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來到了留縣。距離留縣尚有十餘里的地方是個山崗，山崗上有十餘戶人家。孟良讓甘寧將馬隊停在半山的松林裡休息，叫上史渙，兩人徒步上了山崗。

山崗上貼近路邊，有茅草房三間，正空地上立了根竹竿，上面飄著一面杏黃色的酒旗。這樣的小酒館隨處可見，來往的客人都在此歇腳打尖。江湖上有個不成的規(guī)矩，這種小店一般土匪盜賊都不會侵擾，一是店主本小利薄，沒什麼油水，二來誰都有個窮途末路、流浪江湖的時候，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保不齊那天就會走到這裡。同樣，店主的消息四通八達卻都是守口如瓶的主，他們都知道這其的利害關係。

現(xiàn)在還未到正午，店裡沒什麼客人。孟良做了個手勢，讓史渙停在外面，自己一掀草簾，一頭鑽了進去。

那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矮矮胖胖的年人，正在酒櫃後面擦洗著，見來了客人，忙說：“客官辛苦，是歇腳還是打尖。哦，看客官的裝扮也不是歇腳之人。你要點什麼，我這就給你預備去。”

孟良走進櫃檯，低聲說：“公至先生讓我給你帶點東西。”

那掌櫃的一愣，打量了他幾眼，輕輕抱怨道：“怎麼換人了，李老三呢。你這裝扮太顯眼了，以後再來可不能這樣，打扮的象貴公一樣。這裡可不是富家公常來常往的地方。”

孟良低頭看看自己，歉意的一笑。

那掌櫃又說；“你跟我到後面來，我姓闞，你叫我闞大哥就行了。屋裡的，來客人了，你在外面看下店，我?guī)Э腿丝捶块g。”

孟良跟著那闞大哥進了間客房，闞大哥拴上門，從懷裡掏出一塊鐵牌遞給他：“初次見面，按規(guī)矩來，這是我的銘牌。”

孟良接過來，那銘牌是用生鐵鑄造的，上面刻有幾朵線條很簡單的雲(yún)彩，雲(yún)彩裡隱隱約約有二十三的字樣。

孟良明白，這是韓公至親手鍛造刻畫的“雲(yún)門”的暗記，二十三代表此人是雲(yún)門第二十三號情報員。

韓公至的情報系統(tǒng)是以田舉的徒弟爲班底建設的，分風雲(yún)雷電霜五門。風門表示這支系統(tǒng)的實際控制者，孟良爲風字一號，韓公至爲風字二號，田舉爲風字三號。風字牌就是他們?nèi)齻€人持有，這是用隕鐵打造的。

雲(yún)門指的是南路，雷門是東路，電門爲北路，霜門爲西路。開始的時候，雲(yún)門和雷門人最多，各二十人，電門、霜門每門只有十人。

這雲(yún)門二十三號表明這闞大哥是後期招進來的第三個情報員，也算是老資格了。

孟良看著手的銘牌正在思索，見那闞大哥依然在他面前伸出手來，醒悟過來，忙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身份銘牌遞過去。

那闞大哥一見孟良的銘牌，驚訝的差點叫出聲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指著孟良說：“你，你，你怎麼會有這東西？風字一號！難道你是主公派來的使者？”

孟良微笑道：“闞大哥，我就是風字一號本人，今天路過這裡，特意來看看闞大哥。”

闞大哥愣了半晌，撲通跪倒在地，口裡哽噎道：“屬下闞清拜見主公。”

孟良趕緊上前，扶起闞清，說道：“闞大哥不必如此。你們常年在外，背井離鄉(xiāng)，隱姓埋名，辛苦了。”

闞清連道：“主公切莫如此稱呼，折殺屬下了。主公你快請坐，我這就讓家人安排菜蔬，這山崗上沒什麼好吃的，粗茶淡飯。真想不到啊，我們雲(yún)門也就雲(yún)門一號、二號見過主公，沒想到我闞清有如此榮幸啊。”

孟良忙攔住他說：“不用忙了，我還帶有很多人，都在外面的松林裡，我們聊幾句就走。闞大哥，你也坐下吧。你剛纔說到李老三是這條線的聯(lián)絡人？”

“回主公的話，是，李老三專門負責聯(lián)繫雲(yún)門二十一至二十三號，他是雲(yún)門的十七號。只知道他姓李，爲了說話方便，便叫他李老三，他叫我闞大哥。”

“那二十一號、二十二號在哪裡，叫什麼。”孟良如此說，也是考察一下這條線的漏洞。

“不知道。上面不許我們打聽，李老三也從未說過。”

“哦。”孟良滿意的點點頭。“聽口音，闞大哥不是本地人，怎麼會到這裡，又是怎麼加入到雲(yún)門的？”

孟良拿起桌上的茶壺，先給闞清倒上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示意他坐到炕桌的另一邊。

闞清見孟良和藹，畏懼之心淡了幾分。

“說來話長，我老家在會稽郡，世代務農(nóng)，農(nóng)閒時給東家跳跳鹽賣點苦力，後來家鄉(xiāng)遭災，便一家三口北上流落至此。那時候身無分，就靠給人打打短工維持生計，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碰到雲(yún)門二號，他見我識幾個字，做事謹慎細緻，便收留了我一家人。我夫妻倆替他操持家務，兒喜歡讀書，他就介紹了一個書館讓他給人抄抄寫寫，這樣一家人就這樣安定下來了。後來雲(yún)門二號被調(diào)走，他才告訴我真相，替我辦了入門手續(xù)，教了我門規(guī)、紀律、方法，又給我一些本錢，讓我在這駐點。”

“那遇到緊急事情你們又是如何聯(lián)絡的？”

“平時有什麼情報，都是我將外面的酒旗不升到頂，留下半米左右，那就表示有情報要送出，雲(yún)門這條南路固定有幾個情報員定時走動的。遇到緊急情況，會趕到城裡，那裡有個固定的情報點，只要把情報放在那裡，會有人去取的。”

孟良想到，這個時代通信實在不方便，除了驛路，基本上無法聯(lián)繫，這造成了許多情報的延誤，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信鴿，可以改變目前這種情況，只要情報收集人將鴿交給情報員，遇到緊急情況，放出鴿，便會大大提高情報的適用性。信鴿正式有字記載的出現(xiàn)是在唐代，傳聞劉邦被項羽所迫，藏匿於井下，後來放飛了一隻鴿才獲救。

這個問題，以後得跟韓公至暗示一下。

“闞大哥，按照這行的規(guī)矩，只要幹滿五年，便可以回去，選一個喜歡的行當，拿一份固定的薪水。你這算來時間也不短了，將來準備幹什麼？”

“主公，你待我們天高地厚，這份情我們心裡都記著。每半年都會有人給我們送來銀兩，我們一家靠這銀兩便衣食無憂了，可我心裡過意不去啊，我好象光拿錢沒幹什麼事啊。今後，如果認爲我還可以做下去，我還在這裡開個小酒店。這樣挺不錯的。”

孟良對這情報系統(tǒng)的運作情況基本都掌握了，心裡暗暗佩服韓公至、田舉二人，其他不說，就這份慎密完全可以跟後世的情報系統(tǒng)有一比，而且運作的非常規(guī)範。

“這留縣前段時間黃巾來襲，遭受的損失大不大？”孟良這才把話題轉(zhuǎn)移到自己來留縣的主要目的上。

闞清答道：“黃巾到留縣倒沒怎麼禍害百姓，他們只是趕跑了縣令、縣尉，委派自己人在管理，這裡天高皇帝遠，到現(xiàn)在也沒看到朝廷派兵來圍剿。他們佔據(jù)縣城之後，把全縣的大戶都集起來，命令他們拿錢拿糧來贖人，還先後殺了好幾個。只要是信奉他們太平教的，每個月都可以去衙門領一份口糧，老百姓挺擁護他們的。”

“哦，這個情報怎麼沒傳出去？”

“傳過了，一個月之前就傳出去了。只是一件事情未明，不敢輕易結論。”

“什麼事？”

闞清如此一說，倒引起了孟良的興趣。

“這黃巾的頭領，他們叫渠帥，這人叫王大虎，他是目前留縣的最大的官，手下明面上有五千兵丁。可傳聞他並不是真正的頭領，真正的頭領是他的主簿，一個姓唐的人。我懷疑此人便是當時張角派往徐州的八大宣教使之一，朝廷通緝的要犯，唐諮。不過還沒找到證據(jù)。”

“你怎麼會聯(lián)想到他的頭上？”

“我的兒一直在書館爲人抄書，掙點工錢，這孩記憶力特好，幾乎過目不忘，他又喜歡讀書，所以在縣裡很多讀書人都喜歡他，有什麼書都拿來讓他抄寫。這唐主簿也找過他，跟他說話都是太平道的教義。我兒說，這人很有學問，我就在想這人該不會是唐諮吧，那可是徐州地界黃巾最大的頭領了。於是，我就讓我兒故意討他歡喜，經(jīng)常討論些典籍上學問。這唐主簿見我兒伶俐聰明，就跟書館把他要過去做了他的隨身書童。”

孟良驚歎，這闞清簡直是幹間諜的好材料啊，對事情有高度的好奇心，極度的敏感，還懂得事先佈局，更重要的是他對這份事情有高度的責任感，爲了調(diào)查真相，竟然讓親生兒深入虎穴。人才、人才啊。

“我準備去留縣縣城一趟，怎麼才能跟你兒聯(lián)繫上？”孟良心裡打定了主意，得去會會這個唐諮。

“主公，這太危險了。城裡都是黃巾，盤查的很嚴。而且他們看見富人就抓。不行不行，不能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有什麼事還是我去跑吧。我就說給我兒送衣服，他們不會爲難我的。”闞清連連擺手。

“沒事的。闞大哥，我進城也不會這樣裝扮，我打扮成腳伕進去。見了你兒，我就說是你的遠房親戚，路過這裡，你託我?guī)准路o他。就這麼定了，放心吧。”

孟良態(tài)度很決然。

闞清無奈，只得說：“我平時進城找他都是去書館，他給唐諮當了書童之後就搬了衙門裡去了，要找他只有去衙門讓他們通報一下。”

“好，那就這樣。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聯(lián)繫。哦，對了，你兒今年多大，叫什麼名字？”

孟良走到門口，忽然想起這最重要的事情還沒問。

“我兒今年十七歲，小名叫水生，大名叫闞澤，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字叫德潤。”

孟良猛的頓住了腳步，闞澤闞德潤，羅貫極爲推崇的人。赤壁之戰(zhàn)黃蓋向曹操獻詐降計，派的使者就是這位有膽有識的闞澤，這可是使用反間計的大師級人物啊。

難怪說他從小家庭貧困，一直靠給人抄書爲生，但他天性聰穎過目不忘，所抄的書全都變成了自己的學問。尤其是儒學一門，被時人譽爲當代董仲舒。

他的命運隨著他父親加入雲(yún)門已經(jīng)改變，可他卻逃不掉間諜的天命，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