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七年四月十一,壬子。【西元25年5月5日】
基隆。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頭匣子。
長、寬、高都是一尺兩寸,沒有上漆,沒有打磨,更沒有雕刻,完全是一個用幾塊榆木板釘起,說好聽點是樸實,說難聽點根本就是趕工出來的破爛貨。
匣子向空氣中散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讓人噁心的味道,類似於鹹魚,但比臭更令人作嘔,將御房裡的木犀香氣攪得一團糟。
趙瑜斜著眼睛看著這個匣子,眉頭和鼻子都皺著,毫不掩飾心中的嫌惡。
“二郎,你不喜歡?”趙文饒有興致的看著難得出現(xiàn)在趙瑜臉上的表情,能讓雄踞七海、虎視天下的東海王出現(xiàn)這種反應的事情,這世上已經(jīng)不多了。
“我要這東西做什麼,豬頭肉還能下酒,這玩意兒能嗎?”
“還以二郎你會高興太廟裡又多了個收藏品”
“是別人送來的,又不是我斬獲的,我可沒臉拿到太廟裡去。”
趙文大笑起來。地確。能送入太廟地只有通過血戰(zhàn)獲得地戰(zhàn)利品。這匣子裡地什物可不夠資格。不過他很清楚。趙瑜如此嫌惡。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那二郎你打算怎麼處理呢?丟掉?還是轉(zhuǎn)送?”他問道。
“送給我們地哪位族叔做壽禮如何?百年死敵最後地皇帝地級。他應該會很喜歡罷。”
“不是應該。是肯定道君皇帝不像二郎你這樣重臉面。肯定會興高采烈地把這匣子裡地天祚皇帝級。祭告天地、供入太廟地。”
是地。這是天祚地級。
收到這份突如其來地禮物。趙瑜和趙文都是吃驚不已。任誰也想不到。當年長生島上地漏網(wǎng)之魚。會帶著這樣地一份大禮來投奔東海。而當看見改頭換面。化妝成僧侶地完顏活女被帶到眼前地時候。天津地文武兩位主官也同樣地驚詫莫名。
對於應州生的戰(zhàn)事,東海的情報網(wǎng)並沒有放過,而天祚皇帝在那場戰(zhàn)事以後,又沒了消息也是事實。再加上一系列天祚地隨聲物品和印璽做證據(jù),讓人不由得深信完顏活女的解釋。
不過吃驚歸吃驚,東海上下對遼國天子的級卻都沒什麼興趣,趙瑜現(xiàn)在的反應也說明了這一切。儘管他並不懷疑完顏活女來投的真實性再怎麼說,拿天祚遺骸來送禮未免也太大方了。天祚皇帝雖然昏聵無比,但他畢竟是遼國存續(xù)的標誌,只要能確認他的死訊,金國治下的州縣瞬時就會安穩(wěn)下來。用他的級,換取一個在東海安插間諜地機會,那也是太大材小用了一點只是,這份禮物對於實現(xiàn)趙瑜的目標卻是反效果。
不確認天祚死訊,金人就不敢南下,在宋金海上之盟中,金人也跟大宋約定‘不得存天祚,彼此得即殺之’。後院起火,對於在外的大軍來說,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趙瑜盼靖康之變,已經(jīng)盼了許久,不想再看到金人的行動再被耽擱,如此節(jié)外生枝之事更非他所願。
趙瑜拿起與天祚級一起送來的印璽,比起現(xiàn)在趙瑜所用、由大宋所賜金質(zhì)的東安王印,這枚由青玉製成、三寸大小、以龍爲鈕的定命寶當然要貴重許多。雖然這不是遼國的傳國璽早在兩年前,遼國國璽就已經(jīng)落入金人之手但也足以證明級的身份。
“把這枚印璽,再加上天祚皇帝地級一起送去東京。大張旗鼓點,要用最快的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傳到金人的耳朵裡。”趙瑜把大遼定命寶在手中一拋一接,漫不經(jīng)心地下著命令。
“知道了。”趙文點頭。他很清楚,給道君皇帝送禮是虛的,真正地關(guān)鍵是要讓金人確定耶律延禧的死訊。不管怎麼說,在完顏部中,完顏活女並不是無名之輩。
在餘睹谷中突然消失、繼而又出現(xiàn)在東海地他,再加上天祚的級與印璽,應該能讓金人相信這一切。
“來人”趙瑜對門外喚了一聲,一個才十歲出頭長得眉清目秀的南洋小土著應聲走進趙瑜的御房中。
“把這個匣子和玉璽收入閣中放好過兩天會有人來取。”趙瑜指了指匣子和印璽,對小土著說道。
小土著點頭行禮,小心翼翼的捧起兩物,倒退了出去。進出房的過程中,他沒出半點聲音。
“這就是武弟送來的閹人?”趙文看著小土著一進一出,轉(zhuǎn)頭問著趙瑜。
趙瑜瞇起眼望向趙文,大有深意的一笑:“明知故問,不是你給武兄弟出得主意?”
“呃……”被趙瑜直言拆穿,趙文乾笑了兩聲,心中卻是一陣寒,他沒想到趙瑜連這點私密之事都一清二楚,“我也是看宮裡人手實在太少了,諾大的宮裡,輪班的近衛(wèi)營不算,就二三十個宮女服侍,連一般的大戶人家都不如。以我東海的國勢,不說跟大宋比罷,好歹也不能比金人差啊。所以就寫信跟武弟提了一句。沒想到他便自作主張送來了這麼百十號被閹割掉的土著。”
不必趙文說,趙瑜也知道作爲一國之主,身邊沒有幾個內(nèi)侍,在外人眼裡總是一件奇怪的事。只是也許是來自後世的偏見也說不定,他一想到身邊圍著一羣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東西,心裡就有些不舒服。因此一直以來,東海王宮中都沒有宦官的身影。
爲這事,連陳正匯都暗地裡勸諫過數(shù)次。士大夫們沒一個會喜歡閹人,但他們也知道,宮廷中,不可能只用侍女。但若是用那些正常地男性,免不了會鬧出些傷害王家顏面的醜事。現(xiàn)在趙瑜身邊人少,看顧得過來,到也無妨,但總得爲日後考慮。
所以今次之事,不只趙文,連陳正匯都參了一腳。如果沒有陳國相提醒,趙文這位海寇出身的總參謀長也想不到要爲趙瑜準備宦官。接到趙文的信,趙武精心挑選了百多個聰明伶俐、賣相也過得去的土著男孩,讓手下的軍醫(yī)把他們都處理乾淨。東海地外科手術(shù)水平獨步於這個時代,做起閹割手術(shù)來,比起東京城中那些父子傳承上百年的蠶室快刀手,技術(shù)仍要強出許多,手術(shù)死亡率甚至壓到百分之五以下。
對於三人此舉,趙瑜感覺很矛盾。一方面是陳正匯和趙文瞞著他自作主張,讓他心中很不舒服,另一方面,也清楚幾人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一派忠心,爲他考慮罷了。想罵也不好罵,誇也不便誇,只能默不做聲的笑納了了事。
而至於被送來的這批閹割後的男童,趙瑜倒沒多少想法,拿來用就是了,好歹是宮中人手補充,而且這些小
起來與平常男孩沒什麼兩樣,不像趙瑜想象中的那快。
僅僅兩三天的功夫,趙瑜便已經(jīng)習慣了身邊多了幾個內(nèi)侍。有了這些宦官,他便用不著拿身邊的侍衛(wèi)充當雜役,也不用再看到一個個侍女在身邊搔弄姿,用著也十分順手尤其只聽不說的這一點讓趙瑜很欣賞,真不知道趙武是怎麼培訓出來的。
“這次就算了。”趙瑜搖頭說著,“但以後絕不可如此自作主張。”幸虧這些人是趙武送來,若是其他將領(lǐng),他免不了要起些疑心,更不會放心使用。“不過,既然用上了,就得把章程立起來。萬事都得有個名目,總不能日後隨心所欲地讓閹人入宮。”
“二郎,你有什麼想法?”趙文問道。他心知趙瑜一旦把話說出口,多半心裡已經(jīng)有了盤算。
“我對內(nèi)侍官制也不熟悉,還是讓陳先生去操心。”內(nèi)侍官依大宋例,本就是政事堂的轄下,不論是宮內(nèi)晉升還是出外任職,都要宰輔簽押同意才行,所以那些閹人見了宰相無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全無舊唐時的威風當然,如今的童貫、樑師成等人是特例現(xiàn)在趙瑜把草創(chuàng)制度的任務交給陳正匯,也是爲了防止日後出現(xiàn)閹宦亂國的景象,“不過,我不打算用漢兒爲內(nèi)侍,華夏神冑,不能用之爲賤奴。”
“都用土著?”趙文奇問道。閹割四夷的幼童入宮是漢家王朝的傳統(tǒng),這也是征服者的象徵,但畢竟用得多地還是漢人,別的不說,就是語言交流也方便。“今次武弟送來的百多人裡,會說漢話的好像就只有寥寥幾人罷?要是用得漢人,根本不會有這個問題。”
“教小孩子說話有什麼難的?不過幾個月的事。倭人、高麗、南洋土著,又或是黨項、女真都可以,崑崙奴也行,就是不得用漢人。
有那麼多異族可用,何必害自家人。”趙瑜可不在乎什麼語言不通,他只是不想看到漢人被閹割。
能來到這個時代,他隱隱的有著自己是天選之子的想法,尤其是近年來手中的實力日增,離大位也越來越近,更是覺得自家有天命在身。上天不會無緣無故把他送來這個時代,那他的任務是什麼?趙瑜時常會想起這個問題。
僅僅爲了防止中原淪入韃虜之手?還是更進一步,讓中華文明圈範圍變得更大,讓漢人地腳步走得更遠?在他想來,應該是後者。這個時代,就趙瑜看到的、聽到的以及瞭解到地,就算沒有他出現(xiàn),富庶繁華的大宋比起四夷也要遠遠強出數(shù)百年,就連遼國天佑皇帝,在他鑄造地銀佛背後,也刻上了‘願後世生中國’的字句。這樣地文明不該毀於只知殺戮劫掠的蠻族
把漢家文明擴張到全世界,將所有地後患掐死在搖籃中。趙瑜希望幾百年後的世界,只有漢人們的內(nèi)戰(zhàn),而不再會有與其他民族的外戰(zhàn)。這也就是他爲什麼對異族毫不留情的原因所在。如今倭族已經(jīng)滅亡,南洋諸國也盡數(shù)覆滅,再過幾年,等他把中原的亂局結(jié)束掉,他會用劍把漢人的犁護送去全世界各個角落。
一千萬人口的不列顛可以掌控世界,那擁有一億人口的大宋完全可以佔領(lǐng)全世界。他現(xiàn)在不過三十,有充分的時間去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雖然他肯定看不到最後的成果,但能打下最完美的基礎已經(jīng)能讓他心滿意足。
“殺光他們的領(lǐng),吞併他們的土地。奴役他們的男丁,閹割掉他們的後代,將他們的妻女收入房中,這纔是對待蠻夷一勞永逸的方法胡無人……方能漢道昌文兄弟,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爲嗎?”
趙文不是次聽趙瑜說起類似的話,但每次聽起皆忍不住心情激盪。封狼居胥是每一個武人的夢想,但霍去病之後,匈奴人卻又興盛起來,而後又有鮮卑、突厥、契丹,乃至現(xiàn)在的女真,狼居胥山下的祭天遺蹟,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沒有漢人得見。若是能如趙瑜所言將他們斬盡殺絕,日後天南海北,漢家子弟都可以任意巡遊,而他,也可以在青史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大王說得正是。趙文願附大王驥尾”
趙瑜呵呵笑了起來,“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先看看眼前……完顏活女怎麼處理,你那參謀部有沒有什麼章程?”
“完顏活女?”趙文立刻回到現(xiàn)實中:“那小子有勇有謀,當年在遼南,就是他當機立斷,提前一步帶著一個猛安的騎兵逃走,使我們沒能全殲來敵。現(xiàn)在他拿到天祚的級不去大宋,反而大費周章的從應州一路逃到天津,見識膽略都是過人。是個危險人物,最好不要大用……我們與他有殺父之仇啊”
“我的確與他有殺父之仇,想來他心中肯定恨意未消。但兩軍堂堂正正交戰(zhàn),其父死得其所,就算有仇怨,找個和尚來說幾句就能化解掉,何況又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反倒是宗翰、宗望等人,奪了他的家產(chǎn)、奪了他的部衆(zhòng),又把他當作馬伕使喚了四五年。這日積月累下來的仇恨可比長生島上的幾日結(jié)下的仇要深得多。”
聽著趙瑜的口風,趙文臉色微變:“難道二郎你準備大用他?”
“當然不”趙瑜立刻搖頭,軍隊爲國之重器,趙瑜絕不會把兵權(quán)放到外族的手中,“但爲了酬獎他的功勞,還是要用高官厚祿養(yǎng)起來。就像大、耶律高八、耶律裡那樣養(yǎng)起來。”當年長生島投誠三將,現(xiàn)在還好端端的在遼南掛著同知總督的虛銜,雖然不能帶兵,但趙瑜給他們的賞賜從來都是比照陳五來的。金銀財寶、田宅美人從來都沒斷過,倒把他們養(yǎng)得白白胖胖。
趙文送了口氣,“我知道了,這就安排下去。”
“那就交給你了”趙瑜點了點頭,區(qū)區(qū)一個完顏活女不值得他再費心思,轉(zhuǎn)而又問道,“……今天午後你有沒有空?”
“只有些雜務要處理。”
“午後我要去火器局視察一下,你也跟著來看看,有新玩意兒。”
“哦?是嗎”趙文眼睛一亮,“我一定去。”
“順便把職方司那個新任的員外郎一起叫來。”
趙文愣了,新任的職方司員外郎?低頭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黃洋?”
“對,就是他。這些天,連上幾本要我注意金人鑄炮的事,真是夠煩人的。就讓他見識一下東海的火器水平,省得他爲一點小事嘰嘰喳喳。”
ps: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我晚上會盡量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