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鹿城外,一個偏僻幽靜的小山村。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月亮懶散的掛在興都庫什山脈的頂端,等待著太陽的接班,漫無目的的將清冷的光輝灑遍了每一個角落。
泡在月亮光輝裡的土地睡著了,唯有遠處山脈裡不知疲倦的野狼的嚎叫,才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有生命的世界,儘管有些恐怖。
突然,一陣“”的馬蹄聲在遠方響起,漸行漸近,馬蹄聲漸漸放大,漸漸地‘逼’近了寂靜的小村莊。
馬蹄聲在一座低矮的民居前停止了,隨後,幾個黑影跳下了馬,躡手躡腳的向著破敗的木‘門’靠近。
這時,室內(nèi)響起了“”的聲音,隨即,一點燈火的光亮撕破了黑暗。
一個黑影用中指輕輕釦動‘門’扉,一下、兩下、又是一下。
‘門’被輕輕的推開了,封常清探出了身子。
黑影輕聲說道:“封先生,我是阿萊拉,卡赫塔巴將軍到了。”
封常清擡眼一看,看到月光播撒的暗夜之中,一個粗壯的身影佇立在外面,看外形很彪悍,可惜的是,月‘色’太暗,看不清面目。
封常清將‘門’全部打開,學(xué)著阿拉伯人的姿勢,彎腰施禮,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卡赫塔巴沒有說話,大踏步的從封常清身邊擠進‘門’去,隨即,阿萊拉也跟著走進去。
卡赫塔巴進入了房間,他手下的幾個親兵站在了‘門’外,警惕的看著四周。
進入了昏暗的房間,卡赫塔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個狹小的房間堆滿了農(nóng)具和雜物,只有一張小‘牀’,顯得異常的簡陋。
卡赫塔巴自小生活貧困,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人生的飛躍,美‘女’豪宅應(yīng)有盡有,自然看不上這樣簡陋的農(nóng)居了。不過,這一次微服‘私’訪是避人的,也不好過於挑揀,因此,很不情願的坐在了小‘牀’上。
封常清帶上房‘門’,走了進來。
阿萊拉拉過一個柳條筐,請封常清坐下說話,而她自己還在一旁站著。
封常清沒有客氣,一屁股坐下,因爲他這是採取了和卡赫塔巴對等的原則大唐的士大夫,沒有理由在大食的高級將領(lǐng)面前站著,如果自貶身份,這不是丟自己的人,而是丟國家的人了。孔子文學(xué)網(wǎng)
習(xí)慣了黑暗以後,卡赫塔巴點了點頭,算是和封常清打了招呼。
一時間,氣氛很是沉重。
阿萊拉打破了這種沉重的氣氛,說道:“卡赫塔巴將軍軍務(wù)繁忙,每天的工作都安排的很滿,只能半夜打攪封先生了。”
封常清淡然一笑,阿萊拉爲卡赫塔巴開脫,實際上,他很清楚,這就是一個說辭,此行和忙不忙沒關(guān)係,而和見不得人有關(guān)係。
封常清淡然說道:“封常清寄居他鄉(xiāng),條件簡陋,還請轉(zhuǎn)達歉意。我謹此保證,卡赫塔巴將軍如果能到達西域,他將享受貴賓的待遇。”
卡赫塔巴聽到了阿萊拉的翻譯,聽出了封常清話裡含著骨頭,分明是指責(zé)他沒有善待客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此,他裝作沒有聽出來,隨便客氣了幾句,然後將話題引向了自己關(guān)心的方面。
“聽說,封先生是帶著任務(wù)來這裡的,還有艾洛麗亞公主的寶藏,是真的嗎?”
封常清暗笑,所謂錢財耀人眼,這話是不錯的。大食人以經(jīng)商起家,在這方面的‘欲’望更加強烈,以至於像卡赫塔巴這樣的人都受到了影響。
封常清沒有回答,但他的臉‘色’分明告訴了卡赫塔巴,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麼,封先生打算用什麼‘交’換,是你的自由嗎?”卡赫塔巴說道,語氣中帶有嘲‘弄’的味道。
“我的自由在將軍手中,但我猜,將軍並不感興趣。”封常清淡然一笑說道:“相比大唐,呼羅珊沒有讓我向往的東西,我感興趣的是,大食人是不是已經(jīng)準備在怛邏斯城和唐軍開戰(zhàn)?”
卡赫塔巴毫不猶豫的說道:“是的,穆斯林總督非常渴望和唐軍作戰(zhàn)。現(xiàn)在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他當(dāng)然不會錯過,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攻擊的部隊,呼羅珊部將侯梅德將軍的五千人的部隊已經(jīng)進入了布哈拉城佈防,正在補充給養(yǎng),準備在明年夏季進入怛邏斯城。隨後,約有五萬大軍會陸續(xù)到達怛邏斯城外圍,隨時準備和唐軍開戰(zhàn)。”
封常清沒有料到卡赫塔巴會如此的侃快,竟然毫無保留的泄‘露’瞭如此重大的軍事秘密,這是心直口快還是肆無忌憚?因此,他心裡一寒,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不過,他沒有表現(xiàn)出自己的緊張,而是故意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卡赫塔巴將軍透‘露’瞭如此重要的軍情,想必是不擔(dān)心我有機會將這份情報傳遞出去吧?”
卡赫塔巴的心思被封常清猜中了,因此,他沒有說話,沉默起來。
擔(dān)任翻譯的阿萊拉此刻也知道了事態(tài)的嚴重,於是一臉驚慌的責(zé)問卡赫塔巴,說道:“卡赫塔巴將軍,你答應(yīng)我不傷害封先生的,難道你說話不算數(shù)了嗎?”
卡赫塔巴冷冷的說道:“阿萊拉,我答應(yīng)的自然算數(shù),絕不會傷害他的生命,可我沒答應(yīng)放他走。呼羅珊風(fēng)景優(yōu)美,呼羅珊的‘女’人更是風(fēng)情萬種,我想,封先生會喜歡這裡的一切,他留在這裡也不錯的,絕不會比安西差。”
卡赫塔巴明明白白的表示了扣留封常清的意願,阿萊拉聽罷此言,頓時面如土‘色’。
卡赫塔巴和阿萊拉的對話語調(diào)很快,封常清聽不懂他們之間在說什麼,但基本意思還是聽明白了一些,不外是自己的去留,看到阿萊拉麪‘色’大變,這就更印證了他的擔(dān)心。不過,封常清沒有害怕,因爲他手中還有一張牌沒打。
“卡赫塔巴將軍,我聽說,穆斯林總督曾經(jīng)和曼蘇爾殿下爭奪埃米爾的寶座,此事是否當(dāng)真?”
卡赫塔巴吃了一驚,他沒有料到,封常清竟然掌握了這件事,不過,這也不是太大的秘密,他很想知道封常清的看法,於是實話實說,回答了一聲“是的。”
封常清冷冷的說道:“曼蘇爾是哈里發(fā)的弟弟,穆斯林總督竟然和他爭權(quán),此爲不智,將來必惹殺身大禍。將軍在穆斯林總督麾下,所謂兔死狗烹,早晚也脫不了干係。”
封常清的話很刺耳,卡赫塔巴雖然聽不懂兔死狗烹是什麼意思,但他清楚穆斯林總督的境地,因此有些擔(dān)心了。
封常清看出了卡赫塔巴的擔(dān)心,決定趁熱加一把火,離間他和穆斯林總督的關(guān)係,因此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dāng)初是艾洛麗亞釋放了穆斯林總督,但她的釋放是有條件的,就是穆斯林總督要加入拜火教,爲拜火教的重新崛起服務(wù)。穆斯林總督親口答應(yīng)了艾洛麗亞的條件,因此,你才加入了穆斯林總督的陣營。因爲穆斯林總督的不守信義,艾洛麗亞無處可逃,最後被殺害。”
卡赫塔巴已經(jīng)知道了艾洛麗亞被害的原因,聽到封常清舊事重提,傷疤被無情的揭開了,心情無比難過,因此一言不發(fā)。
封常清打蛇隨棍上,繼續(xù)說道:“卡赫塔巴將軍,因爲穆斯林總督的背叛,也因爲你坐視不救,艾洛麗亞公主最後死於非命,關(guān)於她的死,你是有責(zé)任的。按照拜火教的教義,你逃脫不了嚴酷的末日審判。”
封常清擊中了卡赫塔巴的要害,這些日子,在傷病之餘,他常常捫心自問,如果他不帶兵向大馬士革進軍,而是回去向東保護艾洛麗亞,那麼,是不是就是另一個樣子?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的神經(jīng),今天終於聽到了指責(zé),內(nèi)心‘激’動,“騰”地一聲站起來,揮舞著強壯有力的雙臂,似乎要抓住封常清。
封常清冷冷的站住沒動,而阿萊拉嚇了一跳,趕快按住了卡赫塔巴的手臂,嘴裡不停地勸慰著。
阿萊拉語速很快,她說了什麼,封常清一句也沒聽懂,但他看到卡赫塔巴的神情黯淡下來,知道自己已經(jīng)贏了,起碼,卡赫塔巴不那麼瘋狂了。
封常清看到大家都安靜下來,於是說道:“卡赫塔巴將軍,你或許不知道,艾洛麗亞死得很悽慘,她是被你的盟友阿拉木機王子強‘奸’之後活埋的。聽到了這個消息,你的內(nèi)心會不會感到愧疚?”
封常清的語言犀利,阿萊拉聽得膽戰(zhàn)心驚,不敢翻譯,祈求的看著他。
卡赫塔巴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因此,很好奇的看著阿萊拉。
封常清怒氣勃生,厲聲喝道:“原話翻譯,一個字也不許差。”
阿萊拉無可奈何,只好期期艾艾的將封常清的話複述了一遍。
卡赫塔巴知道艾洛麗亞死的不明不白,但艾洛麗亞受到了無恥的傷害的事,他還不知道。今天,在封常清的嘴裡聽到了還有如此慘烈的故事,內(nèi)心震動,如遭雷擊,頹然坐倒在小‘牀’上,淚水不可遏止的噴涌而出。
良久,卡赫塔巴擡起頭,用力擦下了淚水,問道:“你到底是誰,我絕不相信你僅僅是一個信使或是間諜?”
“我是安息副都護、留後封常清,按你們的官職,就是副埃米爾,或是代理埃米爾。”封常清回答道,這一次沒用翻譯,他直接說的是阿拉伯語。
封常清清晰地看到,卡赫塔巴的面容變得驚愕,隨即,一股詭異的微笑浮現(xiàn)在了卡赫塔巴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