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看山近前，跑死千里駒，搭手相望都能瞧到山頂處，可想走到跟前卻是萬難。衆(zhòng)人一直沿著山腳蜿蜒曲折而行，又向前走了二個時辰方尋了條鋪滿石子的大道，馬蹄聲聲踏石而行，敲打著李揚一行人的心扉，也給了衆(zhòng)人一種別樣的感覺，這與幾日裡在草原上縱馬飛馳自是有所不同，好像從幽靜的山谷一下到了喧鬧的集市，讓人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
這道上自有行人，也有騎士，來住之間俱是行色匆匆之輩，眼見李揚這一隊人奇特，只是望上幾眼便目不斜視而走，彷彿看若空氣，這被人忽視的感受讓烏素達(dá)恆頻爲(wèi)不滿，大聲的嚷嚷道：“爲(wèi)何這般時長不出個人來迎接？”
薛嵩瞪眼道：“多嘴！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憑什麼你在嗚不平？真是丟人現(xiàn)眼！”說完瞧了引路的頭目一眼。
“請稍候片刻，我已早早的派人回去，多時會有人出來迎接了李老爺。”頭目在馬上抱拳解釋道。
“那就是了，不要以爲(wèi)我家老爺位卑職小，但也是大唐中樞著作局讎校典籍的正印之官，豈能容你們小看！更不要忘了老爺懷裡可是有信安郡王的手書，這可是帶著了老王爺?shù)哪樏妗！睘跛剡_(dá)恆見李揚未出面，薛嵩也是隨口敷衍，這膽氣就更加的壯了起來，指了那頭目就聲喝道。
“是是是，奴明白。一會迎的人馬一會就到，一會就到。”頭目用眼瞧了隨李揚來的韋紇什長，神情有些哀求的意味。
韋紇什長不好在躲避下去，打馬過來抱拳說道：“薛將軍，烏素兄長，請安心等候少許時間。想必這位兄弟決不敢欺了老爺。”
“好了，諸位。請看在本官的薄面之上，心平氣和的爲(wèi)好。”李揚終是不願在旁枝末節(jié)上有了差錯，在車裡出口說道。
“老爺說的極是。”衆(zhòng)人不管如何，都齊聲應(yīng)了聲，只不過烏素達(dá)恆仍是不去正眼瞧了那頭目。
“李校書郎在哪裡？哪一位是大唐來的校書郎？”遠(yuǎn)處山腳之下轉(zhuǎn)出一隊人馬來，當(dāng)先一位大唐五品官員含笑張望。
李楊在車中聽的分明，不等薛嵩等人倚窗喚人，便伸了頭出去，見是身著五品的淺緋袍，腰繫金帶掛銀魚袋，忙下了車遙拜道：“下官秘書省校書郎李揚拜見上官。”
那五品的官員打馬過來，翻身下馬，緊走了幾步將李揚扶起道：“免禮，都免禮了。你就是李揚？我大唐近年以來年未弱冠而授官的李揚？師從蒲州李長史的李揚？也是讓王樂丞、老侍郎交口稱讚的李揚？”
“不敢如此生受，不才正是下官，敢問上官是？”李揚拱手在胸開口問道。
“哦，本官刑部都官郎中呂向。”那人回道。
李揚大驚，忙重新見禮道：“原來是呂向，呂郎中，真是失敬失敬，久聽家?guī)熣f起，如今一見真是下官三生有幸。”
“言重了，來，李校書郎一路之上安馬勞頓，請與本官這邊來，去了牙帳之中好生的歇息，等明日再同本官去見金吾將軍，你看可好？”
李揚忙回道：“謹(jǐn)聽上官安排。”
“咦，這不是薛賢侄嗎？你父如今可好？你又爲(wèi)何同李校書郎在一起。”呂向與李揚說完，一眼瞧見了躲在衆(zhòng)人身後的薛嵩，於是奇道。
“呂世叔可好，小侄薛嵩有禮了。”薛嵩見躲不過去，於是扭捏的出來見禮道，“家父一身還好，如今暫隨李校書郎公幹。”
“哦，等回了長安，你且去我府上玩耍，漣夕可是常念著你。”呂向笑道。
薛嵩的臉上罕見露了一絲的紅暈，低頭小聲的回道：“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你呀，也好，你們小輩之事就由著去吧。李校書郎年少有力，前途一定廣大，你莫要抹不開世家子弟的臉面，處處高人一等，需虛以待人方是正道。”呂向拉過薛嵩一旁，小聲的說道。
“世叔，小侄知道。”薛嵩在呂向的面前哪有一絲英武的氣概，完全是手腳不知往哪裡放。
“呵呵，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聽說陛下也著實的看好這李校書郎，你可要緊抓了機會。”
薛嵩一聽心道，“你們都弄錯了，陛下哪裡是看好李揚，分明是因美人之事著緊的謀他，猜來猜去全猜了個錯。但我也不點破，在這戰(zhàn)時之際被人瞧出了，那我這妹夫弄不好真會有殺身之禍。”於是笑笑道：“小侄省的。”又看了看那邊站著的李揚與衆(zhòng)人，對呂向又道，“世叔，還是早早的去突厥牙帳的爲(wèi)好，不然這天色就晚了。”
“好吧，世叔也不必多說，還是到了地界再與賢侄一敘。”呂向笑了道。
李揚見二人走過，忙對呂向說道：“請朗中上車，下官侍候在車左。”
“免了，本官還是騎馬自在些。倒是李校書郎面色不佳，恐是生病了，坐了車去。”呂向多想與薛嵩說話，便回了李揚的好意。
李揚哪裡敢自己上車讓呂向騎馬，便從旁邊突厥侍衛(wèi)手裡牽了一匹馬來緩緩跟在呂向身後。
“好了，上馬，一同隨我去見毗伽可汗！”呂向翻身上馬，當(dāng)先一騎奔了出去，衆(zhòng)人齊隨打馬跟上。
轉(zhuǎn)了山角，前方豁然開朗，廣闊的草地原一眼看破天際，一羣羣的奔馬飛馳在遠(yuǎn)處，如白雲(yún)的羊羣點綴在青野之上，閃亮如練的河水蜿蜒的靜靜流淌，那勤勞的牧民甩著鞭兒快樂的歌唱。
呂向指了遠(yuǎn)處扭頭說道：“看，那就是突厥族人心中的聖地，我大唐毗伽可汗的牙帳！”
李揚極口遠(yuǎn)眺，仍是瞧不見，也不好意思否認(rèn)，只得隨口應(yīng)道：“哦，是麼。”
又是往前趕了十餘里，方纔看到一大片的帳篷圍在一座土城之中，心道：“這便是了吧，也不過如此。”但也奇怪爲(wèi)何到了這麼近了，沒有人出來阻攔自己這夥人呢？必竟有百八十號之多，於是小聲的喚道：“呂郎中，爲(wèi)何這裡如此的戒備鬆懈？難道不怕被人劫了營？”
“噓！莫說這話了。這可是這裡的大忌，自衛(wèi)國景武公李靖率英國忠武公李世績、譙國襄公平陽昭公主附馬柴紹、駙馬都尉右武衛(wèi)大將軍薛萬徹率大軍破了突厥，俘了頡利。這突厥之衆(zhòng)便哭號數(shù)月，將以前的回紇土城扒了個一乾二淨(jìng)，以示之恥。後雖經(jīng)陛下恩賜復(fù)了番地，冊封了阿史那姓的可汗之位，但其子孫也立了誓言，永不防守！破則國破，亡則族滅！”呂向幾乎是耳語。
李揚哦了一句看了身後之突厥之人，都是一幅莊重肅嚴(yán)的表情，見李揚回看，在那一時刻竟閃出一絲的兇光。
由土城的洞開的大門進入，自是一片片紮起的帳篷，不光人羣熙熙攘攘，還夾雜著牛羊雞狗。比之在韋紇部族甚是不如，哪裡是牙帳，分明如亂哄哄的集市。
呂向見李揚有些不解，又是說道：“這是外圍自是如此，等再往裡走走，便是不同了。別看此間亂些，可也是防禦的好手段，如是大批騎兵衝進，到了這裡也是處處被絆，寸步難行。”
“哦，下官有些著相了。”李揚忙抱拳回道。
由著手下突厥護衛(wèi)的打罵，收了無盡的白眼，呂向老神幽幽的隨著馬的顛簸瞇了眼，好似睡著了。李揚索性也學(xué)了去，反正已是得罪了，閉了眼心中倒也安定了些。
“二位老爺，前過就是王帳了，恕奴不與往前送了，就此告別。”頭目心中也恨這些唐人，但無可奈何，爲(wèi)了體表這二位老爺?shù)纳矸荩约嚎蓻]少用鞭子抽打驅(qū)趕族人，眼見著可汗的親衛(wèi)巡在前邊，趕忙起逃了差事。
“好，你也辛苦了，改日尋了葉護爲(wèi)你美言幾句。”呂向揮了揮手道。
“是，謝老爺”頭目忍了腹中之氣抱拳謝過，轉(zhuǎn)身打馬決然的離了去。
呂向低聲的罵道，卻正好能讓李揚聽道：“哼！終是狼性，毫無人性可言，真該盡數(shù)屠之！”
李揚笑著不語，心中卻是極爲(wèi)認(rèn)同。
到了王帳，自有人相迎了上來，見是呂向也都右手放於胸前問好，瞧了李揚身後跟著的五十韋紇族人也未有多大的驚訝，問了幾句便有人引了那五十人去了，獨留下了呂向及李揚等數(shù)人。
呂向也與那人問好，指了李揚介紹，倒讓李揚吃了一驚，這看似普通之人竟是五大啜之一的默啜，忙拱手見禮。
那默啜笑著回了禮，喚了一人伺候著，自己便藉口有事告了聲罪走了。
呂向又是對李揚說道：“莫要讓此人迷了眼睛，這可是毗伽之心腹，比之權(quán)臣梅錄啜不相上下，你需好生的認(rèn)清了。”
李揚點頭稱是，道了聲謝。
此後引了李揚入駐了一頂帳子，又吩咐送過來幾名眉眼清秀的奴僕過來伺候，找了一名精通唐話的俏女通譯後，那人領(lǐng)著薛嵩等人悄然的退去。
呂向擺了手讓帳中等訓(xùn)的奴僕退下，拉了李揚的手急急的問道：“李校書郎，此間已無了外人，你倒是與本官說說，你究竟來此爲(wèi)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