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走了,你要注意安全。”吃完包子,餘則成站起身道。
“則成,你也小心?!弊笏{(lán)點了點頭。
餘則成迅速離去。
回到家。
洪智有又是半夜兩點多回來。
餘則成是真替他擔(dān)心。
在外人看來洪智有人帥多金,又受建豐器重,年少封將,妥妥的氣運之子。
實際上,餘則成知道他活的比地主家的驢子還累。
白天在辦公室曲意逢迎蔣家父子,還要跟毛人鳳鬥法。
晚上各種應(yīng)酬,經(jīng)常陪孔令偉和那幫有錢人打麻將、跳舞、喝酒到兩三點,甚至通宵。
比起在津海吃好喝好的撈錢、打拳鍛鍊,美女伴身。
俗事伴身的洪智有氣色明顯差多了。
哇!
餘則成站在後院二樓的圍欄邊,默默看著洪智有吐的昏天黑地。
他原本打算跟洪智有商量下見吳次長的事。
轉(zhuǎn)念一想,狠狠打消了這個念頭。
灣島這個地方,情況太複雜。
水太深。
自己還是別把智有拉下水了。
單幹吧。
像當(dāng)初對付李海豐那樣,做一個孤獨的勇士。
就算哪天被抓住了,至少不會那麼牽連智有和站長。
“看夠了嗎?
“能不能倒杯水!”
洪智有衝他喊道。
“哦?!别N則成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過來扶他進(jìn)了屋。
“咋喝這麼多?”他給洪智有倒了杯醒酒茶,皺眉憂慮道。
“沒法,這幫人太瘋了。
“融資嘛。
“不多喝幾杯,這錢蔣夫人就得攤我頭上。
“上次在鬼島砸了孔令侃的算盤,夫人對我成見愈深,圓山飯店是她親手抓的,我再不賣力,她又該在委座那吹耳邊風(fēng)。
“多喝點,多搞點錢,好歹讓她覺得我還有點價值。
“能幫咱們撐到離開灣島?!?
洪智有無奈苦笑道。
“智有,要不你走吧。”餘則成正然道。
“沒錯!
“給麥克阿瑟打個電話,讓他找個名義,調(diào)你再去趟東京,你再轉(zhuǎn)道回香島。
“建豐想拿我倆扼住你的咽喉。
“那就如他的願,我倆就留在這,到時候由他殺由他剮。
“老子這把年紀(jì)了,還能怕死了?”
不知啥時候,吳敬中披著衣服走了過來,滿臉堅決道。
他這一生撈了這麼多古董,還沒看過夠,餘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蕊蕊再給他生個大胖外孫繼承家業(yè)。
喝喝茶,帶帶娃,看看那些珍藏的古董。
然而,現(xiàn)在他知道這點願望怕是懸了。
從洪智有叫他“爸”開始,吳敬中心頭就下定決心,自己的香島養(yǎng)老夢碎了就碎了,絕不能讓智有陷在這,被人驅(qū)使戲耍。
自己固然需要他,但蕊蕊、秋菊、孩子更需要他。
“爸!
“你們今晚怎麼了。
“我曾經(jīng)對蕊蕊、師姐有過承諾,不管走到哪,來時三人,歸時也是三人,一個都不能少!
“我必須把你們完完整整的帶出香島。”
洪智有一抹嘴角的茶漬,眼神如鐵道。
“這樣下去,我怕你活不長啊。”吳敬中長長嘆了口氣。
說著,他眼神複雜的看向餘則成。
餘則成雙目微紅,不安的舔了舔嘴脣,他無法面對吳敬中的目光。
自己是來潛伏,有任務(wù)在身的。
可一動,就會連累洪智有。
“睡覺。
“人這一輩子,最慘無非是個死,聽天由命吧?!?
他一甩手,快步回到了屋裡。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睡吧。”
洪智有一攤手,笑著而去。
……
翌日。
餘則成日常辦公處理要務(wù)。
快到中午下班時間。
他站在電話機旁略作猶豫後,猛地抓起聽筒,撥通了國防部次長辦公室的電話:“喂,是吳次長嗎?
“次長您好,我是資料組督察處調(diào)查科的餘則成。
“是這樣的,八勝園那邊有命令,要調(diào)查科協(xié)助行政院二組的鄭介民主任審覈國防開支,您要方便的話,我去一趟您的辦公室?
“好!
“下午兩點,辦公室見。”
餘則成掛斷了電話。
一看手錶,他去了督察處辦公室。
吳敬中見了他笑道:“來的正好,濟(jì)南路那邊新開了一家清真館子,好久沒吃涮鍋了,一塊去嚐嚐?!?
“對了,老師,智有呢?”他問。
“被建豐叫八勝園吃午飯去了。
“催著要東京發(fā)第二批糧呢?!?
吳敬中笑道。
“你最近在忙些啥?”到了飯店,吳敬中問道。
“原本是抓老鄭。
“但智有沒怎麼通風(fēng),我手上也搞不到什麼線索,眼下正協(xié)助鄭主任清查國防部的開支。
“糧食到了,貸款也到了。
“建豐很在乎這次翻身的機會,對軍隊、國防抓的很緊,已經(jīng)處決了好幾個軍官,就是怕最後的這點家底子步了後塵?!?
餘則成笑道。
“嗯,幹審計好,這是你擅長的。
“抓什麼紅票。
“你不合適。”
吳敬中指了指他,滿意笑道。
餘則成看著他,微微一笑,沒敢說話。
……
八勝園。
建豐和洪智有吃完後,在花園裡散步。
“難得豔陽天啊。
“來這邊後,海風(fēng)大,潮的厲害,我當(dāng)年在蘇聯(lián)熬的那點風(fēng)寒老病又犯了,尤其是這兩條腿一到陰天就隱隱作痛。
“這人啊,就得時不時曬一曬,活在陽光下才能清爽啊。”
建豐揹著手邊走邊道。
“是,屬下近來也是犯了腸胃病,現(xiàn)在稍微多吃點就鬧肚子。”洪智有如實道。
“你那是喝的。
“夫人這活確實是累苦你了。
“錢湊的差不多了,我?guī)湍愦蚵曊泻簦顺鏊莻€什麼資金籌集委員會?!苯ㄘS道。
“謝謝主任。”洪智有大喜道。
“是這樣的,毛人鳳和葉翔之提出了一個經(jīng)濟(jì)秘密戰(zhàn)。
“眼下大陸缺乏黃金、物資,他們想沿用當(dāng)初戴笠在日戰(zhàn)區(qū)的法子,印假鈔。
“我們用假鈔購買他們爲(wèi)數(shù)不多的物資,攪亂他們的市場。
“一旦他們經(jīng)濟(jì)崩盤,內(nèi)亂叢生,我們就有反攻的機會。
“你意下如何?”
建豐問道。
他當(dāng)初在上滬打虎,是深感經(jīng)濟(jì)之痛。
一旦物價飛漲,老百姓鬧饑荒。
那種恐慌瀰漫,不亞於在城市上空扔下一顆原子彈。
“這一招絕妙。
“毛局長還是有點手段的。”洪智有欣然贊同。
事實上,這事就是個笑話。
葉翔之等人想法很好。
但印的面額過大,以至於派出去花錢的特務(wù),大面積暴露,被大陸抓了一大波。
純純就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蠢貨。
“我對他們信不過,要不你能操辦這事?”建豐道。
“主任。
“我正在抓老鄭,怕騰不出手。
“再者葉處長剛剛暗投,立功表現(xiàn)心切,我這時候去摻一手,他還以爲(wèi)主任您是信不過他。“還有,我畢竟在保密局幹督查,毛人鳳已經(jīng)很不爽了。
“我再去騎他一頭,關(guān)係鬧的更僵,他更會絆手絆腳。
“這事要不還是交給葉處長辦吧。”
洪智有婉拒道。
建豐踱了幾步,思考一番後點頭道:“也行,你在夫人那邊還有活,身上壓的擔(dān)子確實多了些,那就交給葉翔之辦吧?!?
“謝謝主任?!焙橹怯羞B忙道。
“對了,啥時候讓蕊蕊帶樂樂來島上。
“如今你在這邊安下來了。
“可以讓她們過來住一段時間,你別說,我這個叔姥爺也挺念那小傢伙的?!?
建豐突然轉(zhuǎn)身看著他,笑意中夾雜著幾分威嚴(yán)。
臥槽你十八輩祖宗!
“主任,現(xiàn)在只怕難,蕊蕊要打理買賣,尤其是船廠和東京、灣島三點間的航線,一直不太順暢。
“而且現(xiàn)在正在搞海禁,進(jìn)出通關(guān)太難了。
“出關(guān)要國防部審查通過。
“還得吳次長的手令,一大堆簽發(fā),就不讓她們來了。
“主要我最近身體也不太好,您交代的任務(wù)也沒完成,就算來了也沒時間陪她們,到時候反生了嫌隙。
“等抓住老鄭,把今年的餘款、餘糧徹底落實到位了,再接他們也不遲?!?
洪智有半訴苦的說道。
“好吧,那就這麼定了,最遲明年開春,一定要接他們過來,看看黨國的新城嘛。”建豐指著他道。
“是,主任。”洪智有敬禮領(lǐng)命。
走出八勝園,他後背早已被冷汗溼透。
蔣家父子真特麼狠啊。
一個老吳、餘則成還不夠,還想拿蕊蕊母女鉗制他。
不管如何,船到橋頭自然直,先能拖上幾個月是幾個月。
……
下午洪智有回到了辦公室。
“老師,則成呢?”洪智有問道。
“去國防部了?!眳蔷粗械?。
“去國防部了?
“什麼時候?”
洪智有一驚。
“怎麼了,不是你讓他處理國防部經(jīng)費審計嗎?”吳敬中問道。
“國防部裡邊……”
老吳何等精明,立馬起身指著問道。
“不是?
“我有點事找他,老師,去了多久?”洪智有問。
“半個多小時了。”吳敬中道。
洪智有一看手錶,這會兒餘則成恐怕已經(jīng)和吳次長接上頭了。
“哎,該來的總會來?!?
洪智有心頭嘀咕了一句。
不過海島軍事部署圖的確是奇功一件,對後邊解放舟山羣島有至關(guān)重要的歷史意義。
哎!
只要自己幹掉柴前,就能保住老餘和吳次長。
捨命陪君子吧!
……
國防部,次長辦公室。
“則成,坐。
“福州一別,咱們雖然同在國府效命,沒想到今日才見?!?
吳志清示意餘則成入座,給他泡了茶。
“謝謝次長?!别N則成恭敬道。
“我這次來是奉建豐、鄭主任指示,還請次長別介意?!彼值?。
“公事公辦,各司所職。
“這是開支,你看一下。”
吳志清拿出厚厚的財務(wù)本,遞給了餘則成。
餘則成仔細(xì)看了幾眼道:“太厚了,恐怕得對上個兩三天,我能否帶回保密局?”
“不可以。
“國防部的賬目同樣是機密,你們的人可以在這裡辦公對賬。
“弄到保密局去,萬一到時候出了啥差錯,我沒法向委座解釋?!?
吳志清正然道。
“好吧?!别N則成道。
待茶喝的差不多了,吳志清起身道:“你的人到了,直接跟總務(wù)聯(lián)繫,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吳次長且慢。
“我聽說這邊的餛飩不錯,就不知道比老家的桂記如何?”
餘則成突然看著他,沉聲道。
吳志清眼神一凜,冷冷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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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二類專用暗號,只有指定接頭緊急時纔會啓用,就連柴前也不知道,只有華東局派來的朱燕女士知曉。
餘則成是怎麼知道的?
都傳津海站有紅票。
“那得看你喜歡吃啥餡了?”吳志清問道。
“薄皮的胡蘿蔔羊肉餡。
“得加蝦皮!”
餘則成說道。
“則成同志!”吳志清見他一字不差,連忙挨著他坐了下來。
“吳次長,萬萬沒想到,咱們竟然……”餘則成拉著他的手,激動不已。
“我說毛人鳳怎麼處處針對你,原來如此。
“朱燕同志是……”
吳志清問道。
“她沒事,只是因爲(wèi)戒嚴(yán),再者爲(wèi)了確保你的安全,她只能委託我來此。
“我代號深海,隸屬一號線,不歸屬華東局。
“目前還是安全的?!?
餘則成道。
“你就是深海!”吳志清頗是驚訝。
他萬萬沒想到在情報線上屢建奇功的深海,竟然就是餘則成。
旋即,他又擔(dān)憂了起來。
餘則成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的。
他如果繼續(xù)潛伏,灣島這邊即便全抓了,大概也能保全。
但現(xiàn)在,他的安全和自己綁一塊了。
“金門、舟山失利,上邊急需要軍事部署圖,我這邊完全接觸不到,只能靠你了。”餘則成道。
“放心,朱燕女士之前就跟我通過風(fēng)。
“我早準(zhǔn)備好了。
“你把這雙鞋穿上?!?
吳志清拉開書桌底下櫃子,取出一雙皮鞋遞給了他。
“兩張圖,就在鞋底子裡。
“你是建豐的人,外邊的人不敢嚴(yán)查。
“則成同志,靠你了?!?
吳志清拍了拍他的肩道。
“放心?!别N則成點頭。
“次長,陳達(dá)開被捕,他極有可能交代出老鄭的線索,毛人鳳暗中佈下了天羅地網(wǎng),一旦老鄭被捕,你會很危險。
“我不方便出面,你和華東局的同志,最好能保護(hù)朱女士和老鄭離開灣島?!?
他又不放心的叮囑道。
“老鄭很固執(zhí),他不願意回大陸,說要戰(zhàn)鬥到底。
“我有簽發(fā)過手令,他不願意走。
“不管如何,先確保朱燕同志把情報送回大陸。”
吳志清叮囑道。
“這些你千萬不要插手。
“則成同志,一旦華東局這條線覆沒,你就是組織最後的火種。
“蔣現(xiàn)在對我極爲(wèi)信任,短時間內(nèi)我不會有危險。
“倒是你,一定要保重啊。
“以後沒天大的事,切莫再來見我?!?
他拉住餘則成的手,用力拍打了幾下。
“保重?!别N則成點了點頭。
說完,轉(zhuǎn)身而去。
“來人,以後但凡督察處調(diào)查科的人來查賬,一律給老子擋外邊不見,讓他們直接找總務(wù)?!?
盯著餘則成的背影,吳志清刻意衝外邊警衛(wèi)大喝了一聲,然後重重關(guān)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