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影響趙王的臣子少之又少，而對宮室內(nèi)的公主這麼清楚的，也唯有鉅鹿候趙穆了。此外，她打聽到的消息，也確實是趙穆上諫趙王，要將她作爲(wèi)魏國太子儲妃，以安魏國之心，換來趙國邊境的暫喘之機。
趙燕起了邊事。韓國自保都難，齊國休養(yǎng)生息。上次樂毅滅齊之後，短短幾十年內(nèi)，齊國還未緩過勁，無力西出。楚國也是半殘，鄢郢之戰(zhàn)後，在武安君白起的攻伐下，楚國丟失了舊都郢都，江漢平原整個地域落入秦國之手。楚國此時已經(jīng)遷都到了陳郢。
戰(zhàn)國七雄，齊國、楚國、韓國三國難以影響趙燕邊事，也唯有魏國有這個能耐。信陵君竊符救趙，讓列國深以爲(wèi)忌。
“倩公主。”
白貴拱了拱手，言道：“大王英明神武，早有成竹在胸，我父候不過微末臣子，怎可影響大王之廟算。倩公主在我面前失言還可，若是在大王面前失言，這可是罪責(zé)了。”
“這………
趙倩頓時啞聲。
她沒想到白貴竟然這麼伶牙俐齒。這句話一出，她要是還在苛責(zé)白貴和鉅鹿候趙穆，這可就是質(zhì)疑她父王的決定了。休看她平日裡得到趙王的寵愛，可涉及兩國大事，還有趙王的威信，她父王可不會輕易饒了她。
“立公子落水之後，這口舌倒是有了張儀、蘇秦之能，用在了我這個婦孺之輩上。”
吃了一個小虧，趙倩也不敢示弱，冷嘲熱諷了一句。
張儀、蘇秦，皆是天下縱橫聞名之輩。若是平日裡以這兩個人類比，那時稱讚。但二人脣舌是令列國驚詫、諸侯膽懼……，而相較於此，白貴以言語擠兌於她，反倒顯得卑劣了許多。
白貴不答，喝了一口篩過的濁酒，目光看向王宮殿外。
隨著時間推移，賓客就位。
臨近趙王的案列，多是王公大臣、貴胄子弟。而在後席，則是一些大臣的家眷。先秦風(fēng)俗開放，所以入場的年輕女子不少，看起來頗爲(wèi)?zhàn)B眼。
過了一會，連晉一身武士服出場。
連晉軒昂俊俏，又在列國中有不錯的名氣。甫一出場，就吸引了在座賓客的眼睛。尤其是一些貴女，更是頻頻向連晉側(cè)目。
“烏族長……”
在上席的鉅鹿候趙穆突然開了口，“如果紅纓公子不嫌棄的話，本候這裡另有佳座，還請到我這裡入席。”
“烏族長雅量，應(yīng)該不介意如此吧。”
他笑了笑。
紅纓公子連晉是烏府的門客，按理來說，應(yīng)該在烏府那一列就座。此刻鉅鹿候趙穆這般言道，就是意在讓連晉轉(zhuǎn)投他的麾下。
“若連晉願意，老夫又豈會不同意。”
烏氏倮心中發(fā)怒，但臉上卻極爲(wèi)鎮(zhèn)定，皮笑肉不笑道：“侯爺有廣攬四方賓客之意，連晉爲(wèi)衛(wèi)國之翹楚。假以時日，侯爺就是我趙國下一個平原君。
四大公子之列，應(yīng)有侯爺添居。”
戰(zhàn)國四大公子，爲(wèi)齊國孟嘗君，魏國信陵君，趙國平原君，楚國春申君。平原君趙勝爲(wèi)趙武靈王之子。幾年前，平原君趙勝去世。
現(xiàn)今，只有四大公子信陵君、春申君還尚在人世。
鉅鹿候趙穆欲要搶奪烏氏倮賓客，來打壓烏府的威風(fēng)。烏氏倮也不甘示弱，言語擠兌，說趙穆野心勃勃。
連晉咬牙，暗罵鉅鹿候趙穆不仁義。趙穆突然發(fā)難，讓他做出選擇。他要是背主，名聲就毀了。可不背主，他又落下了把柄在趙穆手中。
今後他要是再轉(zhuǎn)投他人……。
誰會要一個背主之徒！
“多謝侯爺賞識，連晉又怎會不從命。”
連晉拱手，入了趙穆所處的一列。
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投靠鉅鹿候趙穆，不可能不從命。本來他的打算，是先在烏氏倮和鉅鹿候趙穆兩方觀望，待到大勢定下之後，再明面投靠。但此刻他稍一細(xì)想，也就明瞭。
他區(qū)區(qū)一個劍手，有何資格觀望騎牆。
隨著連晉選擇陣營，殿內(nèi)的氣氛頓時靜默了不少，落針可聞。衆(zhòng)人都在觀望看烏氏倮如此處理此事。
連晉的投靠看似是一件小事，可若烏氏倮沒有能耐在鉅鹿候趙穆這裡找回場子。那麼便意味著，烏府要衰落了…。
連晉……，是鉅鹿候趙穆，甚至是趙王放出的一個信號。
烏氏媚秦，雖不是衆(zhòng)所周知的事情，可朝堂百官之列，對此消息，絕對有所耳聞。
“連晉，你今晚可一定要取勝，不然……”
烏氏倮冷笑一聲。
就在這時，禮鐘敲響，衆(zhòng)人入席就座，靜待趙王駕臨入殿。
“燕王不自量力，趁我趙國長平一役後國力衰弱，舉兵攻我趙國。不過我趙國縱使不如秦國，卻也不是小小燕國能比的……”
趙王入座後，先道了一聲“衆(zhòng)卿家平身”後，然後談道：“我趙國老弱之卒尚能勝過燕國，可見燕國之兵廢，奪燕之地，重整旗鼓，再與秦國爭雄……。”
“衆(zhòng)位愛卿，助我趙國一句滅燕！”
他捧起酒觴，喊了一聲。
趙國衆(zhòng)臣一起歡呼，開懷暢飲。
燕國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證明了燕國的虛弱。這正是趙國的大好時間。哪怕長平一戰(zhàn)，趙國精銳盡喪。但趙國武風(fēng)之雄烈，除了秦國之外,它國難以相比。
“伐燕初戰(zhàn)之所以能大獲成功，衆(zhòng)卿家功不可沒，但若是沒有烏族長爲(wèi)我趙國提供戰(zhàn)馬、糧食，趙軍恐怕也難以爲(wèi)繼，若無郭先生提供兵器、船運，我趙之銳士，也難攻堅……”
趙王站起身來，勉勵烏氏倮、郭縱二人。
先秦之時，因列國並列，所以巨賈頻出。遠(yuǎn)的有范蠡、白圭，近的有呂不韋、寡婦清等人。烏氏倮、郭縱就是趙國境內(nèi)的巨賈。
烏氏倮心中的隱憂漸消，露出笑容。
隨著趙王一個個指名道姓的嘉獎羣臣，宴席氛圍逐漸熱烈。
“好厲害的心機……”
白貴暗暗心驚。
趙孝成王趙丹在戰(zhàn)國中尚且不算賢明的，都有如此心機。先是鉅鹿候趙穆以連晉之事發(fā)難，隨後趙王又安了烏氏倮之心。於是乎，烏氏倮被死死的拿捏在了趙王之手。
烏氏倮可不是簡單人物，能做出如此身家，定是老謀深算之輩。
少傾，趙王嘉獎羣臣完後，他將連晉、項少龍召至殿前，“連晉你的劍藝在列國聞名，項少龍你也不差，以一人之力，智退八百馬賊。二位皆是人中冠纓，一時翹楚，今日寡人召你們二人到王宮比劍，就是欲要重?fù)P主父之尚武精神…”
趙武靈王退位讓給趙惠文王，自稱爲(wèi)主父。
主父意爲(wèi)君主之父。
“你們二人劍藝想必天下難尋，寡人和列爲(wèi)愛卿已經(jīng)迫不及待，不過需知兵者兇險，你們二人點到爲(wèi)止，切記不可傷人。勝者，寡人將其封爲(wèi)御前劍士，可領(lǐng)兵隨信平君一起征伐燕國。”
趙丹笑了笑，說道。
信平君，爲(wèi)廉頗的爵位。
“臣等遵命。”
連晉、項少龍二人領(lǐng)命。
不過就在這時，鉅鹿候趙穆上前道：“大王，臣有一提議。”
“鉅鹿候請說？”
趙王一怔。
“二人點到爲(wèi)止，難以發(fā)揮劍道實力。再者，大王封勝者爲(wèi)御前劍士，讓他們領(lǐng)兵出征，然而戰(zhàn)場箭矢無眼，又豈會講究禮儀呢？”
“如今是大爭之世，宋襄公那一套，已經(jīng)過去。”
鉅鹿候趙穆上前，諫言道。
宋襄公泓水之戰(zhàn)，遵從春秋義戰(zhàn)，不半渡而擊，而慘遭失敗。這也是春秋禮崩樂壞的一個轉(zhuǎn)折點。
“鉅鹿候所言有理。”
趙王點頭。
“若二人有了傷亡，慶賀之宴變成喪事，未免不美。”
雅夫人起身，勸了一聲。
雅夫人是趙丹之妹，馬服君之子趙括的夫人。
“王妹，寡人自有分寸。”
趙王皺了皺眉，擺手讓趙雅退下。等趙雅重新入座之後，他道：“鉅鹿候深得寡人之心，我趙國若不講勇武之心，安能雪恥長平之恥。”
“兩位，生死相搏吧。”
他一錘定音。
緊接著，他將酒觴扔到地上，“戰(zhàn)爭之道，亦是生死之道。二位，決出勝負(fù)，誰就是寡人的御前劍士。”
連晉、項少龍二人點頭答應(yīng)。
二人在殿中比武。
一個手持金光劍，是列國聞名的劍師。另一個則被墨家元宗傳授墨家劍術(shù)，又兼?zhèn)洮F(xiàn)代人的強健軀體。
鏗鏗鏘鏘。
兩人開始十?dāng)?shù)招，勢均力敵，沒分出什麼勝負(fù)。
“大王，臣又有一個提議。”
鉅鹿候趙穆笑了笑，“連晉、項少龍皆是年少俊傑，且未婚配。若是二人勝出，臣斗膽請大王爲(wèi)勝者賜婚，以彰顯我趙國納賢之心……”
說罷，他眼睛盯著烏氏倮的孫女烏廷芳。
烏廷芳……。一是美色冠絕在場貴女，二則是，這又是一個打擊烏氏倮的好機會。
另一旁，王宮王子、公主之列。
“你這父候……”
趙倩斜睨了白貴一眼，哼哼了兩聲。
她沒繼續(xù)往下說，怕得罪了趙穆這個趙王的寵臣。但言外之意很明顯，這般好色，令人不齒。
“倩公主此言差矣……”
白貴也頗感無奈。趙穆現(xiàn)在不過是三十來歲的年齡，又非七老八十。再者，趙穆是倖臣，而非廉頗、李牧那等靠軍功提拔上去的臣子。有此跋扈，實屬可以預(yù)料的事情。
但趙倩這般羞辱趙穆，他可不能視若無睹。
趙穆被羞辱，他倒是不怎麼在意。但要放任下去，敗壞的可不僅趙穆的名聲，還有他的名聲。
“父候一心爲(wèi)國，見烏族長和他不合，所以相忍爲(wèi)善……”
白貴顛倒黑白道。
趙雅聞言，錯愕了一下，美眸認(rèn)真盯了一下白貴，似是不敢相信。她先前譏諷白貴只是倒弄口舌之輩，可現(xiàn)今看來，白貴似乎真有蘇秦、張儀之才。
場中比鬥繼續(xù)。
趙王也同意了鉅鹿候趙穆的提議，認(rèn)爲(wèi)這個提議不錯。連晉是衛(wèi)國人，項少龍身份不可知，想來也是別國之人。若是他爲(wèi)勝者賜婚，確實會彰顯趙國的納賢之心……。
忽然，項少龍故意賣出了一個破綻，讓連晉大意失手。他的重木劍猛地加速，一劍比一劍快，縱步之下，連晉的精妙劍法扛不住項少龍的重劍之威。
連晉踉蹌倒退，虎口崩裂，眼看就要被項少龍刺中，即將命隕。
在場衆(zhòng)人吃驚，迅疾起身，緊盯著這一幕。
然而就在項少龍即將刺中連晉胸口的這一剎那，一柄黑色劍鞘“崩”的一聲碰在了項少龍的重木劍劍脊之上，將他劍鋒打偏。
得了這一擊之助，連晉快速後退，躲過一次身死。
“是誰？”
項少龍發(fā)怒，喝問道。
他和連晉可謂是有著血海深仇。
眼見報仇就在當(dāng)下，竟被人止住了。
王宮殿內(nèi)的在場賓客，也是神色震驚。這可是大王親命的王宮比劍，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膽插手其中。
“大王，是我。”
白貴起身，他頭戴高冠，一襲赤色的曲裾深衣，緩步邁入殿前，轉(zhuǎn)身對趙王拱了拱手，“連晉曾爲(wèi)我的師傅，見吾師即將身死，趙立心急，
所以插手其中，還請我王治罪。”
連晉不能死，至少現(xiàn)在不能死。
連晉是鉅鹿候手底下的爪牙。要是連晉一死，鉅鹿候趙穆就會被人看輕。這於他今後的計劃不利。
成就金仙之機，他大概已有所猜測了。
和氏璧……。
和氏璧有一種神秘莫測的力量，
連晉曾獻烏府的和氏璧給了鉅鹿候趙穆，當(dāng)做投名狀。而這和氏璧，自然也被白貴看到過。和氏璧有一股能穿梭時空的能量。
然而想要利用這和氏璧，與此界的人道氣運分不開。
此外， 他是趙穆的兒子，又豈會站在項少龍一方。認(rèn)不清自己屁股的人，絕對沒有什麼好下場。
“是立兒啊，你…”
趙王見是白貴，正欲發(fā)怒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他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連晉教過你劍術(shù)，你救師心切，有此作爲(wèi)實屬尋常。”
若阻止二人比斗的是別人，他定會治罪。但白貴是趙穆之子，他向來視作子侄，再者白貴所言也有理有據(jù)。
“大王，吾師力疲，已難以爲(wèi)繼。”
“我願代師應(yīng)戰(zhàn)。”
白貴又拱手道。
“立公子，項少龍已經(jīng)取勝，何須再戰(zhàn)。”
烏氏倮皺眉道。
他不願意在事出意外，維護好勝利果實才是正理。
“在下劍藝不精，若三招未能取勝，就算是項少龍取勝。烏族長以爲(wèi)如何？”
白貴笑了笑，言語退讓了一步。
“可是生死戰(zhàn)？”
烏氏倮瞇了瞇眼，反問一句。要是能殺死趙穆的兒子，答應(yīng)也就答應(yīng)了。至於趙立慘死，這又不是他的錯，是趙立自不量力。頂多將罪責(zé)推脫到項少龍身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