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種權力》36(1)
江天養在大學學習過一個學期的筆跡及痕跡鑑定,在韓湘平的指點下,他注意到了那些模仿的簽名與流程單上工人本人的簽名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不管是從下筆、運筆和收筆上,都有大量的破綻存在。
“他們工廠的人親口告訴過我,所有的工人有一大半都是從下面鄉下招募來的季節工,幾乎都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崗前培訓,所以對於基本的操作原理都不明白。何況,出事的時候藥廠正在抓緊時間趕工期,所以就疏漏了接下來的幾道清洗工序,最終直接造成有硫酸成分的藥物被生產了出來。”韓湘平耐心地接著說,“當有不良反映的消息反饋回廠裡之後,廠子纔想起來去對這一批次的藥物進行檢測,以往他們的藥物是國家免檢的。當廠子發現流程工藝上致命的錯誤後,立即把那幾名操作失誤的季節工全部開除,但是直到他們找到我們事務所後,在我們的指點下才發現忘記了在流程單上做手腳。於是,他們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開始給這份流程單造假,這本來是我極度反感的,但是所裡的大老闆看中的是藥廠一年幾十萬的法律顧問費,還有這次集團訴訟所能帶來的豐厚的律師費,就強迫我默許了這種造假的行爲……”
江天養仔細地聆聽著韓湘平的講述,而他口袋裡的微型攝象機也在忠實地記錄著韓湘平的每一句話。
九回到北京的次日,江天養約請了苗偉鬆到《中國法制觀察週報》的報社,準備當面向他提供他此行到ZH市所調查到的全部證據。
苗偉鬆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幾十名患者家屬。那些都注**JADL的白血病患者,好容易有了的一絲生機就這樣被污染了的藥劑給扼殺了。他們的家屬個個紅著眼睛,都是流著淚聽完江天養的講述的,最後江天養頗費周折才搞到的那份流程單在全體家屬的手中被傳遞著。
“這是**裸的犯罪!”一名家屬悲憤地怒吼著,其他的家屬也都同樣地爆發出怒吼的聲音。
江天養沒有制止這些家屬的情緒,他知道,這些家屬在最近兩個月來被壓抑得太厲害了,需要有個合適的發泄的機會。他適時地走出小會議室,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抽起了煙。屋內,被江天養緊急找來的一名律師朋友正在給全體的患者家屬講解證據的運用方式,並在給大家分析這個案件的法律依據及風險。
白小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江天養的身邊,她是聽到小會議室裡的嘈雜聲纔過來看的,一眼就看到了已經消失了一個多月的江天養。
江天養詳細地向小寧講述了他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他始終保持著微笑,畢竟在他看來,自己剛剛完成了一項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些家屬你以前都見過嗎?”白小寧理智地打斷了江天養的講述。
“沒見過,不過他們都是患者家屬啊!”江天養疑惑地看著白小寧。
“你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白小寧惋惜地說。
江天養更加奇怪地看著白小寧,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犯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按照慣例,每當有這樣的羣體事件發生,被指責有過錯的一方都會向受害的一方進行滲透。就是有責任的一方往往都會想方設法地買通一兩個受害者,以便隨時掌握受害者的動向。也就是說,在會議室裡的幾十位患者家屬中,難免會有人已經私下裡和藥廠簽定了賠償協議,或者說是已經有人拿到了藥廠支付的賠償金。
此刻,他突然回憶起了幾天前韓湘平說過的那句話:“你爲那些人值得嗎?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因爲利益的驅使而把你丟在一邊,甚至在你的背後出賣你,打你的黑槍!”
想到這裡,他快步向會議室走去,想馬上終止律師朋友的現場諮詢。但是當他站在會議室門口的時候,隔著玻璃門看到裡面那些渴望得到幫助的面孔時,他的腳步停住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果然應驗了白小寧的推測,來自ZH市光和藥廠的談判代表出現在了《中國法制觀察週報》的廣告部,一張1000萬的廣告支票被擺到了廣告部主任龐旭紅的辦公桌前。
很快,母老闆傳過話來,要江天養把他已經寫好的關於藥廠的稿件和所有的採訪證據全部上交,並且還指示周浩然:藥廠的稿子不許登!
黃昏十分,已經到家的江天養接到白小寧的電話後出奇地憤怒了,他駕車衝向報社,打算和周浩然好好理論一翻。但就在他的車剛停在車位的時候,苗偉鬆的電話打了進來。
“江老弟,來送倩倩一程吧……”苗偉鬆已經泣不成聲。
江天養頓時傻在了車上。
就在江天養回京的前一天晚上,倩倩開始進入深度昏迷。醫院方面雖然投入了全力的搶救,但終究無力迴天,一個花季的生命就這樣凋謝了。
江天養失魂落魄地趕到醫院,此時幾十名患者家屬已經自發地來到太平間爲倩倩送行。當裝著倩倩屍體的紙棺被從冷藏室裡拉出來的時候,苗偉鬆夫婦已經哭得無法站立。最後,在盧婕“讓我再看倩倩一眼”的要求下,紙棺被無聲地打開了。
倩倩像睡著了一樣地躺在紙棺裡,已經掉光了頭髮的頭上戴著一頂毛線的帽子,那是白小寧爲她親手編織的。這個曾經如花朵般嬌豔的少女,在她17歲的人生旅程裡給她的父母、朋友、同學帶去了那麼多的歡笑,如今她卻過早地離開了。
根據江南的習俗,倩倩的屍體要運回家裡去下葬。醫院特意爲倩倩出了一臺靈車,倩倩的母親在親人的陪伴下坐進裝有棺材的靈車,手中捧著一個小小的香爐,一根點燃的清香嫋嫋地升起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