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3，南京西城西苑，這裡與中部通過淮河作爲分界線。

朱弘昭是難得出皇宮1回，畢竟隔著整個中城來到西苑，動靜太大，會極大影響京中的運行。說白了9是擾民，爲了安全不得不擾民。

西苑莫愁湖湖心大島上，這裡9是南京武場，用來競技、角鬥、閱軍。

皇室久在北京，南京除了紫禁城封閉外，其他地方都被南京人逛遍了，這地方也不新鮮。要不是朱家還在，天子顏面壓著，可能西苑早9被士紳買走建了房屋。

南京有3處官學，南京國子監、北城上元縣學、南城江寧縣學。

龐大的武場內，宮妃帶著宮人們或玩擊丸這種閒逸遊戲，精力充沛的則穿著比甲玩蹴鞠、射箭。武場外圍則是1排排還在修建的環形樓房，這裡以後將是觀閱臺。

正北則是皇家觀閱點所在，朱弘昭端著望遠鏡環視周邊，整個武場很大，周長約6裡，遠比北京的要氣派。而西京那裡1切從頭開始，武場建築羣將會更雄偉。

他9喜歡搞大建築，按著步驟慢慢來，以後金字塔也打算弄幾座擺著當景點。

盧象升的父親盧國霦隨行，這裡基建已經完成是軍隊出的力氣，後續的人力將會由南京進行徭役徵發，這個工作尤其是對京城百姓士紳抽丁做苦力，是1項艱難的工作。

將他召來，自然不僅僅是以後的事情。

“這段日子很熱鬧呀，武學那邊的案子如何了？”

朱弘昭手裡握著望遠鏡，看1眼盧國霦，繼續往前走著。武學教授楊奉明的衙門9在中城，距離上元縣衙門不遠，鬧出了人命。

有年輕氣盛的人不服楊奉明這個峨嵋派的俗家弟子，挑戰時直接被楊奉明兩拳打死。簡單來說，是這麼回事。可畢竟是人命官司，必然9複雜起來了。

盧國霦也算是秉公辦案，手裡捧著牙牌身子半躬著：“回聖上，山東人於2行爲夠得上襲擊現役軍官。”

朱弘昭挑眉，事情他也是1知半解，只是在報紙上看了，說是楊奉明打死了人，揚揚下巴：“詳細些。”

“是，前日正午，武學教授楊奉明外出公幹回衙門時，山東人於2以血氣之勇，要與楊奉明較技。楊奉明推諉3次，耐不住於2糾纏。便當街演武，拳掌無眼打死於2。經仵作驗屍，於2死於肋骨斷裂刺破右肺葉，窒息而死。”

“衙門裡是怎麼個看法？是楊奉明過失無意殺人，還是惡意打殺？”

“回聖上，不好裁斷。”

朱弘昭駐步，1笑：“怎麼會不好裁斷？盧妃巷可是大街，人來人往的，怎麼9調查不清？”

“回聖上，從驗屍、人證上來說，楊教授行爲合情合理，此案可以判楊教授無罪，但需罰錢負責於2喪葬。但微臣拖著此案遲遲不判，原因有2。其1是於2帶著生死狀前來挑戰，楊教授殺於2在法理上已然無罪，臣懷疑楊教授藉此依憑，當時才痛下殺手，有故意殺人之嫌；其2，於2所籤生死狀在情理上是說得通的，然而在國法上站不住腳，於京師此時風氣不妥。”

看著皇帝側臉，見沒有不耐煩，盧國霦繼續說：“京師此時各路豪傑匯聚，若判楊教授無罪，等於間接認可於2所書生死狀具有法理保障。此例1開，京師武人羣起效仿，將敗壞治安，滋擾百姓。”

朱弘昭聽了點頭，他找盧國霦爲的是囑咐徭役的事情，由他親自給盧國霦做承諾當底氣，還有1件事情，楊奉明1事只是順帶談起，沒想到盧國霦還有這麼多說法，考慮的挺多。

這種品格很難得，很多官員是喜歡多1事不如少1事，事情早早推出去不在自己職責、盤口範圍內9好。盧國霦這是給自己攬事情，考慮的多，不怕擔干係，是勇於任事的體現。

“盧卿考慮的周到，該怎做盧卿心中有譜，只要心向大局，該怎麼做9怎麼做。朕召盧卿來，關心的是上元縣學與江寧縣學學子鬥毆1事。”

地方上如果衛所與縣同在1塊地方，那衛學子弟與縣學子弟的衝突、競爭將是極大的。在代州時，朱弘昭9領教過鎮武衛軍戶衛學子弟與代州縣學子弟之間的風采。

北京那邊京城東西兩縣置辦的縣學之間也有競爭矛盾關係，但是1步步發展起來的，除了黨爭激烈時跟著國子監監生挽著袖子搞遊行外，再沒什麼大動盪。

南巡以來，南京兩處縣學擴增迅猛，矛盾也9越發的大了。說的簡單了，是尊孔的上元縣學與尊孟的江寧縣學之間爆發了1場因學術理念引發的口角衝突，說不過9挽起袖子幹仗1向是此時文人的尿性。

兩個縣學之間的衝突不算多大，可國子監攪了進去，國子監內部孔孟理念相爭也是1片混亂。打的是兩個縣學子弟，背後鼓勁的可是國子監兩派監生。

至於相府或法司，對於學子之間鬥毆，1個個態度詭異，不支持也不彈壓。文人好談兵，不管會不會，9是喜歡談。對於後輩的後輩鬥毆，這些老頭子不彈壓9是默許，可能覺得有益於培養尚武風氣。

盧國霦拱手：“聖上，此事尚在控制之中，無礙觀瞻。”

他也不覺得有問題，雖然1上任9搞鐵面執法，可對學子之間的爭鬥，盧國霦不喜歡插手。和大多數官員1樣，認爲現在朝廷缺的是文武雙全之人，正該讓下面去打鬥，權當健身。

何況，他是1縣主官不假，可這類學政上的事情，都由學政官負責。硬氣1點的學政官敢暴打直管的頂頭知縣，何況他只是涉事1縣的知縣，這件事歸上1級的應天府衙門管。這個衙門管不了，還有巡撫衙門。再不行，還有法司在。

“既然在控制中，那9鬧去，1個個吃飽撐著宣泄1番也不錯。朕也只是好奇而已，盧卿說說，是哪1方贏了？”

朱弘昭說著仰頭眨眨眼，或許應該擴增武學，由武學衙門負責對各處縣學施行軍訓。

“回聖上，江寧縣學佔了便宜，贏的卻是上元縣學。”

盧國霦可不覺得皇帝只是感興趣，學子鬧事情1向是大事情，傳統觀念裡學子代表的是未來，學子鬧事說明對眼前的朝政舉措有極大的不滿，都是會記在史冊的事件。

“也對，孟學、心學子弟精於武備，他們不會吃虧。可，上元縣學學子，怎麼9贏了？”

朱弘昭也只是得到1個大概，具體過程沒時間去了解，這真的只是小事情，南京城傳的沸沸揚揚是火熱新聞，對他來說這種事情不值得關心，下面送來的秘奏裡，也是1筆帶過。

盧國霦苦笑答道：“本縣學子捱了打，倒也硬氣，不曾服軟耗到宵禁時分，逼的江寧學子求饒，這才贏了這麼1回。”

打架的地方9在宵禁範圍內，要拉著同歸於盡，才逼著江寧縣學子口頭認輸，9這麼簡單。

挑眉，朱弘昭笑道：“不願服輸9好，以後兩邊打起來，派警役驅趕到西苑武場來。朕會讓將府在這裡設個軍醫提調衙門，負責培養學徒。打傷了9地治療，讓他們放開了打，別在城中出醜、滋擾民生。”

盧國霦苦笑著應下，這叫個什麼事？

武場建立是給南京士民放鬆觀賞競技的地方，也是俘虜角鬥的地方，現在讓學子來鬥毆，體面何存？

跟在後面1名新任尚衣監老太監也是提筆邊走邊寫，用春秋筆法簡化記錄皇帝的1言1行，聽到皇帝的餿主意愣了愣，這些資料可是以後給翰林院修本朝實錄時的第1手資料。這種近乎荒唐的東西，豈不是讓外臣拿來大書特書，來抹黑主子爺？

“照實寫，主子爺乃是真性情，不怕這些個烏78糟的東西。”

曹化淳見這老太監望他，過去低聲說著，這低聲恰好又能讓朱弘昭和盧國霦聽到。

來到1處已經完工，還沒有進行裝飾處理的6角涼亭，曹化淳趨步先行上前，從袖子裡掏出手絹擦拭石凳上下，又墊了1塊墊子，抱著拂塵躬身站在1旁。

落座，抖抖袍袖，朱弘昭指著1旁空位，盧國霦心裡暖暖躬身道：“臣謝聖上隆恩。”

卻不去坐，朱弘昭道：“盧卿是長者，坐著談吧。”

“回聖上，君臣豈可同桌並排而坐？”

盧國霦臉色嚴肅，微微擡頭看著皇帝。

討了個沒趣，曹化淳給後面隨行的近百人宮人隊伍打眼色，1名小宦官9隨身抱著圓凳，跑到前面來給盧國霦擺上。

盧國霦這才坦然落座，雙手搭在大腿上，坐的挺直，只是腦袋微微垂著。

飲1口茶水，朱弘昭道：“通政使司那裡，今日給京中兩縣下達了徵發徭役相關行文。朝廷兵役策乃是下屆相府核心大策之1，於明年正月初1在3京試行。還有3月時間百日功夫，這麼點時間，不知道上元縣有沒有信心完成統計造冊諸事？”

大明的根基，正不斷修復，兵役策失去基層支持9是1道廢令。這個基層是指地方保甲那1層，縣只是1個運轉單元。

兵役策完成後，每個縣會根據人口、富裕情況，每年給朝廷提供相應額度的免費勞力。所以，這項政策很得罪缺乏勞力的士紳。至於百姓，朝廷取1點9會從另1個方面補充。獲得最低成本的勞力，付出的代價9是農業稅降低。

但其中有賺頭，非常的大，遠比收農業稅，再用稅僱人幹活來的節省成本。可以省去農民賣糧繳稅時的1道剝削，也可以省去銀子越發貶值、火耗等1系列虛耗，省掉的9是賺到的。

只要是國家能省掉的，那9是中間環節所掙不到的，所以士紳階層很虧。兵役策，完全可以作爲百年國策，只要兵役策在，能完整運行，國家、地方上9有足夠的勞力做事情。

之所以喊盧國霦這個知縣來，不僅是因爲盧國霦是最先執行兵役策的6個縣知縣之1，更因爲朱弘昭準備提拔盧國霦，讓他再來1次官升3級，主抓1處兵役策進度。

誰能鐵面無私推行兵役策，那9升誰的官。在朱弘昭的底線裡，盧國霦56年內升到1省左布政使，也不爲過。

自然，誰陽奉陰違，那9搞死誰。

政局中基本上沒了外人，現在都是以前1起戰鬥的人，誰貼心誰9是自己人。若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那9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