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一路回城,七日的旅程,足足用了半月。
一方面是顧忌蘇念尾的身體,另一方面,在不知不覺中,東陵雪寒已經把眼前的“蘇忘塵”替代成了曾經的蘇念尾,所以他做著一自編自導的美夢,一路上他貪圖與她在一起的時光,就此不願醒來。
回朝的當天,城門大大開啓。不但當朝最有威望的攝政王出城迎接,就連天子東陵褚天也來了。
蘇念尾在萬人矚目的情況,踏出車輦,遠望一抹明黃的身影瞬間刺傷了她的眼睛。
多麼熟悉的身影,就算時光再怎麼流逝,那烙印在她心裡的模樣,還是永遠抹滅不去。
“怎麼了?”望著紅了眼眶的蘇念尾,一旁細心的東陵雪寒語氣柔和的問道。
蘇念尾搖了搖頭,苦笑道;“沒事,風大,沙子迷了眼睛!”
“那你先回王府,本王還要呈上一些摺子給皇上批閱。恐怕要到天黑才能回府,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蘇念尾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也好,免得見到了他,她會抑制不住流淚的衝動。
丫鬟挽著她離開的時候,她低掩著頭。他貴爲天子,眼裡只有朝中大臣,根本沒有看到她。她卻驚鴻一瞥。
那一眼讓他明白,他已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真正的帝王。脫去臉上曾經所留下的青澀,多出來的深穩睿智之色,使他完全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那雙能洞察世理,勘破紅塵,道破天機的眼睛,那雙英氣十足,俊雅挺拔,濃若墨染的眉,那挺直,堅毅的鼻峰。那張溫柔似水。堅韌與秀麗完整結合如仙樂的音符在空中流轉索回的脣,還有風華絕代的空顏,快樂時的笑容如春日燦爛的驕陽。莊重平靜時的模樣如風拂青山般的凝重,平和自在時又如清泉在山間緩緩流淌。是的,只需一眼,她便牢記於心。
再見了,東陵褚天,你與她之間註定再次擦肩而過。是她先負了你,所以,一切苦果由她默默去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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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茫然的回到如今的韓王府,蘇念尾覺得此刻的韓王府,要比第一次與東陵褚天來時要氣派得多。嗯,從前門前的獅子有些殘缺,現在不但完好如初,連牙齒與利爪間還用黃金鑲刻。
猶記得那時的自己,與兩個小鬼相處得那樣融洽,只是從那一天,來到了韓王府上,看到了暴怒的東陵雪寒以後,一切都變了。他們三人的關係,也從那一刻起,再也不比從前。
“姑娘,姑娘……”望著獨自凝望朱漆門前石獅發呆的蘇念尾,一旁的小丫頭有些憂心的喚道。
回過神來的蘇念尾朝她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小丫頭點點頭道;“回神就好,姑娘我們走吧!”說完,小丫頭就提起長長的裙罷,朝側面帶路。
看著她走的方向,蘇念尾頗爲詫異道;“咦,門不是在這裡嗎?”
小丫頭憂忡的上前拉她一把,把她拽到一旁道;“那邊不能進?”
“不進正門,我們要往哪走?”
“當然是側門!”小丫頭理直氣壯的回答。
“爲什麼?”完全不明所以的蘇念尾,正想問個清楚。這時小丫頭像看到鬼一樣,拉著她就跑。
好不容易跑到一處爬滿藤蔓的矮牆畔時,小丫頭這才喘著粗氣鬆開手道;“還好,還好…….”
“到底怎麼了?”擰著眉頭的蘇念尾不明所以。
小丫頭朝方纔的方向指去;“剛剛韓王妃的貼身丫頭玉嬌差點就看到我們了,還好我走得快,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說完,小丫頭還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膛。
“韓王妃?是當年的桑雅公主嗎?”
“是啊,你知道還問!”
“不是,我是知道她,但爲什麼你這麼怕她?”自己明明是東陵雪寒光明正大帶回來的,而且她與他之間也並沒發生什麼,所以現在的蘇念尾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當成了小三一樣,那種渾身不是滋味的感覺在體內瘋狂的蔓延。
“我說姑娘,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可是王妃唉,雖然烏礓已遭滅國,但王爺並沒有撤去她的妃位啊!”
“我知道她是王妃,但你也無需這樣害怕吧?”
小丫頭看著如此沉靜淡定的蘇念尾,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當即放柔了身段道;“姑娘誤會,不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怕她,而是怕她來遭惹姑娘啊!”
“遭惹我幹嘛啊?”多年前雖有恩仇,但卻在自己縱身火海,烏礓之被之後煙消雲散了。現在自己全新的一個和身份,連面都沒跟她見過,幹嘛惹她呢?
“你想想啊,姑娘你如此貌美,簡直勝過她百倍千倍,你又是王爺帶回來的人,她看了能好受嗎?”
蘇念尾聽後覺得有理,便點點頭道;“嗯,話雖如此,但她能怎麼樣?”
小丫頭瞳孔開始睜大,臉色變得嚇人起來;“她啊,在烏礓被滅之後,王爺就再也沒寵幸過她了。雖然沒有削去她王妃之位的頭銜,但是她也只是一個名存實亡的王妃了。你想,是誰會再留一個滅國公主在自己的身邊,況且烏礓與東秦之間的深仇大恨,至今不能化解。當然,韓王妃也從那日起知道自己今後的下場,爲了保護自己,她將韓王身邊所有長得有點姿色的女人,都出手陷害。”
聽完這令人有些髮指事情後,蘇念尾蹙眉怒道;“那應該有許多女人遭她迫害了?”
小丫頭搖了搖頭;“到也不是,好在韓王似乎天生對女人不太感興趣,都過去一年多了,能在他身邊侍候他的也就只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被王妃害死了,另一個傻了。從此以後,王爺身邊就再也沒有過女人!”
“原來如此!”
“好了,姑娘別問了,進去吧!”
“嗯!”
跟著那個機警的丫鬟入府後,蘇念尾覺得自己小心翼翼得像個賊。這種日子並不好過,好在丫頭很快爲她安排了房間,然後打來清洗的水和換洗的衣服。
片刻,洗淑完畢以後,蘇念尾感覺全身舒坦,多日來的匆忙趕路讓她筋疲力盡,現在的她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奈何肚子又叫個不停,小丫頭自覺送來膳食糕點。
茶足飯飽以後,蘇念尾這才安心的倚在榻上小小的翕上眼,打了會盹。
………….
時間一晃而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近黃昏。
蘇念尾本欲還要多睡,誰知卻被門外一陣驚吵弄醒。
“王妃……..王妃……不能進去……不能進去………”
在小丫頭的百般勸抯下,一位身著淡粉衣裙,長及曳地的女子闖了進來。蘇念尾朦朧擡眸,見女子細腰以雲帶約束,顯出不盈一握的優美姿態。依次往上凜去,發現她梳著彎月髻,左側發間戴著一支七寶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是的,她面容豔麗無比,一雙鳳眼媚意天成,卻又凜然生威,一頭青絲梳成華髻,繁麗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瑩亮如雪,星星點點在發間閃爍,蓮花移步來到蘇念尾的跟前,雙眸直直望著她。
蘇念尾想說一句久違了,一句話無未便卡在喉嚨。只見對面的女子突然一驚,似看到何物般伸長了脖子道;“你是誰?”
蘇念尾看到她如此模樣,想必也與當初的東陵雪寒看到自己一個模樣,隨後,她揚起嘴略帶諷笑道;“你是韓王妃吧?”
“是又怎樣?”對方異常傲慢的回答。
“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像一個人對嗎?”
韓王妃聽完臉色一變,厲聲道;“可惜你並不是她,她已經死了,被火燒死了!”
“是的,我並沒說我是她,而只是像對嗎?”
“你…….”韓王妃氣得臉色發青,一旁的丫環嚇得瑟瑟發抖。一個是穩坐妃位的正牌王妃,儘管已不得寵。而另一個雖是王爺的新歡,但沒實權名份,兩邊將要兩戰,一時之間可爲難了這些下人。
“在很生氣?你在氣什麼?”
“氣你這隻狐貍精,到底是從哪來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淑女風範,只見她雙手叉腰,一副悍婦罵街的模樣完全顛覆了蘇念尾曾經對這個美女的認識。
接著,她不客氣的回駁道;“妓院!”
聽了蘇念尾如此簡潔明瞭的話,一時要大吵大鬧的韓王妃瞬間卻說不出話來。只見她纖指顫抖的指著她,本想說什麼,可是嘴角抽蓄得根本講不了。
半晌,她才瘋狂的上前一步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來是妓院來的青樓女子,真是不要臉的賤貨!”
“至少王爺喜歡我這樣的不是嗎?”本來不想說這些的蘇念尾,一時全然被她激努,到麼要決戰是吧,她蘇念尾幾時怕過,奉陪到底。
“不,王爺不是喜歡你,你只是長得像她罷了,你不是她,王爺只會對你一時有興趣,興趣一過,就會把你掃地出門!”
“既然你這麼肯定,爲何看到我時,又會流露這麼明顯的危機感?你是在害怕對嗎?”
“你……..”
“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我殺了你!”
下一秒,韓王妃已經顧得丫鬟的阻攔,瘋了一般的朝蘇念尾撲去。正要閃躲的蘇念尾沒料到這個女人的動作如此之快,她的指甲是那樣毫不留情的劃破了自己的皮膚,絲絲疼痛驀地從手臂傳來。
她咬著牙朝榻後退去,但瘋女人似乎不肯放過她,又朝她撲咬過來。
一旁的丫環見狀,怕是看慣了韓王妃的彪悍,一個個都不敢上前勸阻。
就在蘇念尾舉起雙手準備防衛之際,卻見韓王妃那纖弱的身軀像被什麼東西握住,然後猛的丟出去了一般。
她愕然的探出頭,眼前出現的是東陵雪寒那張冷冰似雪的臉。
“給本王滾,從經以後不要出現在本王的眼前,滾出韓王府!”
他不知何時出現,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冷酷,是那樣的讓人感到害怕與絕望。再配上他現在的神情,如地獄走出來的死神般駭人,當場驚得兩邊的丫鬟雙腿發軟。
韓王妃的身子剛好撞在了一側的門框上,痛得她齜牙咧嘴,整張臉都青了。可是看到東陵雪寒的時候,她仍咬著牙不發出一絲聲音,然後匍匐著身軀,緩緩的朝他爬來。
當她離他只有數步遠時,她猛的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他道;“王爺,你別趕我走,我求求你,別趕我走…….”
她淒厲尖銳的聲音在蘇念尾耳畔響起,像極了半夜哭泣的女鬼,哀怨而空靈。
“本王給你的機會夠多了,這次是你自取滅亡!”語罷,他推開她的手,任她整個身子滑落在地。
她哭得梨花帶淚道;“爲什麼,我們多年的夫妻情份,卻比不上這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妓女!”
“你想死的話,本王可以成全你!”看得出來,東陵雪寒已是極其忍耐。
而此時的韓王妃卻把怨恨的目光放在了蘇念尾的身上,隨即她又失控的站起來,朝蘇念尾奔去,嘴裡還唸唸有詞道;“你這個賤貨,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狠毒,讓蘇念尾全身起雞皮疙瘩。可是就在她剛跨出兩步之遙,便被東陵雪寒一腿踹在肚子上,整個身子直直向門外飛了出去,恰巧撞在一根木柱,再後來一口鮮血灑了滿屋。
屋內響起幾聲尖叫,倏地亂起一團。
然而蘇念尾也不忍心的撇開眸,不再去看。這一切,難道又是因爲自己嗎?
“爲……爲…….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韓王妃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似在茍延殘喘,又似在做最後的掙扎。
“因爲你動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動她!”
他冷冽的話語,像電波一樣擊起多年的回憶。
當初的他還是個小小少年,雖然他常常罵她蠢罵她笨,但卻對於欺負她的人,他從不手軟。
猶記得,當年的清和郡主不也就是現在的韓王妃嗎?她們的下場是如此的相似,而那個爲了保護自己的男人,卻是那樣的狠心。自以爲他保護了自己,其實他不知道,他在讓所有人與她爲敵!
“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她拖出去?”
一聲冷喝,屋內的丫鬟奴才們皆哆哆嗦嗦的照做。
門外,只聽得韓王妃那淒厲的慘叫聲,如秋風吹下的落葉,寂寥而寒冷。
蘇念尾摟緊雙臂,打了個寒顫,臉色有些蒼白。
東陵雪寒上前,將她半摟在懷裡,細心檢查傷口道;“你沒事吧?”
蘇念尾搖搖頭,不以爲意道;“只是小小的抓傷,沒事!”
東陵雪寒將她摟得更緊了;“唉,是本王的疏忽,不該留她在府。念她侍奉本王多年,亡國之後不但沒有給以刑罰,反而還讓她繼續穩坐王妃之位,想不到她還是不知足!”
“其實,女人要的不是名份,比其疼愛,她寧可不要那些虛無縹緲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冷著臉的東陵雪寒猛的將她推開,語氣陰寒道;“你們女人總是如此,貪心不足,得到這樣,就像那樣,告訴你,世上沒有兩雙齊美的事!”
蘇念尾淡然一笑;“我知道!”
面對她的坦然,與所謂,他心一澀;“你知道什麼?爲什麼在本王跟前,你總是一副什麼都懂的模樣,爲什麼你要與她那麼相像?”他略帶咆哮的責問起她,實在想發泄許久來的不滿。是的,他常常在心底怨恨老天,爲什麼要讓她死,爲什麼要讓她這樣就離開,爲什麼又要讓他碰到眼前的她,爲什麼兩人卻又不是同一個人?
“好了,我困了,不說了!”知道他暴躁脾氣又上來了,蘇念尾打算不再惹他,否則自討苦吃。就算那人不是自己,也會殃及別人。比如說方纔的韓王妃,她就是如此的無辜。
“你……”東陵雪寒無奈的甩了甩袖。
蘇念尾刻意轉過身道;“王爺你去吧,我真的累了!”
“不行,你受傷了,本王必需要看你上藥!”
“一點小傷,不足爲患!”
“不行,本王說了,一定要看著上藥!”
“我……”
“別倔了,這裡是王府,你要學會順著本王的脾氣!”
“抱歉,恐怕我永遠做不到!”
“你…….唉,你爲何連口吻也與她如此相同?本王,到底該哪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