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關(guān)，位於滋水縣城南。
距離白鹿原並不遠(yuǎn)。
從白鹿村的郊外，往南望去，雖看不到秦嶺大山中巍峨雄偉的關(guān)隘，但一衆(zhòng)少年看到此山此景，還是忍不住念出了這句古詩。
每人唸叨了幾句描寫春景的古詩之後，就再也難耐冬日裡憋出的寂寞，開始嬉戲打鬧，遊山玩水。
原本稍顯隔閡的一行人，在幾句插諢打趣之後，也更爲(wèi)融洽了些。
走到一處山峁上，俯覽整個白鹿村，在邊邊角角也能看到其他村落，和後世水泥建築不同，黛青的瓦片幾乎與景色融合，像極了國畫的潑墨山水畫。
“貴哥，額聽咱村的人再議論，說你爸準(zhǔn)備給你說門親事？”
白孝文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上叼著，似是無意提到了這件事。
“啥？”
“白兄，你這就要訂親了？”
幾個少年正是青春萌動的年紀(jì)，在半個月前鹿兆謙帶他們?nèi)タ戳舜遄友e的莊客白興兒給馬配駒的一幕，雖不明白爲(wèi)何這樣做，但心思卻不在詩書上了。
往日都忍不住瞧著來往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其娉婷嫋嫋的婀娜處。
喉嚨乾的流著口水，嚥到了肚子裡。
此刻聽聞年紀(jì)稍比他大兩歲的白貴竟然準(zhǔn)備訂親，他們心裡頭就刺撓刺撓的，好奇一對男女成婚是幹啥，書中可沒教過這些。
白貴此刻蹲著身子，折了幾根柳條，捋下皮來，用嫩白的柳枝編織著螞蚱籠，很快，栩栩如生的小螞蚱就被他用手編了出來，隨手遞給等候已久的白孝武、鹿兆海兩個小的，他這纔回話道：“沒影的事，額纔多大，今個先生說了，給咱們幾個作保，讓到縣裡參加縣試，熟悉一下科舉氛圍，這一來一回的，訂親？也得到明年夏忙了！”
縣試一般是在每年的二月舉行。
滋水縣的縣試則是按照慣例是在二月下旬舉行。現(xiàn)在剛剛解凍，距離縣試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徐秀才和村裡的人看法不同。
大多數(shù)讀書人蔘加科舉，都是湊數(shù)的，不太可能一次就榜上有名。而參加科舉，好處也是極多的，能夠熟悉規(guī)則，磨礪性情，在考前備考也能掌握知識更快些……
因此在白貴請教學(xué)問的“暗示”下，徐秀才下定決心，自我感覺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準(zhǔn)備挑選幾人前去參加縣試，湊回數(shù)，走個過場，知道自己和那些童生有多大的差別。
只有通過縣試和府試的儒生，才能被稱爲(wèi)童生。
在考覈中，不出意外的是，周元名列學(xué)堂第一，鹿兆鵬學(xué)堂第二，白貴學(xué)堂第三，其餘的鹿兆海、白孝武則緊隨其後，然後纔是其他蒙童。
“不錯，先過了縣試最重要。”周元有些洋洋得意，說道：“額去過三個私塾，知道那些學(xué)童的進(jìn)度，現(xiàn)在距離額還差得遠(yuǎn)，額只要去應(yīng)試，一定能中！”
他這話不算假。
滋水縣雖然在漢唐時屬於京兆，乃是畿縣。當(dāng)時學(xué)風(fēng)鼎盛，如大詩人王維等人都喜歡在滋水縣隱居，陶冶情操。描寫滋水縣的詩詞不知道有多少，數(shù)也數(shù)不清。
唐代之時，將天下的縣分爲(wèi)赤、次赤、畿、次畿、望、緊、上、中、中下、下十個等級。當(dāng)時滋水縣由京兆直轄，是畿縣，地位較高。
但自宋之後，京兆凋敝，滋水縣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在清廷天下諸縣裡面，滋水縣也只是下縣而已。
白鹿村的文教和滋水縣其他村鎮(zhèn)實際上相差不大，甚至還能略勝其他村鎮(zhèn)一些，畢竟其他村鎮(zhèn)用的塾師可不一定是秀才……周元能在一村脫穎而出，獨佔鰲頭，其他同齡的學(xué)童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白兄，額還有個妹子，家裡行三，等咱倆參加縣試回來之後，額做主，不管你過沒過縣試，額都勸額爸把額妹子許配給你，到時候咱倆就是親上加親。”
周元拍著胸口，保證道。
他也清楚未參試的讀書人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賊金貴。等失敗後，就有些門可羅雀。不過他可是清楚白貴的厲害之處……
假以時日，白貴定會比他在科舉之路走的更遠(yuǎn)。
“三姑娘？那可是苦命，你還真的不害臊，要許配給貴哥兒。”白孝文撇了撇嘴。
“再是三娘子，那也是額妹子。”周元漲紅了臉，白孝文這話彷彿再說他不講義氣一樣，他可是將白貴視作至交好友的，怒目而視道：“額就這一個妹子，要是白兄訂親的話，嫁奩送白兄省城裡一座染坊，還有龐家村的二十畝地，行了吧！”
崽賣爺田心不疼。
周元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他說的一座染坊價值多少，二十畝地又價值多少，這至少是五六百兩銀子了，不算家裡埋的金銀，周家的八成家當(dāng)都在這裡了。
聽著幾人的爭吵，白貴總算是從中品出了三姑娘的意思。
原來是秦腔有個《王寶釧》的戲劇。
這個王寶釧後世也是衆(zhòng)人皆知，電視整天循環(huán)播放。他前世雖然不太喜歡看這種電視劇，但老人喜歡看，陪著看了幾回，也知道大概劇情。
王寶釧在家裡行三，所以是三姑娘。
《王寶釧》大概劇情是唐懿宗時中丞相王允的三女兒，不顧父母之言，執(zhí)意要嫁給貧困的薛平貴。後來薛平貴隨軍出征，平定西涼，但王寶釧也苦守寒窯十八年，後來薛平貴登基爲(wèi)帝，將王寶釧接回皇宮，冊封皇后，但是王寶釧也只當(dāng)了十八天的皇后，就病逝而亡。
恰巧的是，在長安城大雁塔附近的五典坡，有王寶釧住的古寒窯。
這曲戲，在秦省幾乎是衆(zhòng)人皆知。所以三姑娘也被認(rèn)爲(wèi)命裡缺福，註定苦命的。
“周兄，漢時冠軍侯霍去病說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爲(wèi)！”
“現(xiàn)在我尚未有功名，家裡也無良田，任誰嫁給我都是吃苦的命，再說現(xiàn)在洋夷爲(wèi)禍，正是我輩用武之時，豈能拘泥在一家之中……”
白貴苦笑一聲，上前勸道。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勸說白友德的話，可不能用在周元身上。要是說我不想娶你妹妹，這可就是得罪人……，最好找個高大上的理由，委婉拒絕。
讀書人也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