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智有從沒小瞧過陸橋山。
這人雖然自私自利,但智商是在線的。
顯然,老陸在京陵沒白待,搞了不少情報。
“老弟,咱們是兄弟。
“老餘呢,他被頂上了這個位置,那是我的問題,就算站長有所偏袒,我也能想通。
“畢竟他是站長的學生,又是親自點將過來的。
“但李涯,我就不服氣了。
“他早些年是軍統的人,當初送他去延城是戴老闆的安排,讓他戰時建奇功。
“結果,人早早就背叛了軍統,加入了鐵血青年團。
“這不是妥妥的兩姓家奴嗎?
“靠著那手錄音,連著陰我兩次,害我遠走京陵,一窮二白。
“這等仇要不報,我這輩子就白活了。”
陸橋山咬牙切齒的說道。
“老弟,李涯呢?
“今晚盛鄉的歡迎宴沒見他,站長的家宴也沒見他。
“他在哪?”
說著,他關切道。
“李涯命好,給胡宗南運藥品去了,整整幾十箱盤尼西林,十幾萬美元的買賣啊。
“一旦運到西安,必然是天大的功勞。
“哎,不得不說,人比人氣死人啊!”
洪智有搖了搖頭笑嘆道。
“這是個美差啊,你咋不接了?”陸橋山皺眉問。
“人家是建豐的人。
“上次不是跟胡宗南鬧了嫌隙嗎?
“建豐有意讓他藉著這次行動,緩和跟胡長官的關係。
“我要往上去搶,那就太不識趣了,站長也不能讓啊。”
洪智有一臉失落道。
“老弟,那咱……咱就看著他大紅大紫。
“咱得做點事啊。
“哦,我拼著被車撞,跟他來了個玉石俱焚,一塊在胡宗南那落了‘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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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和胡宗南一藥泯恩仇,我豈不是白撞了?”
陸橋山一聽有些急了。
洪智有琢磨站長讓李涯去運藥,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極有可能建豐暗中遞話了。
李涯應該加入鐵血青年團的時間較早,建豐這人是比較重情感的,再者李涯的履歷和手藝在過去應該經過了驗證的。
至少建豐是知道他能力的。
所以,明著不滿李涯,暗地裡卻一直在給機會。
“聽說火車停運了。
“我覺的可能是傅作義或者孫連仲的人嗅到了氣味,要下黑手了。
“我勸道李隊長申請憲兵押運。
“但他和胡宗南的副官很自信,覺的沒人敢動西北王的東西,選擇了輕車上路。
“祝他好運吧。”
洪智有是不可能明說的,那會留下把柄。
萬一哪天陸橋山和李涯搞串聯,自己就穿了,李涯還不得弄死他。
陸橋山咬了咬嘴脣,一琢磨道:
“李涯我是知道的,手很多,只要是帶金子色的,屎他都會去摸一把。
“這可是盤尼西林,他能不動手腳?”
洪智有聳肩一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事他全程負責,再者涉及到胡宗南,我才懶的去摻一腿。”
“成,我讓人去黑市轉轉。
“要找到這批次藥物,姓李的最好祈禱押運沒事。
“要出了茬子。
“老子這次非釘死他不可!”
陸橋山眼神兇戾道。
送走陸橋山,洪智有回到了大廳。
“聊的咋樣?”吳敬中問道。
“陸橋山還是想回來。
“他提了一個很有建設性的想法。
“鄭介民跟美佬走的很近。
“斯密夫大使經常邀請他去大使館赴宴。
“我覺的適當添把火,擡一擡他。
“他指不定會成爲第二個戴老闆。
“另外,他想把唐縱的警察、保安隊伍收歸國防部,以軍制重建。
“唐縱對此事十分不滿。
“咱們擡一擡,唐縱再吹吹陰風。
“隨著胡宗南的敗仗傳開,委座這時候肯定是疑心最重的時候,鄭介民少不了麻煩。
“他那邊一麻煩,柯淑芬就沒法死賴在津海搞錢了。”
洪智有分析道。
“嗯,這個提議很不錯。
“陸橋山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實不相瞞,建豐給我打過電話,要我多拉一把李涯。
“還又提到餘則成楊家村的事。
“明裡暗裡都是對則成當這個副站長不滿意。
“他還是信不過則成啊。
“這次讓李涯運藥,就是他的意思。
“我感覺他還是器重李涯的。
“李涯那個上校,遲早會補回來的,到時候怕不是副站長,而是站長了。”
吳敬中深深擔憂道。
“是啊。
“用熟不如用忠,用忠不如用愚。
“您跟建豐是同學,有很多指示他未必方便下,您也未必會百分百去辦。
“但李涯就不一樣了,他是建豐的追隨者。
“肯定用起來比老師您方便。”
洪智有道。
“我之前一直在想,給李涯各種上眼藥。
“現在看來,咱們再怎麼往他身上扣屎盆子,只怕也難以動搖建豐用他的決心。
“讓陸橋山回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建豐礙著我,他有些話不方便講,礙著鄭介民他就方便了?
“我纔不得罪他,讓他跟鄭介民打擂臺去吧。”
吳敬中對兩位老同學都是十分不滿。
一個嫌他老,辦事不盡心,想擠走他的位置。
一個嫌他肥,恨不得把他兜裡這點養老錢,全給榨光了纔好。
沒一個靠譜的啊。
“老師。
“鄭介民未必會放人啊。”洪智有道。
“這事得徐徐而進。
“柯淑芬不是要來津海坐鎮嗎?
“給她送點好東西。
“把那珠珊瑚樹送給她,再送點古玩字畫什麼的。
“尤其是字畫,鄭介民喜歡這個。
“但我嫌這玩意不好保養,再貴再稀罕也都給她。
“等他嚐到了甜頭。
“即便我不要陸橋山,他也會把陸橋山塞到津海來。”
吳敬中道。
“老師,我就怕柯淑芬越喂,喂口越大,她盯咱們更緊了。”洪智有擔憂道。
“所以,咱們得在美佬和唐縱那花點心思。
“你去找科爾,看能不能讓他搞個什麼觀光會,邀請鄭介民去美軍基地看看。
“唐縱這人我瞭解。
“他肯定會打小報告,到時候鄭介民有事,柯淑芬就得走。
“東西徐徐給柯淑芬。
“用甜頭釣著她,等她不得不回去時,就是陸橋山回來之時。”
吳敬中抖了抖手指道。
“明白了。
“我待會去大和丸號挑挑。
“瓷器、字畫這些不太好保存的,挑點值錢的給她。”
洪智有道。
“聰明。
“另外,要加緊往香島運送東西了。
“我對咱們的戰事不太樂觀。
“萬一津海城被攻佔,進入管制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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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上哪找那麼多飛機、輪船去運東西。”
吳敬中擔憂道。
“老師說的是啊。
“馬漢三也是這麼想的。”
翁婿倆對視一眼,皆是開懷笑了起來。
……
陸橋山回到住處。
洪智有的確夠意思。
櫥櫃裡的被褥都還在,經過管家一收拾,倍兒亮堂,就像是從來沒離開過。
他很清楚。
這一次或許是自己回來的最後希望。
只有回來,跟李涯面對面的打擂臺,才能找回失去的尊嚴,出了那口心頭惡氣。
因爲他很清楚。
有了上次的經歷,鄭介民很難再給他“欽差”的特權。
他拿起電話,本想撥給盛鄉。
想了想,又打給了陸玉喜:“喜子,是我。
“你,你啥啊,聽不出你山哥的聲音了嗎?
“你哥我又回來了。
“馬上帶一套檢測監聽設備來我的別墅。
“我有要事跟你談。
“對,十分重要。
“現在、馬上來!”
掛斷電話,陸橋山興奮的嘴裡不停唸叨著:
“老天保佑。
“李涯一定要被劫啊。”
……
清風山。
李涯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在山路上行駛著。
咚咚!
只聽到一通響螺。
緊接著漫山遍野都是鬍子的吆喝聲。
無數密密麻麻的火把,隨風呼嘯作響。
“當家的,逮到大魚了。”
一個小嘍囉喊道。
一陣吆喝後,上百個土匪扛著槍炮圍了過來。
“李隊長,周副官,不好是土匪。”
立即有軍士前來彙報。
“多少人?”李涯問道。
“起碼得上百號人。”軍士道。
“該死,怎麼會遇到土匪呢?
“李隊長,你不是說走這條路可以避過傅作義的眼線嗎?
“現在怎麼說?
“你直接把我們帶進了土匪窩。”
周副官指責大叫了起來。
李涯皺眉道:“不應該啊。”
這條道過去是紅票的交通線。
被摧毀以後,附近連著山頭和遊擊據點都被保安旅拔的乾乾淨淨,早荒廢了下來。
這哪冒出來的土匪。
要知道出發前,他還特意跟這邊保安旅的熟人諮詢過,這附近一帶沒有土匪、遊擊的存在。
“什麼不應該。
“現在咋辦?”
周副官大叫了起來。
“怕什麼?
“咱們的人比他們多。
“你們又都是胡長官麾下的精英,跟他們打就是了。”
李涯拔出配槍,準備開槍。
“你瘋了。
“拿我們弟兄們的命,去換這些下賤的土匪?
“你看看那是啥?”
周副官一指前方。
只見兩門老土炮被推了上來。
領頭的土匪扯著嗓子喊道:
“交槍不殺。
“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放下槍乖乖排隊蹲好嘍。”
“咋整?
“他們萬一放炮,這些藥毀了,咱們怎麼回去交差。”
周副官慌了。
他平日跟在胡宗南身邊,也是人上人的存在,養尊處優慣了。
再加上大晚上的,難免心怵。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也是。
“我下去跟他們談談。”
李涯想了想道。
他跳下車,把槍放地下一放,舉起手道:“當家的,我們是胡長官的人,這點茶水錢給兄弟們喝口茶,麻煩放行。”
說著,他從兜裡掏了幾十塊美鈔和銀元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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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呢?
“老子不管你什麼胡長官、秦長官的,過這旮沓老子說了算。
“下了他們的槍。”
土匪頭目一把打翻了李涯遞過來的鈔票。
給臉不要臉……李涯牙關一緊,就要火併動手。
“周副官……”
他回頭一看。
周副官等人一個個早放下槍,抱頭蹲著了。
尼瑪!
這特麼也配叫國軍精銳?
周副官又不傻。
被土匪劫了。
好歹藥能保住,無非是勒索點錢財。
要炮一開,藥毀了。
現在的盤尼西林可不好找,大部分都得靠外國進口,他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關鍵路是李涯帶的。
出了事,也是李涯的責任。
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時候開槍,那纔是傻到家了。
“咋嘀。”土匪頭目槍口頂了頂李涯的胸口。
下一秒,李涯老老實實丟了槍,舉手蹲在了地上。
“下東西。”
一夥土匪十分乾練的爬上汽車,把上邊幾十大箱藥物全運了下來。
“都特麼小心點。”
土匪招呼了一聲。
很快一夥人籮筐、小推車全上齊了,分工明確的把藥品給運走了。
這幫人倒也不爲難李涯。
取了藥物。
隨著大當家一聲馬哨,一鬨而散,消失在山林中。
“你們……還是軍人嗎?”
李涯指著周副官等人,氣的渾身發抖。
“你不蹲的也不慢吧。
“李涯,我即刻回西安,咱們軍事法庭上見。”
周副官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上車而去,領著人走了。
“你!”
李涯拳頭一緊,目送這幫人渣而去。
他打著手電,拾起了地上的美鈔和銀元,小心翼翼的吹落了上面的泥土,放入了口袋。
旋即,李涯眉頭微微一蹙,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幫人不像土匪。
一般的土匪會清貨、押票,好換取贖金。
這幫人一沒扣人,二沒清貨。
而且,運輸工具準備齊全。
領頭的在卸東西時,好像還說了一句:“小心點!”
而且,卸貨、運輸這幫人都是極其小心。
這說明,他們很可能知道這裡邊裝的是藥物。
不好!
這批人極可能是紅票的游擊隊!
李涯頓時心涼了半截。
要是土匪還能贖回來。
要是游擊隊,這藥這會兒肯定加急往延城方向輸送了過去。
“該死!
“賊老天,這是要亡我啊!”
李涯扶著車門,眼前陣陣發黑。
……
汽車內。
周副官叼著香菸,表情異常的平靜。
“力哥,藥丟了,咱們是不是……完了,回去胡長官肯定會斃了咱們。”開車的軍士聲音有些發抖。
“慌什麼!
“看好你的路。
“放心吧,要完也是姓李的,指不定咱們還能立個大功呢。”
周力冷笑道。
“力哥,咋,咋說?”軍士懵了。
“你沒看出來嗎?
“李涯刻意選的這條路,劫匪又恰好出現在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更離奇的是,你不覺得這幫人很奇怪嗎?”
周力吁了口煙氣道。
“奇怪?
“沒覺著啊。”軍士搖頭不解。
周力身軀隨著車身輕晃,接著說道:
“哪有劫匪不綁票的。
“而且,你注意到沒,他們根本就沒驗貨。
“都不知道箱子裡裝的啥,你看啊,他們輕取輕放訓練有素的樣子,哪像粗魯的土匪。
“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早就知道這裡邊裝的是藥品。
“這幫人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紅票!
“李涯與他們故意串通一氣,把價值近二十萬美元的藥品給搶走了。”
周力冷笑分析道。
“你,你的意思是李涯是紅票?”軍士驚訝道。
“這有什麼稀奇的。
“紅票無處不在。
“我在津海也是有熟人的,打探過了,這個李涯還曾秘密破壞過國軍的運糧計劃,並刻意製造孫連仲和傅作義的摩擦。
“一結合這次事件的所作所爲……呵呵。
“火車早不壞,晚不壞,偏偏要運藥了停運。
“再搭上今晚的事。
“他要不是紅票的內線,那才見鬼了。”
周力蔑笑道。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啊。
“李涯要是紅票,那咱們就是被他矇蔽了,到時候見了胡長官也有了說法。
“力哥,還是您穩啊。”
軍士頓時心絃一鬆,奉上了彩虹屁。
……
桂林路別墅。
西裝革履的陸玉喜下車,直奔陸橋山的院子。
打被李涯暴揍了一頓後,陸玉喜非但沒受到稽查隊的處罰,相反警備司令部新上任的稽查處處長白世惟還對他讚賞有加。
畢竟,也不是人人有膽子從保密局口中搶食。
如今的陸玉喜不再是七分隊隊長。
而是稽查大隊副隊長。
說真的,陸玉喜不怎麼想來見陸橋山。
什麼老鄉。
在上次的火鍋撈金條時,早燙的一乾二淨了。
而且,上次陸橋山巡查北平又栽了個跟頭,陸玉喜就更看不上他了。
他願意裝孫子,其實就是來探個底。
要陸橋山還有價值。
能繼續搞到情報,這哥還能認。
要是落魄回津海來當鹹魚,今晚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通話。
“山哥,我來了。”
陸玉喜空手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拿著設備的隊員。
“好久不見。
“山哥依舊是龍精虎猛啊,上次在北平,兄弟想去看你,可惜被白處長的活給絆住了。
“咋樣山哥,別來無恙啊。”
陸玉喜笑問道。
連個果籃都沒有麼,狗東西,就這麼想你山哥的……陸橋山心裡很是不爽,臉上卻是掛著笑:
“喜子,坐。”
“去,幫山哥家裡上上下下都探清楚了,有耳朵立馬拆掉。”陸玉喜兩手插兜,當著陸橋山趾高氣揚的給手下下令。
“嘖嘖。
“喜子,這當了副隊長派頭就是不一樣啊。”陸橋山笑道。
“嗨。
“我能有今天,那不都託了山哥你的福嘛。
“上次被李涯打了一頓。
“白處長認這口,這不把我給提了上來。”
陸玉喜半埋怨的說道。
說著,他順著坐了下來,腿一翹比陸橋山還神氣。
陸橋山看在眼裡,愈發惱火了,笑意不禁陰沉了下來:
“喜子,上次來北平,本來下一站就是津海的,包括你們警備司令部、保密局那都得查。
“哎,要沒這場車禍,山哥我這會兒應該在和陳司令喝茶了。”
“呵呵,那是,我山哥是誰。”陸玉喜乾笑了一聲,皮鞋翹的更高了。
就北平巡查組那點破事。
不出車禍,這會兒怕是進監獄蹲著了。
看來山哥的確是混的不咋樣,也就這點吹資了。
還想嚇唬他,門兒都沒有。
狗東西,陸橋山那個火大啊,沉聲道:
“喜子,我這有一樁差事,你幫山哥跑一趟。”
“山哥,你這次來津海是巡查吧。
“掛警備司令部,還是保密局?”
陸玉喜沒接茬,往沙發上一靠抖著腿笑問道。
“掛哪重要嗎?
“怎麼,我不巡查,不掛職找你辦點事還不成啊?”
陸橋山不高興了。
“哪裡。
“這不是隨口一問嗎?
“喲,時間不早了,忘說了,我娶媳婦了,城防局馬科長的女兒。
“我家那婆娘家教嚴。
“山哥,家有悍妻,不便久留,我改日再登門拜訪。”
陸玉喜一聽他這口風,就沒聊的興致了。
二廳的人下到地方,不掛巡查那不就是個屁麼?
“哎。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陸橋山悠悠感慨。
陸玉喜只當沒聽見,扭頭就走。
“喜子啊。
“哥過段時間可能要回保密局情報處了。”
身後,突然飄來了陸橋山的聲音。
陸玉喜雙眼一亮,瞬間頓住了腳步。
情報處啊。
全津海消息最靈通之地。
想當初他一路高升,不就是沾了陸橋山的光麼?
眼下委座、國防部對警備司令部有指示,一查倒賣軍需,二要清查紅票。
白世惟正爲這事發愁呢。
要能有陸橋山相助,自己替上司分憂,離稽查隊正隊長一職還會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