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郡王府裡,很多人都離開了,帶著津津樂道的談資。
瑾悠與馬元童並肩行在一處,這裡是納蘭墨塵的後園,很安靜,沒有人打擾。
許是因著納蘭墨塵愛雪,這後園的雪並沒有人整理,瑾悠穿著鹿皮紅色小薛,一腳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的傷,好了嗎?”瑾悠清澈如水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
其實馬元童很享受能與瑾悠並肩而行的時間,他不知道,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沒有,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張口說話。
“已經好了許多了,畢竟是宮中的太醫,醫術都是極好的。”馬元童自嘲一笑說道:“也可以說薛一平的劍術極好,並沒有一劍要了我的性命。”
瑾悠擡眸看向馬元童,馬元童的膚色偏黑,嘴脣有些厚重,靜怡師太曾經與她說過,嘴脣厚的人,重情,也許,說的便是馬元童這樣的男子吧!
瑾悠是當真不願意欠了馬元童的情份,可到底……還是還不清了。
“今日的事兒,多謝你。”瑾悠輕輕張口,掩蓋住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情,瑾悠知道,馬元童不一定願意看到自己那般的神態。
馬元童溫和的笑著,“我不過是說兩句話罷了,只不過懷鳴兄似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任誰被親兄弟背叛,都會有這樣的情緒的,一開始沒有告訴二哥哥,就是怕他一時忍不住,直接就去尋了大哥哥鬧起來!”瑾悠知道,二公子澹臺懷鳴會受到打擊,但是瑾悠不得不這樣做,因爲這便是真實的澹臺懷鬆,便是她想要遮掩,也遮掩不過去。
馬元童倒是不那麼大關心澹臺懷鳴了,只安慰瑾悠說道:“你不必覺得愧疚,想來懷鳴兄日後要經歷的事情還很多,你大伯父與你父親……”
馬元童點到即止,瑾悠心裡也明白,只輕輕的彎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道:“當初我認識到實情的時候,心裡也是難過的,不過很快就釋然了,有時候,有些事情,不可能全部都照著我們想象的來……”
馬元童側過頭,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瑾悠,從澤城一路走來,瑾悠經歷的比常人更多,便是馬元童,都不敢想象,若是自己遇到瑾悠的那些事情,還能不能有這樣的笑容綻放。
馬元童眼底的心疼不過轉瞬即逝,他原以爲,董珺昊倒了,可在納蘭墨塵身邊,才知道,董珺昊並沒有倒,未來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的……
所以,瑾悠不需要他的疼惜……
“二公子畢竟是個男子,我冷眼旁觀大將軍的意思,覺著大將軍對二公子也是有些欣賞的,想來,經歷過這些挫折後,二公子在朝廷上更是大有作爲,將來爲大將軍所用,也會有不錯的前程……”
馬元童安慰瑾悠道:“所以,你無需爲二公子擔憂,再者還有永樂侯府這樣的岳丈家……”
瑾悠點了點頭道:“要成大事者,必是要經歷一番磨難的!”
瑾悠深深的看了馬元童兩眼道:“你的前程也定然是極好的,不必妄自菲薄。”
馬元童哈哈一笑,似是自己渾然不在意的樣子,爽朗的笑聲,將園子裡的幾隻鳥雀驚起,發出“撲棱撲棱”的聲響。
瑾悠聽到馬元童這樣的笑聲,也被感染了,溫婉的笑著說道:“就該是這樣的笑聲,我記著,在澤城的時候,你便是意氣風發的,到了京城,入了國子監之後,便很少見到你這樣笑了!”
馬元童神色一頓,他入京城之後,便一門心思的求學,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迎娶了瑾悠,可他一步步走上高位的同時,瑾悠也在一步步的向上走,且比他走的更高更遠!
一個啞女,成爲了澹臺府的三小姐,董府的表小姐,成爲朝華學院的才女,最終成爲京城雙姝縣主。
她的身邊從來不缺乏男子,或是武博候世子,或是勇郡王府世子納蘭羽……
可最終留在她身邊,走進她心裡的那個人,卻是董珺昊。
馬元童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會輸,可直到董珺昊在官道上救澹臺靜的時候,他便知道,他輸了,永遠的輸了……
他也可以爲了澹臺靜不要性命,只可惜他是個文弱書生,便是去救澹臺靜,也不過是白白的捱了一劍罷了……
馬元童又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強道:“我一個文弱書生,進了大理寺,才上任就遭遇了刺客,沒了左臂,每日都是將腦袋掛在脖子上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沒了蹤跡了,自然是要活得灑脫一些!”
瑾悠微微側了頭,髮髻上的梅花流蘇簪子,細碎的粉彩水晶微微晃動著,讓瑾悠的側臉甚爲精緻,彷彿陽春白雪一般的吹彈可破,又帶著淡淡的粉色光暈……
“誰說書生百無一用?”瑾悠清澈如水的聲音響起,讓聽著的人,說不出的舒適。
“你別忘了,這朝堂上的丞相與宰相們,可沒有一個是會武的,說不得日後你的官位,要比董爺做的更高!”瑾悠在馬元童面前說話,是有些收斂的,兩個人儘量避開董珺昊不談,但是又避無可避。
馬元童躲過這個話題,看向瑾悠說道:“這次的事情,你們做的很好,只是這個任府的大小姐也不是個善與之輩。”
“她的出現,爲她佔了不少的名頭,明明是私相授受,可卻沒有人輕視了她。”馬元童有些擔憂瑾悠,與這個任雲寄打交道,不一定能落得了好處。
瑾悠微微頷首說道:“這事兒,我只是與嘉怡縣主說了,與任雲寄相見,是嘉怡所爲,她很聰慧,應該是不會爲任雲寄抓住把柄,且這次的事情過後,我們與她,會盡量避開的,便是避無可避……”
瑾悠微微一頓說道:“總之,這樁事情,她也是得了好處的,所以不存在誰利用誰的事兒,當真攤開來說,她也落不得好處去,所以她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總是還是要小心謹慎些,與虎謀皮,說不得就會被虎所傷,你與嘉怡縣主的聰慧,我一點兒也不懷疑,只是日後,離著任家遠一些吧,他們府裡的人……”馬元童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話,便是馬元童也難以啓齒。
瑾悠點了點頭說道:“我會與嘉怡說的,日後能避開就避開,就是了!雖說是要與任府劃清界限,但日後少不得要在宴席遇上,若是不說話,反倒讓旁人瞧出端倪來!”
馬元童微微垂下頭去,思量了片刻道:“我會尋了機會打探的,若是能有法子,讓你們日後井水不犯河水,我再尋人告知與你!”
“不必勞心費力的做這個!”瑾悠與馬元童說道:“你如今是替大將軍做著正經八百的事兒,沒得爲了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費了心思。”
瑾悠見馬元童仍舊眉頭緊皺,便道:“其實,真真說起來,任家大小姐,也不是一個極端陰狠的人物。”
“怎麼講?”馬元童側首看向瑾悠,他不知道,自己日後見到瑾悠的機會有多少,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多看瑾悠一會兒,只算是他爲自己謀得一點點私利吧!
瑾悠苦笑著說道:“其實任家大小姐有另外的一條路可以走的,可以讓她脫身的路。”
馬元童微微皺眉,對於女人之間的爭鬥,他甚少參與,若不是因爲關注瑾悠,也不會發現,女人之間的戰場,有多麼的殘酷。
瑾悠張口說道:“這件事情,若是我的六妹妹,她怕是會走一條路,一條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路!”
“你想,若是我大哥哥在書畫鋪子裡喝了一盞茶後,便再也起不來了,會是個什麼情形?”
“大哥哥一死,二哥哥一樣可以繼承澹臺府,而任家大小姐,也不必再擔憂她與大哥哥的事情,她不用嫁給大哥哥,也不用擔憂不嫁給大哥哥,就會被任家老太太嫁給外地的富商做妾。”
“更是不用去家廟或是莊子上養著,最多不過就是在府裡吃齋茹素三年光景,她又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小姐,一樣可以爲任家攀附權貴,可是任家大小姐沒有那麼做!”
馬元童也覺得瑾悠說的有理,但是還是說道:“許是任家大小姐一時情急,沒有想到吧,若是想到了這種法子,說不得也要用上一用。”
馬元童讚賞的看了一眼瑾悠道:“你這個法子還真是無後顧之憂的,便是當真有人懷疑,也可以推脫到永樂侯孫家二小姐身上,到時候,任家大小姐只要哭上一哭,所有人都會可憐她了!”
“是呢。”瑾悠抿了抿鬢間的碎髮,微微抿了抿脣,說道:“最多不過就是個剋夫的名聲罷了,但是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了。”
“我不相信任雲寄沒有想到這樣的法子,人被逼到那個境地裡,都會想到對自己有利的,想來任家大小姐在最後一刻出現,便是心裡有過掙扎的,但是她最後還是選擇了出面,甚至於幫大哥哥說了許多的好話!”
“大哥哥即便是入贅任府,也是帶著犧牲小我,成就澹臺府的名頭去的,日後不會有人輕看了他,所以我倒是不那麼擔憂大哥哥,只要他將心思用在正途上,即便是入贅任府,過得也是不差的!”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冬日的空氣有些冷冽,卻是極舒泰的,輕輕的嘆了一聲,“好在,這個人是任家大小姐,不是我那六妹妹……”
看到這樣的瑾悠,馬元童突然間很不願意說出後面的話,可是他到底還是說出了口,“董珺昊,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