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邱德根的辦公室,林孝智站在門前好了一會兒,才平抑了胸中的翻騰,嘆了口氣往新亞的辦公處走去。

一轉角正要下樓層呢,突然間看到林建明就站在樓梯那裡,背靠著樓梯站住,在那裡抽著煙像是在等人。在他腳下,已經有六七個菸蒂了。

“明叔……”

林孝智不傻,一猜就知道他必是在等自己了。

果然,一聽他開了口,林建明擡頭一看臉上堆滿了笑容,“阿智,有時間嗎,中午咱們倆喝兩杯？”

剛下了飛機,林孝智是非常不想去喝什麼酒的,不過林建明難得邀請他,他也不好拒絕了。點頭答應,“我把東西先送回去,明叔等我幾分鐘”

“行,等會去地下停車場,我在那裡等你”

“行”

林孝智回到辦公室裡,掏出邱德根之前給他的文件袋,拿出來一看果然是股權轉讓書。這才滿意地收進了抽屜裡上鎖,準備明天抽時間簽了字拿去公證,早一點把新亞全握在手裡,他才能安心放心。

邱德根把自己名下的幾家戲院說成是破爛,倒也貼切。那幾家戲院林孝智都去過,不是六十年的風格,就是七十年代建成的,都是老戲院改建的,一家戲院只有一個放映廳估計也就七八十到一百座左右,算上設備投資恐怕也就三四十萬的樣子,每年光是設備維護就是一筆不菲的開支,說是饋贈倒也貼切。

他曾經讓人打聽過了,這兩年想要建一個100座位的影廳,大概投資額約70萬銀幕備座椅裝修)。一座4廳影院投資總成本約P0萬,一座8廳電影院投資成本約500萬,當然,這些都是不計算地皮的,如果算上了這個投資可就高了。

“吳助理……”

纔剛拿上自己的移動電話出了辦公室,準備赴約林建明的邀請,正巧碰到吳助理抱著一堆文件經過他的辦公室門口,林孝智當下叫住了她：“剛纔你已經跟葉監製打過電話了吧？”

“已經打過了”

林孝智點點頭,倒是沒有想到她的速度這麼快。

他沉吟片刻,才說：“你去忙吧”

以他對葉韋信的瞭解,在家裡悶了那麼久養傷,現在人好地差不多了,八成是忍不住想見他問問公司有沒有什麼新電影安排給他。林孝智好歹也在《色即是空》劇組跟他相處了兩個月,他的性子也算摸到了一二分。

出了新亞辦公室,林孝智並沒有直奔電梯,而是選擇了旁邊比較便宜的樓梯往下面地下停車場走去。

對於葉韋信,林孝智多少有些愧疚。不止是因爲他當時爲了避免跟萬安對上,在他被刺之後選擇了冷處理那件事情,致使造成他重傷的歹徒至今逍遙法外。還有一個原因,讓他也令自己對葉韋信有些愧疚感。《色即是空》上映之後迅速走紅,他林孝智的大名在炒作跟飛躍的票房中逐漸高漲,說是他搶了葉韋信的風光也不假。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給葉韋信一個電話,“喂”

一個電話直接撥到了葉韋信的家裡,接電話的人卻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

“葉叔你好,我是林孝智。”

“原來是林總,你好你好……你是要找信仔吧？”

“是的”

“真不湊巧,他剛纔去醫院做最後複查,你這是有事嗎？”

“沒什麼,那葉叔你跟阿信說,他身體要是沒事了後天回公司吧,正巧我現在手上還有一些工作需要他幫忙”

“好的”

掛上了電話,林孝智長出了一口氣,眼看著已經快到地下停車場了,他快走了幾步,老遠看到了林建明站在車子旁,打了一聲招呼迎了過去。

“……阿智,你說明叔對你如何？”

西貢海鮮一條街,林孝智跟在林建明後面,進了某家他似乎經常來的海鮮店,包房內兩人你來我往的於了幾杯酒,林建明酒色一上腦門,說話時舌頭都粗了,突然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明叔,你這說哪的話。”

林孝智不動聲色接了一句,他還沒搞明白林建明的意思。

林建明爲他倒了一杯酒,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前幾天我接管了亞視財務部,跟一個叫王家安的接觸過,也聽到了亞視內部一些風聲,說你跟阿樂關係有些緊張……”

“呵呵,明叔……吃菜吃菜……”

他打了個哈哈,心裡快速轉動了起來。林建明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他一時半會的還想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如同林建明打聽過他的情況,林孝智也打聽過他們兩兄弟。據說他的兩位表叔的關係可要比他跟兄長林孝義糟糕的多,爲了爭奪林白欣的家產尤其是麗新集團,兩兄弟可是就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林建明這時候突然提這事是爲了什麼呢？林孝智百思不得其解

正疑惑間呢,突然間又把林建樂跟林建明兩兄弟現在的處境一理,他心中一動。

難道

林孝智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麼,事情就越來越好玩了。

本來他還擔心邱德根走了之後,自己跟新亞失去繼續扯亞視虎皮的機會。但現在……他瞟了一眼緊盯著他的林建明,眼睛微微一瞇,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明叔,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樂叔不開心了……大概是我在新亞做得不夠好吧……”

架起一塊紅燒鯽魚吃了一口,林孝智心裡有了計較,也開始不動聲色的試探起了林建明的口風來,“就如明叔你所說的,他在亞視的時候,我們倆見面了也很少打聲招呼”

林建明本來心裡還略有些不高興,一聽他終於開口說話了,心裡一喜,臉上本來勉強的笑容也真切了不少,笑著舉起酒杯跟他碰了碰,說：“阿樂就是那性子,打小就被我爸跟二孃他們寵壞了。爸對他的期待太高了,最近你表現的那麼好,爸也時常在我們面前提到你,督促我們倆跟你學習。嘿嘿,阿樂畢竟還年輕嗎。他也就癡長你幾歲,這個年齡段哪能容得別人一直在自己面前說他不如誰……”

兩人一於而盡,林孝智見他明著爲林建樂說話,話裡卻拐彎抹角的說他的不是,越發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腦袋宛若八缸發動機一樣強力轉動起來,思考自己該如何才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

“不說他了,今天難得能跟明叔一起喝幾杯。要我說,九叔公讓明叔你來亞視,就是最正確的決定。論起管理來,明叔你可是盡得九叔公的真傳,管理一個電視臺那還不是得心應手,樂叔當初就是犯了太年輕的錯,要是當時九叔公就把電視臺交給你打理,哪裡會有那麼多的波折”

三分醉意,七分裝數,林孝智半真半假說了這麼一席捧人的話,偏偏林建明就好這一口,聽得臉上笑容越發燦爛,被他連灌了幾杯酒都來者不拒盡數喝下去,但幾杯酒之後,他臉上已經盡是酒意,到底年齡不比林孝智更年輕。不過也多虧了這幾杯酒,他開始跟林孝智勾肩搭背,似乎渾然忘記了自己的‘前輩,身份,跟他倒起了苦水來。

“……老頭子偏心,我在麗新集團這麼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他倒是好,就因爲阿樂在亞視於了一檔子破事,就把我趕來亞視給他擦屁股……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安撫亞視管理層,好不容易完成了權力的交接。可是前幾天晚上,阿樂吃飯時又跟他要求把他調回亞視,他就完全忘記了阿樂之前犯的錯。難道我做的不如他好嗎,昨天還跟我詢問,要不要讓他回來繼續擔任董事……呵呵,月前我跟老頭子要亞視總裁,他總是推說要到年底才能給我,要我看他這是根本不想給我,給阿樂留著呢……”

林建樂要回來

林孝智眉頭一皺,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明叔……我說句難聽話你也別見怪”林孝智說：“阿婆離開九叔公那麼久了,就算她是原配這些年那點夫妻的情分也都散的差不多了,跟陌生人有什麼區別。你雖然是長房長子,到底比不得樂叔母子一直跟九叔公住在一起。

“是啊”

林建明也不否認,他母親自從跟林白欣分居之後,這麼些年來一年也才能跟他見一兩次面,哪裡還有什麼夫妻情分。端起酒杯又於了一杯酒,他神色鬱郁：“三弟也勸我別跟老頭子慪氣,他想讓阿樂回亞視就回吧,勸我大不了就離開亞視繼續回麗新……”

“千萬別”

林孝智臉色一變,果斷的打斷了他的話,“明叔,你這個三弟是誰？怎麼能說出這種糊塗話來？”

九叔公林白欣只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這林孝智是打聽過的,他可不知道林建明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三弟。

“三弟？”林建明被他一喝精神一震,回答說：“你是說阿慷啊,他是大伯的小兒子,與你是同一年生,比我跟你爸爸小不少。大伯晚年過得落魄,他去世之後,你九叔公不計前嫌,讓他過繼過來當了義子,這是上個月的事情,你爸也過來了……”

原來如此,上個月他跟家裡關係正是糟糕的事情。足足快一個月都沒有回家,難怪不知道這件事情了。不過旋即林孝智心中就是一動,開口說：“明叔,我勸你以後跟三叔離得遠一點,他勸你放棄亞視回麗新,不是昏招就是故意害你”

“什麼？”林建明吃了一驚,剛端起來的酒杯也放下了,緊盯著他一臉嚴肅,“阿智,我家老頭子一直說你聰明,會做事。你來給明叔說說……”

不用他說,林孝智也會給他支招。

“明叔,九叔公現在最寵愛的是誰,是樂叔他百年之後我說句難聽話,有寶珠婆婆在,你覺得遺囑上會繼承麗新集團的人是誰？”

林建明臉上難看,“……前年立新上市之前,我爸藉口港交所要求多幾個股東,把他手裡18股份分成了四份,我跟兩個妹妹一起拿到了,二孃分到了13。75餘下被用於獎勵麗新管理層……老頭子要真是走了……”

他陰沉著一張臉不說話了,是了,他打從很久之前就知道,父親林白欣在一點一點的把他的家產轉移給林建樂母子。一旦林白欣百年之後,很可能他的百億身家都會由林建樂母子來繼承。但潮汕人極其重視長房長子的地位,他林建明是林白欣的長子,所以他不甘心,他還對老頭子抱有一點期望。他用心在麗新辦事,在他身邊任他驅使,就是爲了那一點點可能性,可現在,林孝智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讓他不得不明白一件事情。

他林建明,可能真輸給了林建樂母子了。

“……對,會繼承麗新集團的人,八成會是樂叔母子。明叔,醒醒吧,爲了那兩成的機率,至於嗎？”林孝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比起林建明來,他林孝智可要果敢的多了。九龍林家雖然比不得他那百億身家的超級富豪九叔公家產那麼多,但林繼禮跟林建年手裡,數億的資產還是有的。

林孝智不心動嗎？怎麼可能但他林孝智更清楚,會繼承下去的人絕不可能是他,因爲在他前面,有個表現更好的大哥林孝義在。

所以,他果斷的放棄了那些臆想,一早就在多處場合向老爺子跟他那個便宜老爸表示不與大哥爭家產。正是這種果敢的態度,現在林孝智反而吃到了不少好處。不提他跟林孝義的關係逐漸轉好,被視之爲林家核心財產的一棟價值千萬的別墅,現在也轉到了他名下。日後老爺子百年,多多少少,他還是能再分到一點東西的,可比林建明現在什麼都沒吃到,就於巴巴的等著、看著要強得多。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現在麗新集團就是個大熊掌,不但夠誘人夠美味,而且價錢也是名貴,你想吃但是別人也想吃,就得憑實力憑影響力爭個你死我活。相比之而言,亞視現在就是條魚,因爲很小也沒熊掌名貴所以現在沒人能瞧得上它,但它還是活著的,還能繼續長大長膘。明叔,你總歸還是九叔公的長子,血濃於水的。你如果有意繼承亞視,九叔公是會考慮把手上的亞視股份給你的。現在亞視確實不值錢,九叔公跟鄭玉彤前後花了七億多,買下了亞視三分之二還多的股份。算一算,九叔公手上的股份也就只值三四億……但是,九叔公現在還在跟邱董聯繫,想把他手上全部的股份都買下來,之前樂叔出事時,鄭家也在背後作梗,如果我沒猜錯,九叔公入主亞視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鄭家的股份買下來,到那時候,可就是個價值過十億的資產了……”

目光有些閃爍,林孝智仍舊不斷誘惑他,“而且,你覺得亞視真就只值這點錢嗎？邵大亨的無線價值百億,亞視就算再不濟,只要九叔公撥個幾億發展,也不差於一二十億。明叔,麗新集團的肥肉雖然鮮美,但吃到了肚子裡的肉纔是自己的,光是看著美、聞著香,吃不到它終歸還是別人的”

林建明被他說地怦然心動,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見他停下來連忙催著問說：“阿智,你可得給我出個主意。你的意思是,讓我死守亞視？不回麗新了？可是老頭子又想把阿樂調回來,而且遲遲不把亞視總裁的位子交給我……”

“明叔”

林孝智舉起勺子搖了一勺已經涼透了氣,而且淡然無味的魚翅粥,他很吃不習慣這種東西,明明味道也談不上好,爲什麼那麼多有錢人喜歡。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哪能幫你出什麼主意。只不過要提醒你,別忘了當初樂叔是怎麼被趕出亞視的？九叔公可沒忘記呢,這也是他不準備暫動亞視高層的原因……”

被他這麼一點,林建明要是還沒反應過來,比林孝智多活的這幾十年真是白活了。心中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至於他到底明白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嘴角彎出一道弧線來,林孝智可不希望跟他不對路的林建樂再回來。比起他來這林建明無疑更對他的胃口,起碼有林建明在,亞視的大旗新亞還能再扯一段時間,直到新亞徹底不再需要亞視的庇護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