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回來的時候, 信寧才悠悠轉(zhuǎn)醒,她搖了搖頭,只覺得還有一點(diǎn)兒暈, 雪衣扶著她, 擔(dān)憂地問:“信寧姑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剛剛不知怎麼就昏了, 真是嚇?biāo)牢伊恕!?
剛剛到底她是怎麼了, 信寧有些想不起來,看來可能真的是最近這些日子,自己太過憂慮了, 以致於有些神思恍惚。“多謝雪衣姑娘,我沒事, 可能是沒休息好。”
“那你快回去吧, 正好你府上的人也在等你, 我就不耽誤你了。”雪衣說著送信寧到了門口,直到信寧走遠(yuǎn)了, 她拿著新買的衣裙,將手裡的紙包扔在地上,一隻狗跑過來聞了聞,沒一會兒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信寧與王順出去買東西后,王順來的更勤快, 信寧要自己繡嫁衣, 迷月在一旁瞧著, 心裡也爲(wèi)她難過。沒過多久, 大夫人將信寧帶著去廣安寺了, 說是要爲(wèi)印浩天祈福。而王順則是去修整新房,他在京城裡有一間院子, 還是之前他爹就爲(wèi)他買好的,青磚大瓦房,還鋪了一溜兒石子路,院裡種了兩棵棗樹,已經(jīng)快要發(fā)出新芽。他又添置了一些桌椅櫃子,女兒家梳妝用的東西,想著信寧應(yīng)該會喜歡。
印浩天會試考完之後就直奔相府想找信寧,但是入府之後才得知,信寧跟著大夫人去了廣安寺,還沒有回來。他很是鬱悶,想騎馬去廣安寺,又被印季禮叫去詢問他的會試,看他胸有成竹,相爺又囑咐他不可驕躁,讓他最近不要到處亂跑,還是要加強(qiáng)複習(xí),因爲(wèi)還有一個殿試在等著他。
他爹都這麼說了,印浩天也就暫時歇了去找信寧的心思,陸靖明又一直拉著他,商討問題,印浩天一時又忙了起來。
信寧在印浩天回了國子監(jiān)之後跟著大夫人回來了,大夫人將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後,信寧悚然一驚,沒料到這麼快,她與印浩天還只是除夕的時候待在一起,卻不知那竟是她僅僅身爲(wèi)信寧,而不是王氏見印浩天的最後一面。
信寧病了,就在要成親的前一夜,晚上突然燒了起來,全身滾燙,臉色潮紅,昏迷不醒,嘴裡還一直說著胡話,那樣子就像是魔怔了。
府裡的大夫來看了,說是偶感風(fēng)寒,肝氣鬱結(jié),開了方子,迷月煎了藥喂她,她全都吐了出來。迷月急得不行,拿涼帕子給她擦身,她身上一直出汗,額頭上的汗珠把軟枕都洇溼了一大片,劉海一縷一縷全都貼在臉頰,很是狼狽。
“浩天,浩天……”她口中一直不停喃喃。
迷月一開始沒聽清,待俯下身子,耳朵貼著她的口,聽到她的話後,忍不住哭了,“寧姐姐,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大夫人一開始以爲(wèi)信寧在使苦肉計(jì),也沒有理她,後來下人來報(bào),她的情況十分兇險(xiǎn),她半信半疑,進(jìn)了博文園,還沒到裡面,便聽到有個小丫鬟一直在哭。她心中暗道不好,腳步也比之前急,待看到牀上的信寧,只不過一天的功夫怎麼憔悴至此,不得不相信,信寧是真病了。
迷月見大夫人來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大夫人,大夫人,你救救寧姐姐吧,她一直不好,又喝不進(jìn)去藥,該怎麼辦啊?”
“喝不進(jìn)去藥,怎麼會這樣?”大夫人眉頭一擰,顯是不解。
“回夫人,這個丫鬟好像下意識在抗拒吃藥,灌了幾次了,沒有一次喝下去的。”大夫回了大夫人的話。
“浩天!”伴隨著一聲突兀尖銳的厲喝,信寧突然坐了起來,眼睛大睜著,看向一個方向,那聲音悽楚,無奈夾雜著悲憤。衆(zhòng)人嚇了一跳,再看信寧時,她已經(jīng)全身軟綿綿地又摔倒回牀上。
“寧姐姐,寧姐姐。”迷月半跪在牀前,急切地喚她。大夫人一點(diǎn)頭,那大夫也趕緊過去替她把了脈,見大夫人盯著他,他頭上冒汗,搖了搖頭。
大夫人心裡一涼:如果信寧就這麼死了,那浩天回來該怎麼跟他解釋,他會相信信寧是病死的嗎?不行,不能就這麼讓她死,她死了事小,但是如果影響到了天兒,那便不能死。
她現(xiàn)在算是知道了,這個信寧是真的喜歡著自己的兒子,那她的心應(yīng)該同自己一樣,想把一切最好的給他,杜絕一切可能傷害到他的是事。那麼,或許可以試一試……
大夫人走到了信寧面前,見她的面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紅,讓丫鬟把她扶了起來,她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說道:“信寧,我不管你現(xiàn)在聽不聽得見,我都要跟你說。你要活著,必須活著,你不是想見浩天嗎,你只有醒過來才能看到他。你也知道,他很喜歡你吧,就沒有想過,如果你現(xiàn)在死了,他回來會怎樣,你忍心看他爲(wèi)你傷心欲絕嗎?”
信寧一開始是沒有反應(yīng)的,待大夫人越說越多,她便越來越不安穩(wěn),呼吸急促,雖然閉著眼,但眼珠子一直在眼皮下左右轉(zhuǎn)動,嘴脣也不停地在抖動。終於,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只不過,一瞬間又閉上了,但是這已經(jīng)讓迷月很興奮了。
有小丫鬟把藥端了過來,她試著給信寧去喂藥,這次居然喝了下去,沒有吐出來。太好了,這下子,寧姐姐有救了。
大夫人瞧著信寧把藥喝了,也鬆了口氣,那大夫又重新把了脈,說情況好轉(zhuǎn),夜裡估計(jì)就可以醒了。大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迷月照顧好信寧,便出了博文園的門,謠萃覷著她的臉色,問了句婚事是不是要推遲。大夫人淡淡說了句:“不用,明日一切照舊。”
大夫的話果然沒錯,信寧到下半夜已經(jīng)醒了,只不過是全身無力,有些疼痛,迷月將她昏睡間發(fā)生的事一一講給她聽,當(dāng)說到大夫人派人通知她明天還是要按時嫁入王家時,迷月小心翼翼看了信寧一眼,後者苦澀一笑,“知道了,我會如大夫人意的。”
第二天,迎親禮隊(duì)吹吹打打就到了相府,不過是停在了後門,這場婚事辦得低調(diào),儘管如此,王順怕委屈了信寧,請了八擡大轎來,媒婆禮給的也豐厚。迷月幫信寧穿上了大紅色的嫁衣,描了細(xì)細(xì)的彎月眉,額頭上貼了梅花鈿,脣塗紅色口脂,耳戴珊瑚珠。宮嬤嬤也過來了,給信寧絞了臉,綰了新娘髮髻,帶了那鳳冠,下面百花襉裙,大紅繡鞋,一抹濃豔滿身喜慶。
因爲(wèi)是信寧出嫁的日子,宮嬤嬤難得穿了一身明紫色的衣衫,倒也有幾分華貴之意。信寧挺高興宮嬤嬤能來,又得宮嬤嬤親自來給她梳妝,她更是感激。只是宮嬤嬤看著信寧強(qiáng)顏歡笑的面容,憐惜地拉著她的手,囑咐道:“到了那邊,你要照顧好自己,受了什麼委屈可以來找嬤嬤,嬤嬤幫你收拾他。”
信寧聽著這暖心的話語,投入宮嬤嬤的懷抱,抱了抱她,“嬤嬤,你放心,他應(yīng)該不會欺負(fù)我的,我也會經(jīng)常去看嬤嬤的。”
“嗯,嬤嬤等著你。”
兩個人正說著話,外面的鑼鼓聲已經(jīng)由遠(yuǎn)及近,聽得很是清楚了。那喜娘已經(jīng)滿面春風(fēng)地走了進(jìn)來給信寧道喜,宮嬤嬤給信寧蓋上了紅蓋頭,她先由人帶著去給大夫人磕頭,大夫人給了她一對鴛鴦配,上乘的白玉雕刻而成,信寧確並不在意這些賞賜,謝了禮就從後門出去了。
坐上了八擡大轎,耳聽著鑼鼓喧天,鞭炮響動,她內(nèi)心無一絲喜色。
“什麼,你說什麼,誰成親?”印浩天從石凳上直接跳起來,抓住劉安的手臂,急吼吼地問道。
“少爺,快點(diǎn),是王順,王順要成親,他要娶得是信寧。”劉安忍著鑽心的疼,立刻說道。
“信寧!不可能,信寧是要嫁給我的,怎麼會嫁給其他人?你是不是在胡說八道?”印浩天驚詫萬分,但是不相信。
“少爺,我是從大少爺身邊的家丁說的,他是說漏了嘴,我再問他便吞吞吐吐了,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是沒有的事,他怎麼會說出口的,他說今日信寧便要嫁給王順了。少爺,你再不去就遲了。”劉安就快要指天發(fā)誓了,印浩天想起來,之前看到王順買髮簪說要成親了,難道是真的,信寧,信寧真要嫁給別人了?
絕對不行!
印浩天毛髮倒豎,奔著國子監(jiān)的馬廄裡,牽了馬,跨上去就狠狠朝馬屁股打了一拳,白馬吃痛,仰天長嘯,頓時撒開蹄子就跑。一路上,只聞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樹木草叢不停後退,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寧兒等我,寧兒等我。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相府,府裡卻是安安靜靜的,根本沒有辦喜事的樣子。他直衝到博文園,大叫著信寧,屋裡空空的,沒有信寧,銅鏡旁邊卻放著一枚髮簪和打開的胭脂盒。他拿起髮簪一看,正是上一次王順手中的那支,難不成這是真的,他已經(jīng)來晚了?信寧,信寧現(xiàn)在究竟在哪裡?
“少爺!”迷月在門口驚訝叫道。
“迷月,告訴我,寧兒呢,她是不是今日嫁人,她現(xiàn)在到底在哪裡?”他目齜俱裂,這樣的急切哪裡還有貴公子的樣子。
“少爺,你快去把寧姐姐帶回來吧,她要嫁給王順大哥了,我只知道好像他的院子是在輝茗街,少爺你快去吧。”迷月帶著哭腔懇求道。印浩天現(xiàn)在沒空管她,輝茗街,輝茗街,他趕緊又出了府,府裡的家丁得了命令試圖攔住他,他飛起一腳,踹到一片,渾身怒氣勃發(fā),一時沒人敢再上前。他再不看他們一眼,騎著馬就衝向輝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