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浪還在埋頭閱覽卷宗,明黃的燈光映在他如刀削般的臉上,每翻過一頁,他眉心的
褶皺就更深一層,這次的事件確實很棘手。
“王爺,這是今日上報的卷宗和新增的死者名單,您過目一下。”範榆呈上卷宗道。
沈浪扔下手中的卷宗,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疲憊的擡手揉了揉眉心,語氣倦怠道:“不用
看了,情況必定很糟糕。本王讓你徹查水源之事辦了嗎?”
範榆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查,相信明日便會有結果。”
沈浪點頭,目光越發冷。
範榆想了想又道:“王爺,還有一事,如今城內病患與日俱增,目前只有京都隨軍一起進城
的二十名醫者加上霍城願意留下來真病的十二名大夫,加起來不過三十二名,遠遠不夠救治
病患。”
聞言,沈浪脣角微勾:“只怕這些人也未必個個是自願的。”
範榆不禁感慨:“據屬下調查,這霍城醫者近百名,只是無人肯站出來。”
沈浪道:“本王理解,這些人雖爲醫者也是有家室的人,死亡面臨時,有誰能不懼怕死亡?”
範榆聽後,亦嘆無言。
瑞王府
白天與慕容潯風的一席談話,令朱七七心裡有了新的困惑,她斷然揣測,這次霍城之危不見
的是天災,人爲的可能性也是極大,只是不知道是誰使出如此歹毒的計謀。
這一夜,她躺在牀上反覆無眠,天剛矇矇亮便穿衣起牀,交代小泥巴小籬笆一些事情後便早
早出了王府。
這一次她決定助他一起渡過這次難關。
但凡人命都是可貴的,這一點,她深有體會。
霍城城樓。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城樓之上,俯視城下的一切,面容凝重而肅穆。
徹查水源的結果是水源沒有問題,那麼瘟疫的源頭是出自哪裡?眼下依然毫無頭緒,而病患
依舊是與日俱增,難營中的醫者沒日沒夜的診病都忙不過來。
“王爺。”範榆上前喚道。
沈浪回身道:“本王接到聖諭,皇上已經下旨增派三十名醫者進城,三日後便可到達,你去
增派一隊人準備一下,待京都醫者進城後,在城西城門口設立一座醫營,方便爲爲城西的病
患治病。”
範榆道:“是,王爺您先吃點東西吧,這一天你都未進食。”
沈浪點點頭,看了一眼城樓下,轉身離開。
驛館府邸
沈浪正在用餐,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吵鬧的聲音。一個侍衛匆匆茫茫的跑進來,欲言又止
道:“王爺。”
他放下碗筷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吵?”
侍衛沉默片刻,如實回話:“外面來了一羣百姓,在外面吵著要見您。”
沈浪眉心微微一皺,隨後起身向外面走去。
外面一羣百姓在禁衛軍的阻攔下情緒漸漸失控,又向上次那樣開始因情緒失控與禁衛軍動起
手來,相互揮拳推攘:“我們要見瑞王爲什麼不讓我們見!說好的沒病就放我們出城,可是
這麼多天過去了,沒一個大夫來給我診病,說好的不會放棄我們的,都是假話!朝廷根本不
會管我們的死活!”
範榆耐心勸解:“大家聽我說,不是朝廷不管你們,是現在情勢所逼,大家也知道現在人力
緊缺,醫者先以患者優先,請大家在給我們一點時間,再耐心等一等。”
“我們不信,你們說得好聽,死的不是你們不是你們的親人,你們當然沒關係,我們不要繼
續在這裡待下去,我們現在就要出城去,再等下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放我們出城,放我們
出城!”
“朝廷不顧我們的死活,要將我們活活困死在這裡,狼子野心,沒有人性!你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一時間羣情激奮,謾罵聲,恨聲充斥整個驛館府邸。百姓一個個聲聲怒喊,不絕於耳,更有
情緒激動者朝驛館大門等雞蛋,蔬菜果實。
沈浪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便有無數雞蛋蔬菜朝他飛來,打在他的臉上和身上。
“王爺!”範榆驚呼。
一衆禁衛軍連忙擋在他前面爲他擋下投來的雞蛋果實,他們的王爺一直都是備受百姓將士愛
戴的,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們一個個想都沒想就擋在他的面前。
情緒瀕臨崩潰的百姓並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瘋狂的怒罵怒砸。
沈浪薄脣抿緊,擡手拭去臉上的脖子上的雞蛋殼,額角青筋暴露,他一掌推開前面的人牆,
緩步靠近瘋狂的人羣,他高聲爆出一聲咆哮:“都給我住手!”
帶著隱隱悲哀的吼聲,驚得衆人心中一顫,愣愣的看向他。
範榆看向沈浪,他跟隨他多年,他知道此刻他不是憤怒,而是心裡感到巨大的悲哀,他從來
都將百姓的生命看的很重很重,他心懷天下,江山社稷安危。他比當今皇帝更有雄才偉略,
智慧膽識,如果不是當年的變故,如今坐在那金鑾殿上的人本該是他。
也正因爲如此,他和手下數十萬弟兄,誓死衷心跟隨他南征北戰。
想到這裡他雙拳緊緊握成拳頭。
沈浪清冷醇厚的嗓音再次響起:“本王承諾,等朝廷增派的醫者一到,一定會給大家診治,
到時確診無病的一定放你們出城!還有,本王從今日起便入住營地,直到霍城之危解決爲
止!”
範榆聞言,脫口道:“王爺,萬萬不可!”
“如今的情勢,醫者藥材都急缺,如果本王都不敢去,那麼何來醫者甘願入營地救治病患?”
沈浪語氣堅定道。
範榆道:“屬下跟隨您一起去。”
“我們也去!”其它一干人等異口同聲道。
沈浪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果然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今極少人自動請纓
進入霍城何況是瘟疫最嚴重的難營。
他看著面前這些身形消瘦,面如死灰的百姓,滿眼悽楚,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也從來不曾覺得
這樣無力過。
就在這一日,沈浪,南越國瑞王,住進了臨近死亡最近的地方,霍城瘟疫難營。
這一舉動使得整個霍城人心再次爲之震撼,第二日,便有不少原本躲在家中閉門不出的醫者
自動前來參加救治病患的行動中。
臨走前,皇上曾下達聖諭,一月之內疫情若是得不到控制,便對霍城進行焚城,將霍城焚燒
殆盡。
可是連續過了半月疫情仍舊沒有得到有力的控制,仍然每天都有人死,每天一具具屍體被擡
出去焚燒,每天都有人面對親人的死別,每天聽見最多的聲音便是痛苦的哀嚎痛哭聲,一時
間霍城變成了一座充滿死亡氣息的死城,人間煉獄。
這一日,日落時分。
沈浪正一個人站在帳外望著遠處山頂的滾滾濃煙發呆,濃煙滾滾這是半月來他見到的最多的
場景,病逝者焚燒的景象。
他嘆息一聲,轉身進入帳內拿起卷宗閱覽。
帳外傳來範榆驚喜的聲音:“王爺,你看誰來了!”
沈浪聞言擡眸看向範榆問道:“誰來了?”
接著一眼便瞧見了從外面走近來的那抹翩翩身影,清麗的容顏。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朱七七蒼白的臉色微微一笑:“王爺。”
沈浪似乎不相信眼前的真實,他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快步走向她,朱七七微笑看著他,一
段時間不見,他似乎頹廢了一些,此時的他眼中泛著血絲,堅毅的下巴已經滲出點點鬍渣,
這是她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這般落拓的模樣。
下一刻,她已經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七
七,你怎麼會來?”
她乖巧的伏在他懷裡,數日來的奔波,長途跋涉,她生來本就體虛,如何能受這奔波之苦,
可是她卻不肯在路上停留休息片刻,原本告訴自己是爲了霍城那些無辜的百姓,可是這一刻,
她方纔明瞭,她所做的一切根源不過是爲了這一個能夠溫暖她心的懷抱,僅此而已。
她微微一笑,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昏迷後,沈浪方纔知道,這一次她來的並不是一個人,她帶來了她的師父薛雲逸,天山在
世華佗九華真人入室弟子。薛雲逸帶來了 800 名天山玄門弟子來解霍城之難。
天門以劍術和醫術聞名天下,只是從不涉足世俗江湖之事。
這次鑑於朱七七的請求,薛雲逸帶著手下弟子日夜兼程趕路來到霍城。
營帳內
一襲青色長袍的薛雲逸正在爲朱七七診治,青衫白髮,眉目俊逸淡雅,如若不是那一頭銀髮,
真的會覺得他才二十出頭而已。
沈浪一直守在榻前,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心裡很是擔心。
薛雲逸給朱七七喂下一顆藥丸後道:“吃了藥,休息一碗就沒事了,王爺不必太過擔心。”
沈浪道:“多謝神醫。”
薛雲逸道:“七七是在下的徒兒,王爺不必言謝。”
沈浪道:“本王是代替霍城數萬百姓向神醫道謝。”
薛雲逸神色沉穩道:“濟世救人,乃是醫者本分,王爺無需言謝,能否解霍城疫情且要看天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