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塵剛剛邁入那個黑洞洞的大殿後,就感覺到很不對勁。
只是這個感覺剛在腦中浮現,身後的大門就被“嘭”的一聲關嚴了。
她第一反應還不是害怕,只是猛地反跳轉身去拉那大門。
大門在她的拼命的拉拽下紋絲不動,在她每次晃動的時候只發出一些吱吱呀呀的聲音,好像老人般嘶啞的嘲笑聲。
她覺得毛骨悚然,冷汗自她光潔的額頭慢慢的流淌下來。
“有人嗎?”她莫可奈何,顫巍巍的出聲,聲音響在空曠漆黑的大殿裡,眼前那抹濃重化不開的黑暗沒有半絲反應。
她渾身寒毛直豎,身後門窗緊閉,她不敢邁步,瑟縮在原地,卻發現不遠處似乎是因爲窗戶沒有關嚴,滲透進來一絲冷幽幽的月光。
她覺得自己應該要立刻衝到那扇窗前,或許可以一把將它推開然後逃離這裡……
這真的是太后的寢宮嗎?那個小侍女呢?她不是說有女官守在這裡的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太后呢?
這怎麼看,都像一個陰謀。
但她不明白,自己和太后無冤無仇的,她老人家幹嘛要把陰謀使在她頭上?
“你爲什麼看起來這麼害怕?”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謝芳塵下意識的渾身一哆嗦。
這聲音是有些蒼老的,但卻很中氣十足,又含著絲絲威嚴在內,聲音的距離與她所站的位置似乎不是很遠,但卻分辨不出方向。
“是太后麼?小的謝芳塵,見過太后!”她趕緊躬身,但又想著這麼黑,太后應該是看不到的,便又站直了身體,努力的想要將眼前的一切看清。
從身後的窗櫺滲入的那微弱的月光下,一個婦人自濃郁的黑暗中緩緩而出。
她的面容是有些模糊的,身著一件絳紫色的寬袖衣裙,袖口上玉色的龍鳳紋的圖案似乎吸收了冰冷的月光,從而微微有些透明,她再走近一些,面目也漸漸清晰起來。
她看起來並不怎麼顯老,細緻的面上也沒有過多的細紋,只是面色好似經常不見陽光,有些病態的蒼白,五官也不是特別的精緻,只是一雙狹長的鳳眸像極了劉去,幽幽看過來的時候,似乎帶了別樣的風情。
有點像劉去……那這位一定是太后了,謝芳塵趕緊福了一個禮,見對方沒有說話,便小心翼翼的問:
“太后,您爲什麼不點燈啊?”
“爲什麼要點燈,你不覺得這樣很好麼?”她清亮的聲音帶了絲質疑,好像謝芳塵問的是白日點燈這般弱智的話語。
“啊?”她愣了。
“爲什麼要點燈?天既然黑下來,萬物皆應該順應,爲什麼要點燈破壞上天的意思呢?違背天地旨意的人,是要遭天譴的。”
太后說的很是一本正經,謝芳塵細細打量了她片刻,發現她臉上並沒有一絲戲弄人的神色。
乖乖,這太后不是精神有問題吧?這大半夜的,跟一精神病人在這陰森森的封閉環境裡相處,也太恐怖了吧?
究竟是誰在陰她?
不過細想想自己剛纔因爲好奇心纔跟那個小侍女走的,也沒人強迫她……果然是好奇害死貓。
她心中叫苦不迭,自己也沒有跟精神病人相處過,萬一哪句話說不對,太后會不會登時就發狂了?
劉去你在哪裡啊,快來看看你老孃啊……救命啊……
“你怎麼不說話了!覺得哀家的話不對麼!”太后冷冽的聲音再度響起,她嚇得一個寒噤:
“對對,太后說得對極了……”對待精神病人,只要一直順從就應該沒啥事吧?
“但你一直都沒有回答哀家剛開始問的話,”太后目光灼灼,走了幾步,傾身向前,正對著她的眼睛:
“你爲什麼顯得這麼害怕呢?是再怕哀家嗎?”
“小的,只是……對太后的敬佩之心,是尊敬不是害怕……”
“虛僞至極的人!”太后突然間抓住她的肩膀,狠命的晃了晃,大聲喝道:“你是敬哀家還是怕哀家,哀家心明眼亮,一看便知!說實話!”
謝芳塵被她絲拽搖晃的心都要從喉嚨眼掉出來了,趕忙說道:“太后我說實話……”
太后見狀,方得意洋洋的鬆開了手:“看吧,哀家是誰啊,哀家冰雪聰明,一眼便看出你的真心,快說吧!”
“因爲……小的怕黑,但一聽太后說,天黑就是天意,點燈是對上天不敬,就突然間覺得太后的話講得對極了!真是如雷貫耳!從小到大還沒人和我這麼說過呢!所以,我就……不怕不怕啦!”
不怕不怕啦,太后神經有點大……保命第一木辦法!
太后聞言淺笑點頭:“不錯,就是這樣,所以不應該害怕……但是,”她猛地一頓,又把謝芳塵嚇了一跳,但還要故作蛋定,真是辛苦異常。
“你是誰啊,”她繼續說:“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本宮的寢宮做什麼!”
“是剛纔太后寢殿的人跑去找王爺,王爺不放心,特地派我來看看……既然太后沒什麼事小的就告退了。”
說罷衝到門口,一拉門把纔想起門從外面被人反鎖了,不由得一桶冷水從頭頂淋下。
“哀家記得沒派人找王兒啊,你跑什麼,哀家讓你走了嗎?既然是王兒派你來的,哀家好久沒有見過王兒了,來來,”太后說著便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過來跟哀家說說王兒的現狀吧。”
說著就拉扯著她往前方的黑暗中走,她也在黑暗中帶了有一會兒了,也可以看輕一點東西了,只見太后將她拽到一面矮桌旁,就按著她坐在蒲墊上。
“說吧。”
她看著坐在身旁的太后那灼灼目光,不由得嚥了一口唾沫:“可是王爺還等著小的回去覆命呢,既然小的現在走不了,太后是否讓其他人去通傳一聲,別讓王爺久等啊。”
“哦,說的也是啊,”太后點點頭,頭扭向一旁,看來是準備叫人了。
謝芳塵心頭大喜,卻見太后突然伸腿朝一旁的一團黑暗踢了一腳,她努力的看去,好像是一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縮在那裡。
“喂喂,你個老東西快起來,別睡了,快去回覆王兒……”太后接二連三的踢了那團物體好幾腳,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謝芳塵瞪大眼睛瞧著她的舉動,只覺得冷汗漸漸溼透全身。
“哦,哀家忘了,”太后突然一拍腦門,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老傢伙剛纔死了,哀家也真是年紀大了,這還沒過多大會兒呢,竟然忘記了,呵呵。”
死……了……死死死了……
她覺得自己大約要瘋掉了,見太后還在盯著她,下意識冒出一句:“咋死的?”
“唉,這老傢伙仗著在哀家身邊長了,蹬鼻子上臉,哀家只不過說了一句冷,她就非給哀家弄什麼暖爐,你說,天氣暖熱都是老天做主,熱有熱的道理,冷有冷的緣故,爲什麼非要對著幹呢?這老貨不是逼著哀家犯天譴嗎!所以哀家一生氣,就拿頭上的簪子紮了她一下,誰知她就不動了……你說說,不就是一根小簪子嘛,那麼大塊頭的一個人,扎一下就經不住,真是的……”
她說話間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在目瞪口呆的謝芳塵臉前晃來晃去:“你瞧瞧,多麼細小啊,怎麼會死人呢是不是?簡直太好笑哩!”
謝芳塵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暈倒了,看著尖銳的簪頭凝聚了窗外的點點冷光,刺痛了她的雙眼,她不敢動,怕一動,那尖尖的簪子就刺破自己脖子上的動脈,然後小命就不保了。
她強自深呼吸一口氣,忍住恐懼不去看隱在黑暗中的死人,僵硬的臉上扯出一絲笑:
“就是啊,太后說得對,那麼細小怎麼會……呵呵。”
她乾笑了兩聲,太后盯了她一會兒,方心滿意足將髮簪收了回去,插在髮髻上,又看了眼她,突然道:
“其實你是個女的,讓你穿男裝是王兒的意思吧,這孩子,從小就這麼調皮搗蛋,大了娶了媳婦了,還是改不了。”
“呵呵……”
“不過你不覺得男裝穿起來比女裝舒服嗎?簡單大方,看來王兒是真的喜歡你。”
“呵呵……”
“其實哀家有些同情你,雖然是哀家生了他,但他離了哀家的肚子,哀家就不能左右他了,就像上天創造了人,卻不能全部都管,要不會累死的……王兒他愛折騰誰,哀家也沒有辦法,”太后笑著伸手,輕輕的捏起她的下巴:
“倒是個看起來清爽秀麗並不妖嬈的人,比起之前他那幾個姬妾強多了,你說你叫謝芳塵?”
“……是,太后。”太后手指冰涼滑膩,她感覺好像是毒蛇攀附在她的脖頸處,心中驚惶不已,但還是不敢表現出來。
“哀家記得,好像先王也喜歡你這樣的女子,這倆父子也是像,不愛滿園華麗春色,唯獨對淡雅的明月情有獨鍾,倒是苦了其他的女人了……不過這些女人外表看起來很素雅,但骨子裡風騷的不得了,所以,你也是個小賤人!”
太后本來還和和氣氣的說著話,突然間眸色變得兇狠起來,原本捏在她下巴處的手,剎那間向她咽部滑去,幸好她一直都是處於緊張無比的防備狀態,一看不對勁,渾身就像上足了發條的機器般登時彈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