執著銀亮的細劍,目光銳利地絞著,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劍。
“你方纔說什麼!再說一次看看!姑姑憑什麼剝奪朔隱殿下掌管司獄的權利,你倒是把她叫出來,我要當面問她!”這樣孤傲狂放的聲音,自然是屬於英招。
每月這個時候,姑姑都會例行封賞黑白二族,賞的是極爲常見的夜明珠,大小如同一隻燈籠。兩顆明珠無論從大小、色澤、潤度都要求一樣,象徵著在姑姑心中,朔隱與曜魄比肩齊重的地位。
封賞只在乎形式,不在意賞賜之物。
朔隱、曜魄大多是派來最得力的手下領過,也算是給足了姑姑面子。
可這次又略有不同,同樣是紅漆托盤,英招手裡端的這隻夜明珠,明顯要比他旁邊這位仁兄的小了許多。也就是說,連姑姑手下賜賞的仙官,都間接承認了朔隱失寵的事實。
相較於英招的跋扈,另一個聲音明顯儒雅得多:“英招,姑姑的意思已經表達的這麼直白,你又何必如此糾結。姑姑說了朔隱的司獄一權交予曜魄殿下接管,你眼下的態度可是對我們白族有何不滿?”說話的人,正是畢方。
素練饒有興致地倚在窗邊,挑起眉毛一笑,對了,就是這樣,倘若衝突再激烈一點,想必接下來會發展得更有趣一些。
闔上窗戶,素練坐回原來的位置,笑吟吟地道:“離珠,這件事你辦的很好。不過現在,還得勞煩你幫我把銀心叫進來。”
離珠意會地點頭,一掀衣袖,轉身而去。
過了好一會,銀心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她悄悄擡眸揣測素練的心思,見素練的臉色並無不悅,才暗自鬆了口氣,小聲道:“不知姑姑喚銀心來有何吩咐?”
素練的臉面瞬間沉了下來,冷冷一笑:“我聽聞外面響動頗大,吵得我想歇息都不得安寧,竟不知是誰這麼大膽,敢在我的府裡鬧事?”
分明是賊喊捉賊,分明是她心知肚明,可她偏偏並不點明,因爲她有自己的打算。
銀心心中一驚,默默攥緊了衣袖,手心裡已捏出了汗,垂眉恭敬答道:“是朔隱殿下的親信英招不滿姑姑的決斷,在外與曜魄殿下的畢方公子起了衝突。”
素練眼底含著笑意,素手自水袖裡伸出,攏著茶杯的動作一頓:“哦?我何時下過什麼決斷?”她下過的決斷,怎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素練注意到銀心袖下的手在顫抖,接著聽到她說:“仙官們看到前陣子姑姑的態度,約莫著姑姑已不喜愛朔隱殿下,便私、私下廢了他司獄的職權。”銀心很機靈,說完便小心翼翼地以眼光詢探著素練。
很好很好,她下面的人全都反了。
不過素練沒有表現出多麼憤怒,反而微笑著對銀心說道:“也罷,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銀心如獲大赦一般,又強制壓住心中的雀躍,輕飄飄好像在夢裡一樣,慢慢地往外走。
那天她聽到姑姑對離珠說,打算一舉壓制朔隱,她便將計就計,將風聲傳了出去。看姑姑的眼色明顯猜到是她,但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了自己,真是難以置信。
銀心退下後,離珠從另一邊走了進來,柔聲道:“對於這件事,姑姑怎麼看?”
素練抿了口茶,食不知味:“這麼大的決斷竟然沒經過我的同意,便私下傳了出去。我方纔瞧著她的態度,應該是屬於白族一系的。不過她始終是個小角色,對我們的計劃構不成什麼威脅,且先放任不管吧。”
這一次,銀心假借姑姑的決斷,向外界放出朔隱失去司獄權的風聲,恰恰還幫了她一個大忙。
放下茶杯,素練想起了什麼,站起來拉起離珠的手臂就往外走:“離珠,快,陪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英招那火爆的脾氣,再讓他跟畢方鬧下去,她的仙邸遲早被他們給拆了。
正好也是時候,該她這個始作俑者出場了。
亂!
非常之亂!
素練踏進內庭的第一感覺,就是從暖如春意的溫室,步入秋風蕭颯的荒原,北風捲地白草折。
庭內各種奇花異草被凌厲劍氣縱橫切下,不是被削去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半死不活斜歪歪地倒栽在土裡,樹叉頂端還有燒焦的跡象。
乍看之下,蒼穹之上有白雪絮絮飄下,接一片雪花在掌心裡,素練直翻白眼,這哪裡是雪花,分明就是九重天上掌管氣象的法器碎片,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擊碎了。
再看不遠處的天際,呈現昏暗的灰色,有藍光直直劈下宛如驚雷。驚雷旁邊有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直徑約莫有幾十丈那麼寬,旋渦裡隱約可見兩道黑影,一個巨鳥展開碩大的翅膀騰空而起,另一個發出淒厲的咆哮嘶吼,形狀化作猛虎,直追而上,呼嘯悲嚎聲幾乎讓整個長林丘震了三震。
英招戰畢方,好一個上古神獸的大戰。素練極度無語地指了一個目擊仙婢問:“你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是審問銀心的間隙,局勢發展就超出了她的預料範圍,素練再次肯定英招的惹事能力,真不是蓋的。
仙婢見姑姑走來正欲跪下,卻被素練一手扶住,但她仍行了個禮才道:“英招公子出言不遜,惹怒了畢方公子,兩人一開始只是言語上的衝突,奴婢也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言語不和到短兵相接,一開始這兩位神獸大人不過是執劍戰作一團,結果沒有人來阻止他們,局勢愈演愈烈,直接就化爲獸身騰空大戰。
素練感到極爲頭疼,撫了撫額,以眼色詢問道:“離珠,你有沒辦法把他們分開?”連掌管四季的法器都被打碎了,再打下去,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離珠嘆了一口氣,攤了攤衣袖,表示他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一介凡人想要阻止排行前十的神獸大戰,簡直是癡人說夢。
素練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在場的人,問道:“你們有什麼好法子沒有,倘若想到了,重重有賞。”
她的目光掃到哪裡,哪裡的仙人就立馬低下了頭,生怕被她捉個正著。
在她就快要絕望的時候,瞥眼瞧見仙邸主道上慢悠地走來一黑一白兩條人影。白衣少年眼裡永遠含著淺淺笑意,掀了掀衣襬,遠遠朝素練施了禮。黑衣少年妖眸忽閃,挑了一棵樹隨意地斜靠著,笑得魅惑無邊。
嗤,朔隱和曜魄同時出現的情況,還真是少有,況且他們還是一起來的。
曜魄輕輕笑了笑:“姑姑,我這裡倒有一個法子,倘若他們都做不到,不妨讓我一試。”
素練湊過去急切道:“有什麼好辦法,趕緊說吧。”
曜魄又是一笑:“既然姑姑也沒有意見,我便照做便是。”他伸出食指中指,憑空捏了一個金訣,劃出一個喇叭的形狀,隨即但凡有仙力的人,在十萬裡外都能聽到他的說話聲:“畢方、英招,倘若你們聽得到,便容聽我一言。姑姑說了,你們毀損院落裡的花草無數,再不停手,便只得侍奉她抵罪了。”
威脅!赤果果的威脅!
素練看得啞口無言,曜魄竟然拿爲姑姑侍寢來威脅天上那兩位神獸大人,最關鍵的是這招好像還很管用。
英招與畢方激戰中突然獸軀一震,相互使了個眼色,不約而同地停手,各自騰了一朵祥雲,落回了自己主人身旁。
陰毒!太陰毒了!素練大大地吃了一回啞巴虧,這話可是方圓十萬裡內的仙人都聽得到,搞得就像她飢不擇食,對誰都很有那個什麼的興致一樣。不過再一想,姑姑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好名聲,也就隨人說去吧。混亂能這麼簡單地解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朔隱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挑起修長的妖眸,嗤笑一陣:“姑姑,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就是想挑撥我跟曜魄二族的關係麼?”
朔隱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她的目的,說實話有點令她意外。自從她將離珠帶在身邊以後,便隨便遣了個理由,將冥離支回他的麾下。
如今仙邸內白族的眼線不少,這話若是從曜魄口中說出,她反而並不覺得奇怪,但朔隱又怎麼會猜到她的計劃?
朔隱自袖中掏出一面黑色令牌,懶洋洋地伸到素練面前,斜睨她一眼,輕輕笑出了聲:“姑姑,你做了這麼多,不就是想交予曜魄司獄的職權,這面令牌便是,姑姑喜歡便拿去吧。”他說得十分隨意,就像是交出一樣無關緊要的東西。
素練想過各種接手他權利的可能,就從沒有想過,他會這麼主動地將自己的權利交出。同時她也很清楚,對朔隱來說,交出司獄權意味著什麼。
對,一無所有!
黑白二族的平衡,因著她無心之過被打破了之後,朔隱立足於此的根基,除了從前的一部分積威外,就剩下手中握著司獄權。
對於這個北庭不受寵幸的太子,沒有了司獄權,朔隱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素練知道後果,英招也知道,所以英招忍不住發出不滿:“殿下,你這麼做,豈不是讓奸人得逞,讓我們族人蒙羞!”
素練的臉一黑,這奸人似乎明明白白地指的是她。她心中腹誹道,這位兄弟,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直白。
朔隱嗔了一聲笑道:“英招,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們黑族世代生於北庭,竟連外遷來的白族都敵不過,是該讓人嘲笑我領導無方,還是該說我懦弱無能好呢?我這便撤了自己的權利,思過悔改,也好落得一身清閒。”
他這麼一說,明眼人都瞧出他是另有所圖。
朔隱交出的這張牌,說起來並不在素練的計劃範圍,也就是說,她先前定下的策略全部都被一招打亂,棋逢敵手,還是這麼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妖孽級對手。
朔隱嘴角漾著深不可測的笑意,略帶好笑地望著素練,眼睛裡好像在說我倒是想看看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人之下的司獄權可不是說廢就能廢的,這其中還牽扯到不少下級官吏的關係網,隨隨便便廢了,整個大局便亂了。
既然是朔隱主動請辭,素練又找不到理由讓他收回執念,最後她將視線投到了曜魄身上。朔隱在偏頭笑看著她,而她在冷靜地看著曜魄:“曜魄,假如我也要你交出你手中的權利,你怎麼想?”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一片譁然。
姑姑廢了朔隱的職權還不夠,難道連曜魄掌管的權利都要廢?
相較於旁人的驚訝,曜魄這個當事人可是相當的冷靜,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笑著說了聲:“任憑姑姑吩咐。”
有才!姑姑府裡藏的都是些變態級的極品,從前看電視劇人家爭權爭的是頭破血流,他們倒好,一個一個地把權勢地位看得蠻不在乎,這讓素練覺得很沒有成就感,她的計謀使在他們身上,完全就不奏效。
她之前設想的結果怎麼不是這個樣子的!
素練指尖用力,緩緩握住手中一黑一白兩面令牌,黑牌掌管司獄,白牌掌管日常。牌面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觸感冰涼,紋路卻很粗糙。
她沉吟了一會,淡聲宣佈:“那麼從今天起,司獄權由曜魄接手,至於……朔隱,以後就由你來掌管長林丘的日常事務。”
簡而言之,如果廢掉他們,也暫時找不到人代替,不如就把兩人手中握著的權利對調一下。關於這個交接工作是要費去不少時間,正好牽制黑白二族的動向,如此一來,暫得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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