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東陵雪寒突然上前揪起東陵褚天的衣領(lǐng),冷峻的瞳孔似要噴出火來。
他說;“皇兄,既然你給不了她幸福,爲(wèi)何當(dāng)初要把桑雅公主推給我,你這是爲(wèi)什麼…….”
東陵褚天推開他的手,並沒有說話,黑黑的瞳仁裡,只是瀰漫著複雜的悲傷。
“雪寒,不怪他,是我自己想嫁!”望著差點因她而反目的兄弟,蘇念尾只覺內(nèi)心一陣難過。
他緩緩擡頭望她,眼色閃過一絲灼傷,他的心似亂了的弦,突然被殘忍的撥斷;“你真的要走?”
她微微點頭,不捨的眸子裡含著一抹堅定的神思。
他聽罷,像失了魂的娃娃,茫然無措的退後幾步。隨後,苦笑著呢喃;“皇兄,我們都在爭,原來,這竟是一場無法觸摸的夢,醒來以後,她不是你的,亦不是我的。最終,化成泡沫,幻滅一切。”
他聽了東陵雪寒的話,依舊沒有說話,但眼裡的悲傷與憂鬱似乎更勝從前。
蘇念尾的內(nèi)心一片荒蕪,並不是她把所有的海誓山盟都華爲(wèi)雲(yún)煙,只是那些承諾,是她無法承擔(dān)亦承擔(dān)不了的。
“這個,是你要的,拿去吧!”
臨走前,他伸出溫潤的手掌,將一顆青色的珠子擺放在她的眼前。
她擡眸,癡癡凝望著他。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是那樣的耀眼的明媚,但他俊顏上的薄霜卻似那般融化不開。
他對上她來不及閃躲的眸光,憂傷瞬間被撞擊得碎成一片。心臟的最深處,狠狠在抽蓄。那種天崩地裂的痛終日在陰暗的光線裡淡淡吟唱。此刻的傷,再也收不回曾經(jīng)的過往。
當(dāng)她纖揉的指間,輕輕觸碰到他微涼的掌心。那讓人不安的顫慄,蔓延全身!
長青珠,一顆讓三人感情糾扯化爲(wèi)句點的珠子。
那一刻,她望著那兩道黯然遠(yuǎn)去的身影,淚終究在清澈的眼眸間,化成無盡憂傷,慢慢流淌。
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珠子,似要將她捏爲(wèi)粉碎。直至修長的指甲陷入血肉中,也不知其中所傳來的疼痛。
景和十年九月初六。
這日乃央月郡主出使烏礓之日。
不錯,在蘇念尾答應(yīng)嫁入烏礓國之後,皇上礙於國尊,便封她爲(wèi)央月郡主,讓她成爲(wèi)出使烏礓國和親的郡主。這樣纔有身份,與臨國的修塔王子匹配。
這天,鏡妝前的女子美眸癡凝,怔怔的對著鏡臺,眼中所有悲傷愁緒都隱壓了下去。
紅煙從偏廳走了出來,然後拿起桌上的火紅似血的胭指,她輕輕的用食指蘸了一點在指尖,柔聲問道;“姑娘,要擦點腮紅嗎?”雖然平日裡蘇念尾都以面紗示人,從不肯摘下半分,更別說梳妝打扮。不過今日同往日,今日是她出使烏礓國的日子,無論如何也該上些脂粉,打扮漂亮一些。
蘇念尾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微微搖頭道;“不用上粉了,你直接爲(wèi)我梳頭吧!”
“可是姑娘……..”
“沒關(guān)係,按我說的去做吧!”
“是!”
鏡中女子一身紅衣,那陌生的裝扮,熟悉的神情,讓她心如刀絞。默默的閉上眼睛,默默感受到她的髮梢在紅煙靈巧的十指下,糾纏成結(jié),隨後再細(xì)緻的將它們梳開。
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切都已辦妥。不過,鏡中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抹男人的身影。
他——身穿墨袍,張狂的神情夾雜著一抹驚怒。隨後,他的眸光漸漸化成凌厲的傷。
“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這就是你逃避本王的方式嗎?”他的話,傷而不哀,像一顆流星,打破了蒼穹原有的寧靜。像一把匕首,在左胸處劃出一道洪流。
她微微一笑,映上她一身的大紅喜袍,讓他驀地覺得,這身紅色,太刺眼,太奪眸,太灼眼!
“你都知道了?”
他失控的上前,一把將她握住,逼使她的眸光直視著他;“告訴我,這不是你的意願!”
望著他的憤怒,她的心如起風(fēng)的碧湖,泛起圈圈漣漪。是的,她是高興的。唯有如此,才能讓那個自負(fù)狂妄的人感到痛苦,於是,蘇念尾發(fā)覺自己,喜歡上了這畸形的快樂。
“不,這是我的意願。嫁給修塔王子爲(wèi)妃,我多榮幸啊,將來的王后也會是我!”她一邊說,一邊笑,但仔細(xì)一看,你卻發(fā)現(xiàn),她的笑容是那樣的無關(guān)痛癢。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那笑容是硬擠出來的一般。
他握著她纖細(xì)的肩膀,瘋狂的搖晃她,企圖讓她變得清醒;“不,本王說過,禹王妃位是你的,爲(wèi)何你寧願遠(yuǎn)嫁烏礓,也不當(dāng)本王的王妃呢?”
“收起這些話吧,你認(rèn)爲(wèi)一個人走同一條路,會兩次扎進(jìn)同一個坑中嗎?”諷刺啊,當(dāng)初廢棄自己的是他,逼她走上絕路的是他。現(xiàn)在,哀求她回去的是他,要給她一切的也是他。
“你難道就如此的想嫁去烏礓國?”說這句話時,似乎有些東西在他體內(nèi)無聲無息的抽離,迅速的,傳來那鈍銳的傷。
原來,知道她要離開,他的心竟會如此的痛。從何時開始,他的心,已經(jīng)只爲(wèi)她而跳動了!
她聽著他的話,償試著虛僞的揚起眉,隨後撇著嘴,用輕佻的眸光望著他道;“你總以爲(wèi),我會當(dāng)你一輩子的傀儡是嗎?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是會從你手中掙扎出來的,你是主宰不了我一生的人!”
“你…….”
“東陵修,醒醒吧,折磨了我這麼多年,總有一天,你會逆勢反轉(zhuǎn)的!”
他握著她纖肩的手指,漸漸變涼。他俯下聲,低身在她耳畔說道;“除了本王,沒人敢要你,也沒人要得起你!”他的話語,充滿了蠱惑與勝利,又像是在對她的靈魂輕輕訴說。
蘇念尾眼角劃過一抹絕美的笑意,這笑容瞬間刺痛了他的心臟。她似乎用眼神告訴著他,這勝仗,她纔是最終的勝利者。
“王爺,有人來了!”
一直默不著聲的紅煙,突然從沒人的角落走了過來,望了望姿勢曖昧卻又相互傷害的二人,她眼裡閃過一抹無法釋懷的疼痛,嗓音微微沙啞的提醒。
東陵修一把鬆開她,離她五迷之外。他的神情那樣淡漠的望著她,隨後,薄脣微啓;“蘇念尾,就算你飛得再高再遠(yuǎn),你究竟是本王的,本王會得到你的!”他的語氣那樣的篤定與志在必得,竟讓蘇念尾內(nèi)心一陣顫慄。這個男人,是在提醒她什麼,還是想向她示威?
“王爺……”紅煙憂忡的望了門外一眼,隨後略微擔(dān)憂的朝東陵修看去。
“照顧好她!”丟下這句話,東陵修似一陣狂風(fēng)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即使眼前那抹凌厲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在,蘇念尾仍沉浸在他剛剛暗藏玄機(jī)的話語中。東陵修,究竟要做什麼?
和親的人進(jìn)來後,看到蘇念尾時,他們微微鞠了一躬,算是烏礓國行禮的方式。
隨後,紅煙給了他們些打賞,便挽扶著像行屍走肉般的蘇念尾離開。
一身紅衣的她,在萬衆(zhòng)矚目的情況,跪在文德殿的殿央,朝東秦皇上三叩九拜。
把眸時,她擡起晶寶的眉睛,卻觸及到那雙無法閃躲的目光。
他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又似有悲傷愁結(jié),直到最後演化成決絕斷裂。
佛說,五百年的回眸,換回這一世的擦肩。可是佛沒有告訴她,爲(wèi)什麼這一次他的這一瞥卻讓她凝結(jié)了一世。緣分的輪迴,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圓圈。他們同時圈在了圓的中間,只不過半徑相差太過遙遠(yuǎn)。這一輩子,究竟不能走在一起。
紅煙挽扶著她,在耀眼的豔陽下,她一身豔紅。
那個鳳冠霞帔的女子,即使被紅紗遮去了面貌,但身上所散發(fā)的神秘氣質(zhì),與那雙恍若隔世般空濛迷離的眼眸,竟讓周圍的一切黯然失色。走在長階上的她,成了那一獨特的亮麗風(fēng)景。
九五之尊上的他,癡癡望著離去的人兒,他那雙多情的眼眸裡,暗藏著幾多欲說還休的暗語,一片纏纏繞繞,藕斷絲連,卻道不出,哪個纔是她的斷點!
也許,這輩子,他都記得,這片紅。是那樣的奪目,那樣的讓他眷戀。
她側(cè)過身,那個一直站在她右側(cè)的男子是那樣望眼欲穿的盯著她。
直到她剛邁出一步的同時,他竟有著追隨上來的衝動。不過,中途卻被他身旁那個貌美女子攔下。
是的,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不相信天荒地老,但是他依然編織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夢中,那個蒙面女子,總有著倔強(qiáng)的笑容,總有著像月光般恬淡的似水眸光。多少次,洶涌的淚水多過了長眠的夜晚。夢裡,到處都是滿滿的水,漫過了街道,漫過了皇宮,漫過了人羣。他站在檐頂,焦急眺望,尋找那個蒙面女子的蹤跡,尋找她白色的身影,尋找她熟悉的笑靨。
是他,東陵雪寒,那個性格剛烈爆燥的少年,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愛她愛到不可自拔。
這段鋪著金色波斯毯的石階,似乎很長,長得蘇念尾每走一步都感到疲憊不堪。它似乎又很短,短得蘇念尾來不及看清周圍所有人的神情。
她默默的走著,彷彿天會在此刻塌下,雨會在此刻傾泄,人間會在此刻毀滅。不過,一些都是幻想,終究面對的,是殘酷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