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李承乾不信,就算是滿朝的文武百官們,心中也是存了疑惑和不信,齊王造反?
李世民也逼視著李安陽,想要確認一下,他剛纔說的是不是真得。
多年相處,李世民雖然明白李安陽斷不會拿這種事情亂說,可心裡就像李承乾一樣,怎麼都覺得李佑造反的事兒,太過有些天方夜譚。
沒有斥責李承乾的越俎代庖,李世民的視線冷冷的注視著李安陽,身上多年的積威全都無形中壓向了李安陽。
李世民想問的話,李承乾都已經替他問了出來,是以眼下並沒有半點兒開口的意思。
李安陽雙手撰緊了手裡的拂塵,生平頭一次,覺得皇上和滿朝文武的視線是如此的讓人難以承受,這樣的視線,活脫脫的是一種煎熬。
“回皇上,齊州刺史派人傳來八百里急件,說是齊王於五日前造反,拿下了齊州,傭兵自立。傳信之人就在殿外候著,皇上是否召見?”李安陽儘可能語氣平穩(wěn)的回答了李承乾,同時也是大殿上下所有的想要確認的問題。
聽了李安陽在此次確認的話,李世民合上了雙眼,腦袋由朝向側方李安陽的所在,移到了正對殿門的時候,雙眼重新張開,雙眼只有帝王的威嚴,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
“傳!”沒有溫度,沒有波瀾的聲音,從李世民輕啓的雙脣中吐了出來。
“傳,齊州來人覲見!”李安陽轉身朝著殿外,高聲唱喝。
彼時,已經回過神來,悄聲走出大殿的小林子,聽到裡頭李安陽的唱喝,趕緊拉過想要擡步悶頭悶腦的朝大殿去的傳令兵,小心的叮囑了兩句,這才放人進去。
初見龍顏。不知是激動,還是畏懼龍威,亦或者是害怕,再不然就是心中因齊地之事不安。傳令之人進入大殿之後,就跪伏在地,不待李世民問話,直接蹦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齊州刺史邱宇同的奏信何在?”傳令之人帶著地方口音的發(fā)顫話語,說的大家全都雲裡霧裡,更加的沒法弄明白事情的原位。看了眼上頭李世民慢慢鎖起的眉頭。長孫無忌也忍耐到了極限,幹錯出聲打斷傳信之人的話,果斷的問道。
“呃?有。”傳信之人擡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向長孫無忌,慌忙應道,雙手忙亂的解下身上繫著的扁扁的包袱,取出裡頭的緊緊包裹的一封奏摺,恭敬的雙手奉於頭頂。
見傳信之人果然奉出了急奏,長孫無忌退回了自己本來的位置。看了下李安陽,重新微垂眼瞼,不再吱聲。
李安陽一手執(zhí)著拂塵。一手撩著袍擺,腳步極快的來到傳信之人身邊,隨後雙手接過了來人奉上的奏章,半息時間都沒耽擱,就穩(wěn)而快的將奏摺奉到了李世民面前。
打開奏章,單從那佈局顯得有些凌亂的字跡來看,就知道寫奏章的人當時心情一定既焦急又忐忑,甚至,李世民還能聞到奏章的筆墨間夾雜的絲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
若說在李世民看那封急奏之前,朝堂上下的人還能感覺到李世民身上隱隱發(fā)怒的跡象。那麼,在李世民逐漸看完這封奏章後,再也沒有人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任何情緒。
包括在李世民身邊跟了許久的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秦瓊、侯君集在內,沒有人能夠感覺到李世民身上一絲絲的情緒,彷彿,上頭端坐的帝王。只剩下了身爲帝王高高在上的威嚴,沒了一絲屬於人的情緒波動。
這樣的感覺,讓長孫無忌等人,全都有種驚悚難安的心驚!
這樣一個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了清晰波動的純粹帝王,讓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一時間拿捏不準該如何判斷事情的風向,猜測不到,下一刻高高在上的帝王會發(fā)出什麼樣的君令。
從頭看到尾,李世民合上帶著血腥味的奏章,同時閉上了眼睛,再次張開雙眼的時候,目光宛如收斂了鋒芒的利刃,帶著凌厲之意,掃視著下方的衆(zhòng)位臣子。
“讀給衆(zhòng)位愛卿聽聽。”沒有波動的聲音,從李世民一張一合的雙脣中發(fā)出。
李世民並未收回看向自己臣子的目光,將手裡的奏章遞向了李安陽的方向。
“是!”李安陽恭敬的接過李世民手裡的摺子,打開來,大體掃了一遍,就一字一句的唸了起來。
邱宇同的奏摺只是中肯的講述了八天前齊王狩獵,被權萬紀當衆(zhòng)頂撞斥責,權萬紀被齊王杖責二十,權萬紀當時口口聲聲說要上書皇上,要和齊王一起到皇上面前理論。
於是,五天前,齊王就帶著二十騎兵將權萬紀全家給殺了,並且將權萬紀給分屍,隨後齊王帶著自己能調動的兵力,將齊州給佔了。
齊州刺史見情況不好,拼死帶著一部分人從齊州城逃了出來。在給皇上上摺子的時候,已經向周邊州府求救,與齊王在齊州城外形成了對峙局面。
拼死衝逃出齊州城?配合著他摺子上的淡淡血腥味,倒還真顯得像是那麼回事兒。至於真實情況如何,李世民現(xiàn)在沒心情去追究邱宇同的責任。
聽完了李安陽念得摺子,李承乾眉頭皺了起來,心道,還真讓房遺愛給猜中了,以李佑的不喜被人違逆的性子,碰上權萬紀這種沒眼色的硬石頭脾氣,果然真的出事了。
“哪位愛卿願領一萬兵馬,替朕去齊州將齊王帶來?”在李安陽唸完之後,李世民只給滿朝文武留下了一些思考的時間,並沒有留給大夥兒發(fā)言的時間,直接張口說出自己的打算。
就算是李世民留給大夥兒發(fā)言的時間,估計也沒幾個人敢發(fā)言,或者說適合發(fā)言。
兒子反老子,老子如何收拾兒子,那是人家父子之間的家事,外人不好插口。不論說輕還是說重,都有可能惹惱上頭的那位,中間的度,極度的不好拿捏。
李世民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乾脆體諒的不讓大家議論了。
玄武門之事,他因爲有不得已的理由,這次才血染宮門,逼得父皇不得不立自己爲太子。
可李世民想不出,李佑反自己,到底有什麼不得已的地方,難道僅僅就是因爲一個跟他頂著乾的權萬紀?
聽了李世民的問話,心下興奮不已的程咬金,無聲一笑,就要邁步出列,向李世民請命。
收拾齊王這種小事兒,程咬金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勝任。
程咬金覺得自己的反應已經夠快了,不成想,有人比他的反應還快。
程咬金的腳剛剛擡起來,還沒來得及邁出去,就聽身後不遠處響起了別人的聲音。
“啓稟皇上,臣願帶兵前往齊州請齊王殿下回京。”
程咬金的笑容僵在臉上,側首一看,就看到了大殿中呈九十度鞠躬的侯君集,程咬金惡狠狠的瞪了搶了自己風頭的侯君集,磨了下牙,權當自己兩牙之間碾磨的是侯君集了。
擡起的腳,程咬金並沒有放下,而是邁了出去,同樣好李世民拱手行禮道,“回皇上,臣也願齊州一行,請齊王殿下回京。”
李世民點了點頭,目光來回看著大殿中拱手舉弓的程咬金和侯君集兩人。
李佑喜歡打獵,程咬金閒暇時也常常外出假借練兵出去狩獵,李佑在京城那幾年,因爲狩獵的事兒可是和程咬金鬧過一兩次的小矛盾的,李世民心下可以肯定,程咬金請旨去齊州,絕對有假公濟私的嫌疑。
兒子再給自己怎麼惹麻煩,要收拾也得是自己親自問清楚了再收拾,外人,哼,還是靠邊站的好。
況且,前幾年對於侯君集已經冷落的夠狠了,他既然能夠壓下性子,一如既往的爲君分憂,李世民也不想打壓侯君集的積極性。
如此,帶兵去齊州的人選,李世民心裡已經選定了。
“責令侯君集帶領一萬人馬,明日一早啓程,快速行軍,日夜兼程趕往齊州,將齊王一家,全須全尾的跟朕帶回京城,不得有誤!”李世民說道。
“臣遵旨!”侯君集領旨之後,重回了自己的隊列,臉上的表情一如之前,沒有任何的變化。
程咬金想要說些什麼,被李世民瞪了回去,只得拱拱手,泄氣的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另外,傳旨滄州刺史薛大鼎,平盧節(jié)兵曹參軍杜行敏,兩人各帶五千兵馬,從東、北兩側逼近齊州!”李世民再次下令。
就在朝堂上因爲齊王造反一事,風起雲涌,波瀾翻騰的時候,從李世民那裡找藉口請下假來的房遺愛,此時正窩在自己的內書房裡,揹著一隻手,另一隻手裡提著蘸滿墨汁的毛筆,雙眉緊蹙,目帶不滿,有些發(fā)愁的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幅簡單勾勒出的人物畫像。
畫像上的人,雖然只是勾勒出了大體的線條,卻也能從線條上分辨出,房遺愛正在畫的人物,明顯就是先程咬金一步,搶了領兵差事的侯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