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素白的一張臉,將事情因果,說給大夫人聽,澹臺蓉只知道,自己這次沒救了,怕是怎麼也翻不得身了!
大夫人與澹臺蓉擔憂了整整三日,就在二人覺得,也許任家二公子任毅,不過是嚇唬嚇唬她,並不是當真的時候,任家來人了。
澹臺蓉這幾日一直窩在大夫人的院子裡,生怕會聽漏了一點兒風聲去,正在她鬆口氣的時候,一個丫鬟火急火燎的跑進了院子,“大夫人,大小姐,任家的人,派了婆子過來了!”
那丫鬟面上還有喜色,在丫鬟看來,這個時候來,定然是來商議婚事的,那任家,馬上就要成爲大小姐的夫家了,丫鬟覺得,這般跑過來報信,大夫人與大小姐定然會給了打賞。
小丫鬟甚至在算計著,不知道大夫人與大小姐會給了她什麼?是金錁子,還是金葉子?這樣大的喜事,總少不了是金子的。
可惜,小丫鬟太不會察言觀色了,以至於連大小姐瑟瑟發抖都沒有瞧分明。
大夫人已經不指望著大小姐能清醒過來,著急的問道:“去了哪裡?”
小丫鬟有些不解,並沒有在大夫人的臉上看到喜色,但還是很誠實的回道:“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裡!”
小丫鬟的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頭姚媽媽的聲響,“大夫人可在?”
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連連迎了過去,道:“原來是姚媽媽,大夫人正與大小姐說話呢。”
姚媽媽掀了簾子,進了堂屋,衝著大夫人與大小姐福了福身子,面上看不出什麼神情,溫聲道:“任家來了人,老夫人請大夫人過去。”
姚媽媽原本想要扭身就走的,可看到大小姐哆哆嗦嗦的模樣,想來,大小姐應該是心裡有數了,又擔憂老夫人的身子,會因爲此時,當真動了怒,便溫聲的扭身說道:“大小姐若是無事,也可以去正院坐坐,不過因著任家是大小姐的夫家,如今還沒有過門去,少不得要請了大小姐在屏風後的花間坐一坐。”
大夫人皺了皺眉,看向大小姐,姚媽媽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讓大小姐在花間裡聽著,想到任家要說的事情,大夫人怕大小姐澹臺蓉落不下臉面來,便斟酌著道:“不如我去了吧!蓉丫頭身子還沒有將養好……”
大夫人的話沒有說完,大小姐澹臺蓉便站起身來,聲音有些顫抖,卻儘量不讓所有的奴婢聽出端倪來,她是澹臺府的大小姐,不能在奴婢面前露出慌亂之色。
“我去!”大小姐澹臺蓉答得乾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想要爲自己去爭了臉面的,她不能,不能任由任家二公子,用貴妾的禮儀,將自己擡了過去,她便是不能去做世子妃,也該是正妻,怎麼能去做妾!
姚媽媽看到決絕的大小姐澹臺蓉,心底裡微微嘆了口氣,若是大小姐一早便存了正當心思,如何能走到今日這樣的地步!
姚媽媽面上不顯,依舊帶著恭敬的笑意,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大夫人與大小姐走在頭裡,自己則隔著三步遠的位置,不遠不近的跟著。
進了正院,大夫人與姚媽媽一同進了堂屋的廳堂,大小姐澹臺蓉被桃紅帶著,去了後面的花間裡。
澹臺蓉恨不能將自己的耳朵堵住,不要聽到那些她並不想要聽到的東西,可是她還是聽到了,而且聽得異常真切。
大夫人有些歇斯底里的喊聲:“我的蓉丫頭是怎麼也不可能做妾的,你們任家,便死了心吧!大不了退親便是!”
任家的婆子似是早有預料,聲音不緊不慢的說道:“大夫人千萬別動怒,這也不過是商議,想來,大小姐應該將事情的原委都說給大夫人了,方纔奴婢也將這一切都說給了老夫人聽,老夫人如今還沒有說什麼,怎麼大夫人就搶了話頭呢!”
任家的婆子尾音有些軟糯的調調,似是南方人,可這樣的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裡,是怎麼也不舒服的!
那彷彿是嘲諷,嘲諷大夫人身爲兒媳婦,卻沒有半分規矩,又似是在說,那澹臺大小姐,原本就是大夫人所出,不知道規矩,會不會是如出一轍。
大夫人顯然是急了,急的有些失了分寸,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些許的哀求,“娘,蓉丫頭是兒媳婦的掌上明珠,說什麼也不能去做了妾室啊!”
大夫人想要說的話很多,這些日子以來,她都很擔憂,想到二丫頭與四丫頭也許有一個人會成爲世子妃,想到二房的靜丫頭也許會跟皇室的王府有牽連,可……
可是她的蓉丫頭呢,她正經嫡出的蓉丫頭,竟然要去一個正三品的官宦人家做妾,她如何能依,那倒不如走了二房的路子,去四皇子府做妾,來的尊貴,將來若是出了頭,那也是正經的皇妃,總比一房小妾,說出去要好聽些!
老夫人良久沒有說話,急的澹臺蓉在花間裡都出了汗,明明已經入冬了,天氣正是寒冷的時候,可她卻硬生生的溼了裡衣,她不能去做妾,不能!
老夫人終於張了口,話卻不是大夫人與大小姐想要聽到的話,老夫人沒有拒絕那婆子,而是在重複著,那些讓澹臺蓉恨不能尋個地縫兒鑽進去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府裡的大小姐在董府的時候,便刻意的在貴府二公子面前出現,想要勾搭了二公子,後來生了病,還要去大佛寺勾引你家二公子,甚至於,見到了你家二公子沐浴?”老夫人聲音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只有姚媽媽這個服侍多年的人知曉,老夫人這是生了大怒了!
怕是今晚那牙疼的毛病又要發作了!姚媽媽想到此處,默默的退了出去,也許有些話,並不適宜她這些個奴婢聽,再聽也就是那些個話了!
姚媽媽掀了簾子,出了堂屋,吩咐桃紅道:“囑咐了小廚房,今晚的膳食清淡些,備了苦瓜,山竹這樣的寒涼之物,讓老夫人敗敗火!”
桃紅應聲而去,如今桃紅已經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了,離了葉氏,桃紅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安安份份的,老夫人也不會虧待了她,等過上幾年,在府裡尋個管事嫁了,也是一輩子!
堂屋裡的對話還在繼續,任家婆子說話仍舊有些趾高氣昂,她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那澹臺大小姐纔是丟人的,她想要勾搭他們二公子,堂堂大家閨秀,竟然見到一個男子在沐浴,這得多香豔的場景?
老夫人默默的將手中的手爐,放在小幾子上,將自己身上的紫檀色福壽紋八福馬面裙抻平,淡然開口道:“老身不知道貴府是什麼規矩,可在澹臺府,是斷然不會在主子沐浴的時候,跟前一個人不見的,還有那裡是大佛寺,並不是你們任府,怎麼主子身邊竟然連個人都沒有?”
“我們府裡的大小姐尋人,尋到了廂房,你們府裡的二公子怎麼說也是個男子,就沒有聽到我們大小姐的動靜?那般默不作聲,非要我們大小姐闖進內室的人,又是誰?”
任家的婆子一時有些語塞,還未待張口,老夫人便道:“原本是要與任府,結爲兩姓之好的,卻沒有想到鬧成了這個模樣,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實在是沒有道理,若論我們府裡的大小姐不檢點,貴府的二公子也不一定就能逃脫了罪責去,所以老身也無心深究!”
任家婆子的臉面好看了些,自家老太太說的對,澹臺府是巴著咱們府裡的這門親事呢,便是給個貴妾的位置都是擡舉了她了,且瞧瞧現在的老夫人,不是也不敢追究嗎?
老夫人繼續張口道:“這事兒也容易解決,我們澹臺府的小小姐,是怎麼也不會去做妾的,若是你們任家不肯退親,非要說毀了我們大丫頭的閨譽,也沒什麼,便是將那日的事情都公諸於衆,也沒什麼,澹臺府的小小姐不做小,便是做錯了事情,老死在府裡,也斷然不會去爲妾的,這話你不妨跟你們老太太說一聲!”
“你們任府的老太太也不必擔憂,不用擔心我們大丫頭的閨譽,任家若是退了親,我們蓉丫頭便絞了頭髮,去水月庵做姑子去,總也算是全了這賢孝的名聲!”老夫人字字如刀,割在任家那婆子的身上,也割在大夫人與澹臺蓉的身上!
任家的婆子不敢亂說話了,這話應不得,推不得,應下,那麼任家退親,逼得澹臺府的大小姐去做姑子,他們任家落了下乘,不應,那麼便不能是貴妾的位置,老太太是想要自己的跟前的那位表姑娘做兒媳婦的,總不能讓澹臺大小姐進門,讓那位表小姐做妾,所以這話,著實是沒有法子去接的!
任家的婆子不說話了,澹臺蓉卻是從花間後衝了出來,手中攥著一把銀質的剪花枝的剪子,看著任家的婆子便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澹臺蓉是絕不會任人欺侮,到爲妾的地步的,你們要麼便退了親事,我一剪子下去,落個乾淨,要麼便是正妻的位置,沒得商量!”
任家的婆子唬了一跳,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當即連連後退了幾步,搖著手道:“奴婢就是個奴才,還得聽從主子的吩咐,大小姐快快將那剪子放下,奴婢回府再問個準信,纔是!”
中午兩更,晚上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