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暗眼（上）

霍佐予這些日子便是做夢也能笑醒。

他呆在臨安行在，每日裡便是在算帳，自第一日便賣出六座，此後每日都有五至八座被賣出。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價格最貴的千貫刻鐘，反倒賣得最好，五百貫的也是不錯，倒是二百貫的賣得最少。這讓他更爲(wèi)欽佩趙與莒的先見之明，造第一批刻鐘時，趙與莒便提前說了，要多做最精美的，一般的少做。

一座二百貫的刻鐘，全部人工加材料，不過是九十貫，五百貫的刻鐘成本則爲(wèi)一百五十貫，千貫刻鐘成本僅爲(wèi)二百五十貫。再刨去中間店鋪的利錢，這一個月裡，平均下來刻鐘每日都能有兩千五百貫的收入，總共加起來便是七萬五千貫，其中三層是他兒子霍重城的，也即是說，他年方十三的兒子，每月裡可以賺得兩萬兩千五百貫，比起他這個父親，可是要多得多。

自然，大頭還是被趙與莒得去了，不過，霍佐予此時卻全無嫉妒之心。趙與莒讓他吃驚的不僅僅是能將蕭伯郎這不務(wù)正業(yè)的秀業(yè)的奇思妙想變爲(wèi)錢財，更重要的是讓費沸這般的能工巧匠心服口服。他那套分拆製造的辦法，不僅讓普通工匠也能如同費沸般製造精細的刻鐘，而且還將製造的速度提高了近一倍，最重要的是，這些工匠便是離開了，因爲(wèi)只懂得刻鐘製造每一道工序的緣故，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製造出刻鐘來。

若是日後這刻鐘爲(wèi)人所破解，霍佐予也不惱怒生氣，到得那時，自家早就賺得盆溢鉢滿，幾乎沒有什麼投入，便獲得如此多的回報，讓霍佐予禁不住又想到一個典故：呂不韋。

想到此處，霍佐予便禁不住搖頭晃腦，對自己慧眼果決極爲(wèi)滿意，對兒子霍重城能交上趙與莒這個朋友，也極爲(wèi)滿意。

“大官人，離著咱們家不遠了，可要歇上一歇？”見他滿臉喜色，隨行的伴當(dāng)湊趣地問了句。

霍佐予看了看左近，他在臨安呆了一個多月，今日要返回山陰，因爲(wèi)攜著大量現(xiàn)錢的緣故，身邊跟著五六個伴當(dāng)。此處離他家確實不遠，最多再有兩個時辰便可到了，路上倒是不曾遇到什麼麻煩。

“大官人，前方便是一家酒鋪，咱們打個尖，歇上一歇吧。”那伴當(dāng)又說道。

“不過是酒蟲兒爬了，待得回了莊子，要多少便可喝多少。”霍佐予搖了搖頭：“讓莊子備上一腔豬，大碗的肥肉儘管吃，今夜裡不將你們盡數(shù)灌醉，我霍四便是小娘養(yǎng)的！”

他雖是讀書人出央，但在業(yè)嘴社裡混慣了的，自然是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與這些伴當(dāng)，盡是說些粗言俗語，這些伴當(dāng)不會說他沒了身份，只會贊他爲(wèi)人爽快豪氣。聽得他許下酒肉，伴當(dāng)們都是精神一振，到嘴邊的酒蟲兒便又回到肚子裡，取而代之的卻是饞蟲。

那酒鋪卻是在一處三岔路口邊，高高挑起的酒旗隔著老遠便能看到，霍佐予也曾進去過兩回，知道它這鋪子裡的滷菜是極好的，便令伴當(dāng)們在酒鋪前停了下來。衆(zhòng)伴當(dāng)起初都以爲(wèi)他改了心意，臉上露出笑來，他卻說道：“這的驢肉是極香的，我去稱上十斤，回了莊子與諸位下酒。”

他這般一說，那些伴當(dāng)多少有些失望，霍佐予下了馬，與一個伴當(dāng)一起進了酒鋪，卻見著酒鋪裡坐著十多條漢子，因爲(wèi)天氣炎熱的緣故，其中不少都赤著上身，露出一身黑黝黝的健子肉來。

“店家，將你這的醬驢肉稱上十斤，我要帶走。”霍佐予只是掃了他們一眼，見著眼生，便也不理會，只顧向店家招呼道。

那小二認得他，忙不迭地行禮：“原是霍秀才，秀才官人這一向少來。”

那羣人聽得一個霍字，便有人相互交換眼色，霍佐予背對著他們，未曾注意到。待霍佐予拿了醬驢肉離開，那些人當(dāng)中一個開口道：“店家，方纔那人氣度不凡，還請店家……”

那人一邊說一邊排出十幾枚制錢來，小二卻是搖頭，待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制錢已經(jīng)有半吊，他便立刻點起頭來：“客官好眼光，那位官人姓霍，雙名佐予，乃是這十里八鄉(xiāng)最有名的訟師，業(yè)嘴社的行首，爲(wèi)人也是極豪爽仗義的，端的是了不得的人物。”

“如此人物，竟未能結(jié)識，實在可惜。”那人有些惋惜地撫著手：“俺們有要事，否則定要趕上去結(jié)交一番。”

“也只有客官這般人物，方能與霍大官人結(jié)交。”得了那人的制錢，小二自是滿口奉承，那人又坐了會兒，便推開椅子起身。他這一起身，十多條漢子也都站了起來，倒將小二嚇得一跳，好在這夥人不曾賴帳，除了酒菜錢外，還多加了些賞錢。

出了店門，那問話者便跑到一人面前道：“大哥，俺們?nèi)绾涡惺拢俊?

“那……那霍某人……帶著……帶著伴當(dāng)，不……不好下手，且……且盯著吧！”被稱爲(wèi)大哥的五短身材，小鼻子小眼，若是爲(wèi)胡義辰見了，定然能認出來，這便是他在懸山遇著那艘船上的倭人。

放下這夥人不提，且說霍佐予夾著驢肉又上了馬，因他許下酒肉的緣故，伴當(dāng)們腳下也都加了緊，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回了自家莊子。見到父親回來，霍重城極是歡喜，這些日子他盯著家中的作坊，年紀雖小，有費沸的幫拂，倒也將莊中大小事務(wù)管得井井有條。霍佐予命人殺豬備酒，聽得兒子將這一個月來的事情一一彙報，大樂之下便開口讚道：“我兒近來極有長進，下回我再出遠門，便無須擔(dān)憂家中事情了。”

“不是兒子有長進，而是爹爹一向小瞧了孩兒。”霍重城昂著下巴，頗爲(wèi)自得地道：“俺比與莒還要大上許多，他能管家，俺自然也能管得！”

聽得他提起趙與莒，霍佐予心中更是歡喜，這個趙與莒果然是自家福星，那每月兩萬貫的進項，實在是讓他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