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俸?”
從南澳到潮州府城,大帳中鄭成功通報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無非是一個叫做王起俸的漳浦縣綠營軍官想要反正,表示願意作爲鄭成功大軍進攻漳浦縣城的內(nèi)應。
全取潮州,後續(xù)的路線肯定是要打回閩南,這是毋庸置疑的。鄭成功早有此意,近來的幾個月也實在竭盡全力的掃平潮州北部的土豪、賊寇,建立一個更加安定的大後方。現(xiàn)在後方穩(wěn)固,雖然惠州方向還有郝尚久、黃應傑以及蘇利這樣的敵軍存在,但是李成棟的部下們在主帥死後已成一盤散沙,剩下一個碣石衛(wèi)的土匪頭子,也成不了太大的氣候。
“根據(jù)情報顯示,漳浦守備王起俸是中都人士,本非閩將。不過他在漳浦過得似乎並不怎麼樣,似乎因爲他本是雲(yún)霄參將張國柱的部將,現(xiàn)在卻在漳浦總兵楊佐的麾下,所以屢受楊佐欺壓,又求告無門,願意反正,卻也並不奇怪。”
陳凱一語說罷,衆(zhòng)將哪還聽不明白,這王起俸說白了就是清廷爲防止楊佐做大而摻進去的沙子,若是尋常人,大抵也就忍了,可是這楊佐似乎還是個嫉惡如仇的傢伙,很有些眼裡揉不得沙子,那麼王起俸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明末清初,已是大亂之世,李成棟不滿清廷重用遼人便起兵反正,姜鑲、金聲桓受官員欺辱亦是如此,王起俸不過一介守備,也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上不得檯面。
眼見著衆(zhòng)將紛紛點頭示意,豈料施瑯卻出言反駁,認爲此事頗有蹊蹺,尤其是在鄭成功全取潮州,對漳州造成的軍事威脅更大的情況下,會否是福建清軍的誘敵之計,還需慎重考慮。
施瑯表示持重,也確實引發(fā)了衆(zhòng)將的憂慮,但是看在陳凱的眼中,卻頗有些疑惑了起來。因爲歷史上關(guān)於此事,鄭成功所部似乎沒有什麼反對意見,是一力出兵的,是施瑯反對未成,還是因爲他的緣故而導致了施瑯的反對,實在已經(jīng)很難說了。
不過,這事情卻絕不能任由施瑯如此,因爲這對於鄭成功所部而言實在是一個絕佳的殺入閩南的機會,一旦拿下漳浦,向西可以奪雲(yún)霄鎮(zhèn)和詔安縣城,從而與潮州連成一片,向東則直薄海澄縣城,乃至是漳州府城,這樣閩安的局面就可以打開了。
眼見於此,陳凱亦是力勸鄭成功出兵奪取漳浦縣城,爲奪取漳州府鋪墊。果不其然,當陳凱明確站在了響應王起俸反正的一側(cè)之後,施瑯的反對也愈加激烈了起來。
“行了,此事無須再議。我軍正待進攻漳州,王起俸反正,乃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持重,是應該的,但是爲此而裹足不前,如何恢復漢家天下,難道等韃子都老死了不成?”
這事情,說到底還是鄭成功來決定,陳凱和施瑯的謀主身份,也不過是從旁籌劃罷了。鄭成功很清楚,陳凱並不是什麼激進的人物,即便是奪取潮州,也是早前籌劃、準備了長達幾個月的時間才真正動手;而施瑯的身上,也從來沒有半點兒的暮氣。但是問題在於,這兩個人一旦湊到一起,就會變得越來越不像他們自己,尤其是施瑯,經(jīng)常性的爲了反對而反對,鄭成功若是連這個都看出來,那才叫奇怪呢。
“下屬不和,是好事,也不是什麼好事。”
爲此,鄭成功很是撓頭,但是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到後來那次藤盔事件,乾脆就給陳凱和施瑯劃了一個線,便再不去想了,因爲他也實在沒有那個精力爲二人的關(guān)係操心。
出兵,已經(jīng)成爲了定局,這一次不光是爲了響應王起俸,更多的還是爲了打開閩南的局面,所以鄭成功抽調(diào)了左先鋒鎮(zhèn)、右先鋒鎮(zhèn)、援剿左鎮(zhèn)、援剿右鎮(zhèn)、前衝鎮(zhèn)、中衝鎮(zhèn)、左衝鎮(zhèn)、右衝鎮(zhèn)以及戎旗鎮(zhèn)和親丁鎮(zhèn)等十個鎮(zhèn),一萬兩千大軍出兵。這樣一來,潮州本地除了各地的駐軍以外,就只剩下了前衝鎮(zhèn)、後勁鎮(zhèn)以及正兵營三部作爲機動兵力。
一戰(zhàn)打開閩南局面,鄭成功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了。大軍在潮州府城以及澄海縣城集結(jié),林習山、林察以及周瑞的舟師盡出,甚至還抽調(diào)了不少原本走海貿(mào)的海船來運載大軍。陳凱站在鄭成功座艦的甲板上,眺望前後,俱是揚帆而行的舟師,胸中一股豪氣油然而生。
“竟成,感覺如何?”
“鐵甲萬衆(zhòng),戰(zhàn)船千艘,氣吞山河如虎。”
“好一個氣吞山河如虎。”
鄭成功起兵至今已有兩年半的時間,陳凱加盟也已經(jīng)過去兩年的光景了,比之當年鄭芝龍時代的鄭氏集團,恢復了連十分之一都沒有,但是比之當年從安平鎮(zhèn)登船的那九十幾個部下,在風雨漂泊中駛向南澳,卻也並非可以同日而語了。
“這裡面,多有竟成你的努力。”
“不,是我們的努力。”
說到此處,二人相視一笑。比之施瑯,陳凱是從鄭成功勢弱時就追隨在側(cè),更是因爲隆武皇帝的緣故,二人之間早已不再是東家和幕僚的關(guān)係,而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這一點,是施瑯根本無法比擬的,甚至一旦想明白了這些,陳凱也開始對他這段時間下來一直在和施瑯互相別苗頭而感到一絲羞恥,一絲自甘墮落的羞恥。奈何這其中絕大多數(shù)的時候,卻根本不是他主動爲之的,而是作爲挑戰(zhàn)者的施瑯始終在向他發(fā)起決鬥的邀請,他則僅僅是被動反擊,僅此而已。
“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鬥氣上,還不如多幹些有意義的事情來。”
這個道理,陳凱是明白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也都是這麼幹的,但是施瑯的騷擾讓他總有些有勁兒沒處使的感覺,看來現(xiàn)在是要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了。
漳浦縣城,拋開去年冬月萬禮、盧若騰的圍攻以外,在清軍入閩之後的這些年裡,庠生楊學皋、土賊黃春召和儈道贊、原太僕寺卿許祚昌、原池州推官沈起津等諸多不同身份、不同規(guī)模的抗清武裝都曾對其展開或大或小的攻勢,其中更有攻陷過縣城的,但是在福建清軍的重兵圍剿之下,卻沒有一支武裝能夠堅持太長的時間,甚至很多僅僅是援軍一至便化作鳥獸散。
這樣的情況,在全國各地都並不鮮見,甚至可以說是每天都在複製著這樣的劇情,好像老天爺一點兒也不覺得厭煩似的。
說到底,清軍入關(guān)以來,收服了太多的明軍和流寇,比之作戰(zhàn)經(jīng)驗,臨時組建的義軍是根本沒有辦法和正規(guī)軍相比的。
不過這一次,對於漳浦縣城來說卻是個例外,因爲不光有王起俸作爲內(nèi)應,鄭成功所部也已經(jīng)不再是前年進攻海澄縣城時的那支毫無經(jīng)驗的新軍。畢竟,鄭成功可是在潮州拿吳六奇?zhèn)兯⒘艘荒甑慕?jīng)驗,已不復吳下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