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免費的一課

“海龜湯裡有沒有致幻劑？”源玉子問。

“沒有?！?

“男孩以前喝過海龜湯嗎？”源玉子問。

“沒有。”

“男孩的自殺是否與其它人有關(guān)？”源玉子問。

“否。”

……

她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構(gòu)建了四五個真相推論，結(jié)果全都不對，問題也沒有問到點子上。

“怎麼這麼難？”源玉子心中咂舌。

一個人連續(xù)發(fā)問，能夠幫助另一個人排除錯誤選項，提供解題思路。既然連她都毫無頭緒，伏見鹿肯定也是一頭霧水。這傢伙一直不吭聲，想必腦袋已經(jīng)燒得冒白煙了……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伏見鹿，卻發(fā)現(xiàn)這傢伙根本就沒有在思考。

後者不知何時拿起了畫筆，繼續(xù)在白紙上排線。

源玉子銀牙暗咬，心想這傢伙怎麼這麼傲慢，竟然完全沒有把這場推理對決放在眼裡！早知道就跟他賭點什麼了，讓他嚐嚐敗北後跪地懊悔的滋味！

“伏見同學，”她伸手拽了拽伏見鹿衣角：“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都問完了？”伏見鹿放下了筆。

“差不多了。”

“推理出真相了嗎？”

“還、還沒有……”

“那我來問吧，”伏見鹿挪開畫板，隨口問道：“男孩討厭海龜湯嗎？”

秀則猶豫了一秒：“是?！?

源玉子一愣，心說這算什麼問題？個人喜好也是謎底的一部分嗎？

“男孩患有抑鬱癥嗎？”伏見鹿又問。

“是?！毙銊t的回答速度明顯變快了。

“那麼謎底就很明顯了，”伏見鹿說道：“男孩喝到了最討厭的海龜湯，心情不好，所以就自殺了?！?

“啊？”源玉子說：“怎麼可能……”

“對了?！毙銊t點頭：“這就是謎底?！?

問答結(jié)束得太快，源玉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她的小腦瓜子嗡嗡作響，心說就這？線索呢？反轉(zhuǎn)呢？劇情呢？就抑鬱癥患者心情不好自殺了？

“那、那、那你謎面爲什麼說是「失明的男孩」？謎底完全跟失明沒關(guān)係啊！”源玉子質(zhì)問道。

“因爲失明，所以得了抑鬱癥?！毙銊t小聲說道。

太草率了吧？！

源玉子不服，她覺得伏見鹿只是運氣好，瞎貓撞上死耗子，死纏爛打要再比一次。

伏見鹿沒有趁她上頭追加賭注，也沒有索要什麼挑戰(zhàn)費，只是用大人看小孩的眼神答應了下來。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是源玉子一生難忘的噩夢。

秀則出了三個原創(chuàng)謎底，她一局都沒贏。

不論她怎麼猜測、推理、思考，甚至耍小聰明讓伏見鹿先問，全都於事無補。只要伏見鹿一開口，必定在三個問題之內(nèi)推導出謎底。

源玉子第一次在智力上被人碾壓，小心臟都快要跳到爆漿，大腦思考到充血，依舊無能爲力。

一次還可以說是運氣，兩次還能說是偶然，連續(xù)三次源玉子就沒辦法自己騙自己了。

最令她恐懼的是，她連輸三把都沒看出來伏見鹿是怎麼贏的。

“難道說你會讀心術(shù)嗎？還是你有什麼超能力？”她盯著伏見鹿：“所以你纔會不自覺的往別人頭頂上看？” “承認自己的失敗有那麼難麼？”伏見鹿反問。

源玉子囁嚅半晌，極爲不甘心的低下了頭：“好吧，我輸了?！?

緊接著，她又拽住了伏見鹿的衣角，漲紅著臉說道：“但你是怎麼做到的？能說一下你的推理思路嗎？”

“答疑解惑一次500円，”伏見鹿伸出手，“不貴吧？也就一碗拉麪錢，童叟無欺。”

警察學校的生活實在太過枯燥，逗一逗她其實也挺解壓的。

“好吧?！?

源玉子撅著嘴，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豬錢包。

伏見鹿瞥了一眼，小豬肚子鼓鼓囊囊的，裡面塞著一卷印著福澤諭吉頭像的萬円大鈔。源玉子伸出小手指，在裡面扣啊扣，扣出了一枚500円硬幣，板著臉遞給了他。

還真有小富婆來警察學校自討苦吃啊？伏見鹿略感詫異。

他接過硬幣，屈指一彈，金屬圓片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向了秀則眼前。

後者手忙腳亂接住，點頭說了一聲抱歉，就搬著椅子離開了。

“欸？”源玉子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麼？”伏見鹿說：“我花錢賄賂了出題人，不論你問什麼，他都只會回答否?！?

在伏見鹿眼裡，秀則頭頂上的惡癖只有四個字：

「貪錢如命」

源玉子顫巍巍的說道：“所、所以，你的答案……”

“沒錯，全是瞎說的。不論我說什麼，他都只會回答‘是’。”伏見鹿嘴角上揚，心情頗佳。

“你、你、你這不是欺詐嗎?。　?

源玉子情緒激動的時候，說話就會變得結(jié)巴起來。

“犯罪就是跳出框架之外的欺詐行爲啊，難道兇手會在既定的規(guī)則裡跟你玩智力遊戲嗎？”伏見鹿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源玉子反駁道：“一切兇案都是有跡可循的，只要……”

“那我打個比方，假如有人在登山的時候，一時興起，戴著手套把一個陌生人推下了山，這件案子你怎麼查？”伏見鹿問。

源玉子說：“怎麼會有人無緣無故殺人？從動機開始就不成立……”

伏見鹿用鉛筆指著她，說道：“1983年福岡縣發(fā)生了一起墜崖案，沒有目擊者，沒有嫌疑人，警方花費大量警力布控排查，發(fā)現(xiàn)當天還有另外一個人登山。審訊過後，那個人承認自己把被害者推下了懸崖?！?

源玉子剛要說話，就聽伏見鹿話鋒一轉(zhuǎn)：

“但是！嫌犯聘請律師後，直接翻供，還聲稱自己是被警方刑訊逼供。檢方?jīng)]有足夠的證據(jù)控告，最終結(jié)果就是嫌犯無罪釋放，辦案警員請辭，間接推動了日本「嫌犯認罪爲有效證據(jù)」的法律制定?！?

伏見鹿伸出手指，比了個數(shù)字：“你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殺人案在日本刑事案件中佔比多少麼？”

“百、百分之八？”源玉子盯著他的手指。

“百分之八十。”

伏見鹿放下了筆，俯視著她，繼續(xù)說道：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跟謎題一樣複雜的案件？查案過程並不是先找證據(jù)，再通過證據(jù)鎖定嫌疑人；而是先猜測出一個嫌疑人，按照這個範圍去找證據(jù)?！?

“只要鎖定嫌疑犯，遊戲就結(jié)束了。”

“這也是偵探被時代淘汰的原因，它從一開始就不成立，只是基於邏輯的智力遊戲。取而代之的是犯罪心理學，警方聘請的顧問不再是偵探而是犯罪心理學專家——因爲人類本身，就是推理過程中最不確定的混沌因素。”

“這就是我免費教你的第一課?！?

伏見鹿吹了吹畫紙，他今天的肖像作業(yè)完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