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的天牢一片死寂，偶爾能聽到一些老鼠吱吱叫的聲音，除此之外幾乎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機了，在這裡關著的人，曾經莫不是朝廷風光無限的人物，但只要進了這裡，他們就什麼都不是了，哪怕是隨便一個獄吏都能肆意欺辱打罵。
絕大多數人進來之後，都是沒有機會再走出去的，獄吏們不知道見過多少在天牢裡了卻殘生的落馬高官。
當然這些人也並不是毫無價值，至少對於獄吏們來說，如果能從他們身上獲取到好處，那自己並不介意和他們做些交易。
天牢的管理十分嚴格，但沒有什麼地方是密不透風的，獄吏作爲掌控天牢的地方，自然有自己生存之道。
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身影站在了一間牢房門口。
這裡面的罪人來頭不小，曾幾何時他也站在朝野之巔呼風喚雨，主宰著帝國的命運走向，但那都沒有意義了，曾經再風光，今天也依然是個犯人而已，沒有任何尊嚴。
當然，看在足夠的“打點”份上，獄吏還是願意給他們一點尊嚴的，甚至可以給他們帶來一些需要的東西。
讓獄吏比較奇怪的是，別的犯人打點，無非就是需求吃好喝好一點，但這個人卻只要報紙。
都落得這般境地，還要操心天下大事不成？
獄吏雖然心裡不以爲然，但收錢辦事他也不多管，這點規矩他還是懂的，別人交代的事情他也照辦好了，即便有一部分比較麻煩。
當裡面那個蓬頭垢面的犯人擡起頭，立刻就是兩份報紙扔了進來。
“一份《大明官報》，一份《進步報》全都給你弄來了。”獄吏冷峻的聲音響了起來，停頓一下之後，他繼續道：“下一次得加錢，這《進步報》是朝廷禁刊，可不是什麼好弄的玩意兒。”
說罷之後，他也不等犯人迴應，便轉身離開。
牢房重新歸於平靜，那犯人撿起報紙，藉助那高處的小窗戶透進來的陽光，開始認真看起上面的內容來。
事實上，這並不是他和獄吏第一次交易，此前許多期的報紙，他都有看過，只不過《進步報》這個禁刊，卻是第一次弄來。
花了好一陣認真看完《大明官報》之後，他便拿起《進步報》看了起來。
這種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緊挨著他的牢房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後牆壁有幾下敲擊的動靜。
“士奇兄可曾看完，如今戰事如何了，是朝廷軍優，還是起義軍優？”
聽到說話的聲音，楊士奇慢慢放下了報紙，他當然知道旁邊牢房的是誰，正是自己的難兄難弟楊榮。
雖然兩人如今都因爲朝廷鬥爭失敗落得這般悽慘境地，但他們並沒有就消磨意志，而是依然保持著對外界局勢的關注。
當下的時局，無疑關乎著天下人的命運，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足以改變華夏數千年的社會格局。
如果朝廷最終評判成功，那倒是沒什麼好說的，但如果最終獲勝的人是起義軍的話，那麼可以預見到一場巨大的變革將會發生在這片大地上。
數千年的君主制度將徹底瓦解，舊有的一切秩序將完全蹦躂，起義軍將實現自己綱領帶領天下生民進入一個新世界。而現在正是雙方針尖對麥芒的時候，別說只是陷入天牢，就算他們馬上要行刑了，他們也迫切的想知道當下的時局變化，就算是死了，那也少不了要“義軍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了。
當然，他們關注這個也還是有私心的，自己能不能脫離牢獄，很大程度就要看最後獲勝者是誰了。
如果起義軍能夠一路取得社稷權柄，那自己擺脫罪名甚至恢復官身也指日可待。
其實對於楊士奇和楊榮兩人而言，他們都是覺得有些冤枉的，他們是變法黨這沒錯，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會跟著許良起義，甚至許良起義之後，他們更大的可能是站在朝廷一邊。
他們畢竟是實實在在的儒生，忠君爲國這是刻入骨子裡的東西，並不會因爲和許良的私交，或者一些理念上的東西，就讓他們調轉槍頭對準皇帝。
然而在朱允熥看來，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誰知道你們心裡怎麼想的，與其承擔風險，不如不給機會。
只是這麼一來，陷入牢獄的楊士奇楊榮就等於是被逼到朝廷對面去了，即便他們內心不這麼認爲，朝廷上下也都是這麼看他，當所有人都覺得你拉褲兜了，那伱有沒有真拉就不重要了。
如今楊士奇楊榮落到這種境地，他們也沒得選，只能被動站到起義軍這邊。
“朝廷報道戰事，多言近一月防守卓有成效，起義軍再不得寸進，如今優勢明顯，只待時機適合便可一舉南下掃清賊寇。”
楊士奇簡略的說明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信息。
另一頭的楊榮聽到這話沉默起來，似乎是有些擔心，但再細細琢磨了一下這個意思，又似乎悟到一些不對的地方。
朝廷兵力佔優的情況下，爲何只能堅守不出，這顯然不合常理。
那什麼起義軍不得寸進，優勢明顯的說法，怎麼看都像是朝廷給自己找補的說法。
“李景隆率軍南下本該推進平叛纔對，怎麼會打成防守的形勢，這根本不是優勢該有的情況，真實情況究竟如何，那《進步報》裡又是如何報道的？”
時局牽動人心，楊榮沒心思試探來試探去，直言詢問。
而楊士奇這時候卻呵呵笑了起來，自進入天牢以來，他罕見這麼輕鬆過了。
“《進步報》說，經湖州府一次阻擊作戰，義軍成功擊退明軍二十萬大軍的進攻。
經此一戰義軍的新武器戰術體系逐漸完善，前線將領表示完全有信心阻擋一切來犯之敵，爲後方的生產提供安穩的環境。
義軍領袖許良也指示，制憲黨在取得南方諸省治權之後，要把軍事事務放在首位，籌備糧草生產武器徵兵訓練。
他定下的時間是最遲一年，制憲黨必須要組成十萬完全列裝槍械火炮熱武器的中央軍，然後揮師北伐一舉鼎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