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種權力》11(4)
“嗯……可不是嘛,他們把我的手機沒收了!”趙寶順的眼睛始終盯在那沓鈔票上。
“都是你的,夠你買一部像樣的手機了。”江天養晃了晃手中的鈔票,他看到趙寶順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又說:“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了呢?”
趙寶順的笑容更明顯了,他伸出手來想要接過那一沓鈔票。
“先弄點熱水,我這裡有鐵觀音,幫我泡上來!”江天養收回手,他知道自己已經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
當鐵觀音的茶香瀰漫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之時,趙寶順已經在滿嘴泡沫子地講述他所見到的一切。
他被招募到看守所後,主要是負責看守所裡的垃圾傾倒、門窗維修和外圍辦公環境的清潔衛生工作。同時,如果有在押人員的家屬送來了衣物或者生活用品,他還得負責給送到監舍裡交到在押人員的手上。
“大概有一個多月了吧?”趙寶順側過臉對張玉林說,“我記得是上月8號,那天我當早班,七點多就到所裡了。我一去就感覺到好像出了事,看守所外面停了不少車,都是警車。我到裡面的時候,看見應該下夜班的另一個臨時工還沒有走,他告訴我說出事了,死人了。”
在總務科呆了一個多小時後,趙寶順和另一個臨時工被叫到了監舍裡,叫他們的人給他們各自發了一副手套,並且讓他們幫助擡死人,這讓兩人都很緊張。
“小林子是被關在5號監舍的,我開始去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是他,當時監舍裡的犯人都已經不見了,只有小林子什麼也沒穿,躺在監舍的地中間,屋子裡都是警察,看守所的所長也在。”趙寶順說著從口袋裡掏旱菸想要卷,江天養已經遞上了一支香菸。
“我一眼就認出小林子,畢竟我是看著那小子長大的。但是我不敢出聲,我怕被人知道我和他認識。我當時看到小林子身上就和那照片上一樣,特別是後背,全是青紫色的口子,有的口子上還有血沒幹。看守所的幹部就讓我和另一個臨時工一起把小林子搬到外面的倉庫裡,我們搬的時候,小林子的屍首已經硬了。”
“搬到倉庫幹什麼?”江天養問。
“根據規定,外人不得進入監所重地,所以收殮的人只能在倉庫裡等著,他們帶著紙棺材。我就是在他們收殮的時候拍的照片,當時倉庫裡只有我和另一個臨時工。”
“收殮完之後看守所的領導找你們說過什麼沒有?”
“找了,當時有人給了我們100塊錢,說是辛苦費。同時還讓我們對任何人都不要說什麼,就說小林子身上沒傷,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樣。”
“你能確定你看到的是被打出來的傷口嗎?”
“那一定是,我總見到看守所裡打人。小林子的傷口一看就知道,那是小白龍打的。”
“什麼是小白龍?”
“就是白色的硬塑料管,一般都是臨時當作水管用的。打到人身上,輕了皮開肉綻,重了能撕下一條肉來。我看見小林子身上都是小白龍留下的口子,連巴掌大一塊好地方都沒有了,因爲肉皮都被小白龍撕了下去,所以傷口合不上,只能結血痂。”
趙寶順說到這裡有點說不下去,而張玉林此時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據你所知,張金林爲什麼會捱打?”雖然經歷過許多大場面,但江天養還是被趙寶順描述的慘劇震驚了,停了一下,他抽了口煙又問。
“一般被拘留的人進入看守所後,都會先在新人集訓隊呆上一個月的時間,然後再轉到普通監舍。一個監舍八個人,每當有新人進來,原來監舍裡的老犯人就會欺負新人。所以進入到監舍後的頭一個月新人是最遭罪的。”趙寶順搖了搖頭,“每個監舍裡都是犯人管犯人,都會有一個老犯人當老大,也就是俗話說的牢頭獄霸。這些老犯人一般都會要求其他的犯人的家屬每個月定期給他的銀行卡上存錢,來換取犯人一個月的平安,他們管這個叫保護費。”
“保護費?”江天養挑了挑眉毛。
“對,叫保護費。如果你交了這錢,一個月就會平安無事,但你要是不交,就會天天捱打,我估計小林子就是這麼被打死的。後來沒幾天,關過小林子的那個房間裡放了一個到期的犯人,我才確定了這個想法。”
張玉林此刻已經是怒火中燒,眼睛紅紅的,牙齒咬得咯咯響,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但是他不敢打斷趙寶順的話。
江天養剛想問下一個問題,突然注意到趙寶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窗外。他連忙轉過身去,透過趴在窗戶上的人羣縫隙看到,兩臺警車剛剛在自己的車前後停穩,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和便衣正從車上下來。
江天養心中暗叫不好,他一把抓過趙寶順,另一隻手把那一沓錢塞到了趙寶順的口袋裡:“快,告訴我,那個被放的人叫什麼名字?住哪裡?”
趙寶順此刻已經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懼怕地說:“他們不讓我說,現在人都來了,我怎麼辦?”
“快說!那個被放的叫什麼名字?”江天養幾乎是喊了起來。
“我只知道小名叫鎖柱子,在看守所裡有名號,混得開!”
“他住哪裡?”
“住在萬戶鄉靠山村,姓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此時房門已經被打開了,劉國權、翟副局長和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已經進到了外屋。江天養輕輕地放開趙寶順,邊撫平他的衣服邊小聲地說:“要是他們知道了咱們的談話內容,你恐怕麻煩就大了!”
趙寶順用力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