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我先去存?zhèn)€文件。”洪智有接過文件,站起身道。
“不是打藥嗎?”陸橋山目光飄過文件,笑問道。
“打藥也得存。
“正好,我還得出去一趟,交給老秦落櫃爲安。
“這玩意,拿在手裡燙的慌。”
洪智有一臉嫌棄的拍了拍文件,撇嘴聳肩道。
“沒法。
“你是秘書,不就是幹這活嗎?
“去吧。”
陸橋山笑道。
洪智有擺了擺手,拿著文件走了出去。
他剛走。
陸橋山就悄悄出了門,沒敢太緊,在拐角處盯著機要室方向。
……
洪智有到了機要室門口,咦了一聲,扇起了鼻子。
老餘爲了配合這齣戲,也是下了血本,親自在裡邊打藥,噴霧器跟不要錢一樣的灑,那味衝的站門口都辣眼睛。
“秦科長。”
洪智有喊了一聲。
“洪秘書。”秦科長戴著口罩走了出來,哈腰問好。
“一號櫃,立即保存,不得有誤。”洪智有指了指上邊絕密二字,吩咐道。
“一號櫃正在消殺,可能要等會才能入庫。”秦科長接過道。
“大概得多久?”洪智有問。
“十分鐘左右吧。”秦科長道。
“不行啊。
“我這邊還有要事得出去,這樣你先拿著,等消殺完了立即入櫃保存。”
洪智有看了眼手錶,把文件遞給了秦科長。
“好的。”秦科長領命道。
洪智有捂著鼻子,快步而去。
“老秦,你幹嘛呢,就這點活還想偷懶啊。”裡邊傳來餘則成催促的聲音。
站裡誰都知道吳敬中很少管這些雜活,一般都是餘副站長負責。
而且,餘向來對下屬極其嚴格。
老秦不敢怠慢,順手把文件遞給了張麗:“絕密文件,拿好了。”
“放心,科長,丟不了。”張麗正然道。
陸橋山在樓道拐角處瞧的一清二楚。
他快步走回辦公室,眼皮飛快眨著,略作思考後,迅速撥通了機要室的電話:
“喂,是秦科長嗎?
“哦,是老餘啊。
“你那邊咋這麼吵?
“是這樣的,上次那批監(jiān)聽設備的回執(zhí)我一直沒收到,對,當時還是盛鄉(xiāng)籤的字,能不能把那份存檔調出來,我需要看一看。
“謝老弟了。
“你忙,讓張麗送過來就行。
“好,謝了。”
掛斷電話,他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洪智有說的對啊,朋友多了路好走。
老餘一鬆口子,這事不就成了。
餘則成戴著口罩取了文件,走到外邊遞給張麗:“把這個給陸處長拿去。”
“好的,副站長。”
張麗恭敬領命,拿著文件來到了陸橋山的辦公室。
“陸處長。”張麗很不是滋味的覆命。
可惜盛鄉(xiāng)不爭氣,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又被打回了原形。
害自己攀高枝無望,又得跟家裡介紹的教育局那位複合,真是惱火啊。
“拿來了嗎?”陸橋山面無表情的問道。
“拿來了。”她把文件遞了上去。
陸橋山看了一眼,啪的合上了:“誰讓你拿這個了,沒點名堂。我要的是盛鄉(xiāng)和吉米勾結采購的文檔,不是實價清單回執(zhí)。”
“去,趕緊給我換了。
“你也就是機要科,要是情報處的,我分分鐘要你滾蛋。
“快去。”
他不滿吩咐道。
“是,陸處長。”張麗無故捱了通訓,眼眶一紅轉身要走。
“站著。
“私自攜帶絕密文件到處亂跑成何體統(tǒng),你們機要室就是這樣保密的。
“放這!
“讓秦科長親自來拿。”
陸橋山呵斥道。
“是,陸處長。”張麗放下文件,咬著嘴脣委屈而去。
陸橋山四下看了一眼,關上門,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文件:
“絕密,岡村寧次秘密前往徐州,二點過津海站臺停靠半小時,顧安修參謀長全程督查安保、陪同,令沿途各站點要員上車聆聽剿票經(jīng)驗。”
“岡村寧次要過津海?
“代表津海站上車拜謁的是李涯?”
陸橋山登時想起,自己前腳剛走,李涯就進了站長室。
他們合謀的極有可能是岡村的事。
陸橋山一咬嘴脣,合好文件,迅速走到窗邊拉開了簾子。
李涯的車不在了。
多半是去了車站。
……
張麗到了機要室。
一見餘則成,她淚水在眼裡打著轉。
“咋了?”餘則成問。
“陸處長說不是這份文件,要盛股長和吉米的原件。”張麗道。
“哎,這個老陸也不說清楚。”餘則成吩咐秦科長又取了一份出來。
“張麗,洪秘書交代的絕密文件呢?”秦科長驚駭問道。
“陸處長說我不懂規(guī)矩,拿著絕密文件亂跑,他把文件暫時扣那了。”張麗抹淚回答。
“老秦,你去……
“算了,我跟你一塊去吧。
“老陸那官威,你倆去了也是捱罵。”
餘則成笑了笑道。
他領著張麗來到了陸橋山的辦公室。
“咚咚!”
“進來。”
“陸處長,剛聽說張麗拿錯了文件,我正好順路,帶她拿了過來,你看看是這份不?”餘則成把藍皮文檔遞了過去。
這種內(nèi)部文檔,以陸橋山的身份是有權限調閱的。
陸橋山翻了一下:“是。”
“女孩子毛毛躁躁,還帶著絕密文件到處跑,這也就是我及時發(fā)現(xiàn),要泄露了,你擔得起責任嗎?”陸橋山指著桌上的文件,呵斥道。
“是。
“也就是陸處長好心,換了……指不定樂的看你出事了,還不快謝謝陸處長提點。”餘則成道。
“謝謝陸處長。”張麗連連點頭道。
“以後工作認真點,這是保密局,不是菜市場。
“今天看在餘副站長的面子上就算了。
“下不爲例。”
陸橋山指了指她道。
“是,陸處長。”張麗低頭小聲道。
“重複一遍,大聲點。”他板著臉喝道。
“下不爲例!”張麗泯了泯嘴脣,大聲道。
“去吧。”陸橋山擺了擺手道。
待張麗拿了文件退下,他仍是一副餘憤難消的樣子,對餘則成道:
“你說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越來越?jīng)]規(guī)矩。
“黨國機器爲什麼運轉不便,不就是青黃不接嗎?”
“是,是,所以站裡還得你來整風坐鎮(zhèn),你早就該回來了。”餘則成道。
“不說這些了,晚上一塊吃飯。
“早上的事,多謝了。”
陸橋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起來。
“太好了。
“等這一天團聚,有些時候了。
“翠平還老唸叨著嫂子呢。
“沒她在,這麻將都生疏了。”
餘則成笑道。
“這樣,晚上聊你先忙著。”他見陸橋山心不在焉,知道他急著辦事,起身道。
“行。
“晚上見。”
陸橋山點頭,送他到了門口。
他迅速下樓,驅車找了家旅館撥打了一個號碼:“喜子,是我,你馬上去火車站看看。
“什麼也不用做,就盯著出站口。
“看看李涯什麼時候出來。
“對,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
“另外有急事,可以打我辦公室電話,就說股票的事,明白嗎?
“暗號照舊。”
交代完,他扣斷了電話。
……
下午兩點四十分。
情報處辦公室電話響了。
陸橋山拿起接了:“好了,我知道,謝謝,聽你的全出了。
“好,再見。”
李涯果然去了火車站。
岡村的列車兩點停靠津海。
李涯在那邊呆了大概半小時,這與情報上的時間吻合。
看來李涯去見岡村無疑了。
陸橋山意識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眼下津海學生、工人正在遊行反戰(zhàn),李涯見岡村寧次的消息要傳了出去,用不著自己,光學生就能扒了他的皮。
不過,這需要確切的信源。
“盛鄉(xiāng),來我辦公室一趟。”陸橋山拿起電話,招呼了一聲。
一會兒,盛鄉(xiāng)賊眉鼠眼的走了進來,帶好門諂媚笑道:
“嘿嘿,山哥。”
“叫職務。”陸橋山面若寒冰道。
“是,陸處長。”盛鄉(xiāng)哈腰道。
“給你幾分顏色,真以爲自己能開染坊了?
“長本事了啊。
“坐了我的位置沒幾天,就敢虛報賬務,一吃就是上萬美金。”
之前太忙,沒顧上搭理他,陸橋山這會兒開始秋後算賬。
“山哥。
“我本來想的是,拿了錢直接孝敬你,這不錢還沒拿到手裡,就被狗日的李涯給逮了。
“也是多虧了山哥你的面子,站長放了我一馬。
“要不然李涯就把我送電椅上去了。”
盛鄉(xiāng)說道。
其實這事陸橋山也沒鬧明白。
盛鄉(xiāng)犯了這麼大事,按理來說以吳敬中的脾氣,肯定是要處理的。
要知道自己就是通風報信,差點被老吳給槍斃。
只能說,自己這兩處一肩挑的面子還是好使。
讓盛鄉(xiāng)這狗東西佔了便宜。
“孝敬我?
“這事是你能幹的?
“孝敬我爲什麼不事先請示。
“到現(xiàn)在還滿嘴謊話,我真想撕爛你的嘴。”
陸橋山拍桌惱火道。
“山哥,我真的……
“算了,您以後看我表現(xiàn)成吧,我要對你有半點不忠之心,我出門就讓人打黑槍行不嘍?”盛鄉(xiāng)指天賭咒道。
“盛鄉(xiāng),你給我聽好了,我能把你提溜上來,就能分分鐘讓你消失。
“以後收起你那點小心思。
“否則別說喝湯,我讓你屎都吃不上。”
陸橋山指著他的鼻子,陰冷訓斥道。
“是,是。”盛鄉(xiāng)連忙點頭。
“給老子站好了。”見他一副二皮臉,陸橋山?jīng)]好氣道。
“是。”
盛鄉(xiāng)立馬站的筆挺,來了精氣神。
“交給你個任務,去黑市蒐集岡村寧次的近況。
“如果有參與會議或者任何軍事行動的準確情報,錢,不是問題。
“一定要第一手,還有原件。”
陸橋山吩咐道。
他之所以能容忍盛鄉(xiāng),不是脾氣好。
而是需要這麼一個幹髒活的傢伙。
“山哥,這不就是兄弟的長處嗎?
“你放心交給我就是了。”
盛鄉(xiāng)道。
“去辦吧。”陸橋山道。
……
晚上。
盛鄉(xiāng)拎著水果來到了桂林路的豪宅,一邊羨慕的直咋舌,順手按響了門鈴。
很快有僕人過來開門。
謝若林正坐在真皮沙發(fā)上看報紙、泡腳。
“謝先生,人帶來了。”僕人交代了一句,退了下去。
“嘖嘖。
“老謝可以啊,這家業(yè)大的比我陸處長的宅子還氣派啊。
“得不少錢吧。”
盛鄉(xiāng)眼紅的說道。
“沒多少,拉兩車……白……白糖就掙到了。”謝若林道。
“老弟。
“你這是發(fā)達了,兄弟我可就慘了,都是搞情報的,我現(xiàn)在混的兜比臉還乾淨。
“哎,人比人氣死人啊。”
盛鄉(xiāng)很不是滋味的說道。
“那得看你跟誰……誰了。”謝若林笑道。
“說吧,找我有啥事?”他問。
“我想知道岡村寧次的近況。”盛鄉(xiāng)道。
“岡村?
“你這鼻子挺靈啊。”謝若林顛著下巴乾笑道。
“聽你這意思,有譜?”盛鄉(xiāng)欣然道。
“當然。
“明早有國防部召開四平失利總結的例會,岡村不是剛從東北南下麼?
“就他那點事,想弄清楚並不難。
“只要何應欽下達了文件,那邊就一定有人能搞到。
“不過這價可……可貴了。”
謝若林笑道。
“我用情報跟你換。”盛鄉(xiāng)道。
謝若林擺了擺手:“拉倒吧,就你那點情報,還有我不知道的。”
盛鄉(xiāng)鬱悶的撇撇嘴。
沒法,這行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誰的後臺硬,誰的信譽好,手裡的情報就能喊上錢。
他之前幫陸橋山販賣袁佩林的消息砸了手藝。
再加上陸橋山被迫離開津海太久。
現(xiàn)在黑市上壓根沒幾個人買他的賬。
“行吧,你開個價,多少錢?”盛鄉(xiāng)道。
“明天晚上再說。
“要好搞,便宜點。
“要不好搞,那可能就得貴點。”
謝若林笑道。
“成,明兒見。”盛鄉(xiāng)道。
……
晚上,餘、洪二人去了館子赴陸橋山的約。
“來了。
“老陸,你說咱們仨這麼‘拉幫結派’,李涯要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餘則成笑問道。
“生氣。
“無妨,他囂張不了多久了,興許這幾天就有大麻煩。”
陸橋山笑道。
“老陸,你這是有把握了?”洪智有笑問。
“不可說,不可說。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陸橋山笑道。
“太好了。
“這個李涯啊,就像一條瘋狗死咬著我不放。
“老陸,你說我有啥錯?
“不就是特麼做了這個副站長嗎?
“那是我想做的嗎?
“要不是李涯”
“老陸,你這次回來,不光是對付李涯吧。”餘則成問道。
“二位,看看這個。”
陸橋山從包裡翻出一沓手冊。
“我在京陵潛心研究編寫的。”他發(fā)給二人,開始兜售起那套對付學生的指南。
“不是,老陸,你在京陵就專門研究對付學生啊。”
餘則成道。
“學生!
“呵呵,你們都被他們一張張青春稚嫩的臉蛋給矇蔽了。
“他們纔是反動的根源。
“就像蛆蟲一樣,不根除掉,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噁心。
“紅票就比我們聰明。
“他們發(fā)展學生,利用輿論甚至逼迫的國府在很多問題上做出讓步,紅票爲什麼越來越壯大,就是因爲有源源不斷的學生通過他們的學聯(lián)發(fā)展成了戰(zhàn)士。
“長此以往,這數(shù)百萬學生就會變成百萬大軍。
“國府花費的經(jīng)費培養(yǎng)他們,他們調轉槍口就會來對付我們。
“反動學生,必須鎮(zhèn)壓。
“而且,要想徹底根治他們的狂勁、傻勁,只有一條路,開槍!
“血腥鎮(zhèn)壓。
“要讓槍聲震碎他們的肝膽,用鮮血澆透他們愚蠢的心靈!”
陸橋山面目略顯猙獰道。
“學生也就喊幾句口號,不至於吧。”餘則成道。
“不至於?
“你看看紅票那邊,有幾個是軍人出身,哪個不是受馬、列影響的學生。
“如果滿清、北洋的人狠抓學生,從一開始就鎮(zhèn)壓這些人。
“你看現(xiàn)在還有他們嗎?
“學生的任務就只有一件事,好好讀書,爲國府所用。
“搞建設,搞科技。
“思想必須統(tǒng)一,必須嚴格在國府的掌控之下。
“只有這樣纔是真正的愛國興邦。”
陸橋山一提到學生,就變的十分慷慨激昂。
餘則成聽的心頭陣陣膽寒。
陸橋山可不是普通人。
他是雙領,近乎津海的特務頭子,一個專門監(jiān)控學生組織的人,說出這種理論,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是,是。
“來,先喝一杯。”
洪智有舉杯道。
“老陸,我妹妹被人蠱惑,沒少上街,你回頭可得擦亮眼啊。”洪智有道。
“不會,不會。
“你我是兄弟,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真要有那一天,我的槍口也不會朝向她。”
陸橋山?jīng)]喝醉,擺了擺手道。
“不瞞二位。
“我已經(jīng)把這個方略,以及個人見解往上遞了,鄭長官說委座有看過。
“但不知爲何,一直石沉大海。
“也就是沒權限。
“否則,給我三天時間,就外邊那些鬧事的,郭佑良這些人,我統(tǒng)統(tǒng)給他殺了。
“看誰還敢蹦躂!”
陸橋山道。
你特麼這是在找死。
你敢對付學生。
大嘴就能一槍爆了你的頭!
洪智有暗罵了一句。
或許是有了距離才能更好的看清一個人。
這次陸橋山回來,洪智有明顯感覺到這個人的戾氣越來越重。
對付李涯自然是好手。
但這個人對其他人的生命很漠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橋山或許比李涯更可怕。
李涯至少還沒喪盡天良,會想過對學生動槍。
吃完飯。
洪智有回到了家。
他直接給謝若林打了電話:
“喂,老謝,那邊事情辦的怎樣了?
“好。
“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洪智有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吃飯的時候,他就猜到,陸橋山說李涯完蛋,是結結實實栽自己設計的坑裡了。
果然。
他找謝若林買情報了。
現(xiàn)在只要謝若林明天能搞到國防部關於岡村寧次的一手情報,李涯怕是夠喝上幾壺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