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和一聽終於到了重點，來了勁，放下了手裡的茶杯，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藺司白。

藺司白接觸到她的眼睛，一顆心像是突如其來地被貓爪子撓了一下，有點酥酥癢癢的感覺。這感覺太過陌生，讓他不禁停下了說話，疑惑地盯著她的眼睛多看了一會兒。

“怎麼了？不記得了嗎？”夕和看藺司白停下了，微微側(cè)頭奇怪地問。

藺司白急忙移開視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飾他的失態(tài)，然後繼續(xù)：“自打無心住進(jìn)那座塔之後，那座塔就開始出現(xiàn)了鬧鬼之事。最開始還只是東西莫名其妙地消失，後來就是塔內(nèi)的牆面上會突然開始流淌起鮮血，到了最後，隨著無心進(jìn)到塔裡的弟子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

“第一個還是暴斃而亡，到了第二個就成了七竅流血，第三第四個的屍體開始缺失了一部分，到了第五個就只剩下了一個頭顱，整個屍身都碎成了粉末，濺灑在塔中的六面牆上。無心見此，勒令所有的弟子全部離開塔，並且不得再進(jìn)一步。弟子們想讓他也離開，但他卻堅持不走。”

“弟子們離開後，無心開始每晚都被夢魘纏身，每每都在夢裡見到死去的吟霜來找他索命，還一遍遍地問他到底愛不愛她。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整整五年，直到五年後的一天，無心在第七層打坐，突然天空烏雲(yún)密佈，不消片刻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驚雷之聲，無心在一道閃電之中看到了死去的吟霜從空中走進(jìn)了塔內(nèi)。”

“無心看著滿面鮮血，渾身溼透的吟霜慢慢走到自己面前，他嚇壞了，想後退，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不了了。吟霜走到無心面前追問那個她一直到死都想知道的問題，無心沒有回答她，反而念起了心經(jīng)。後來，雨過天晴，吟霜不見了，而無心雖然沒死，卻病了。”

“這一病，整整病了四十年，無心每日心痛如絞，難以安枕，卻遲遲無法得到解脫。知道四十年後，又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無心死了，死在了塔上的第七層。在那一天，飛昇寺的弟子們突然發(fā)現(xiàn)整座塔身溢出了鮮血，牆上、飛檐上，處處皆是。他們憂心方丈的情況，就集結(jié)幾人進(jìn)了塔。”

“當(dāng)他們找到無心的時候，他卻已經(jīng)成了一具白骨。原來，那塔上溢出的鮮血都是無心的血肉化作的。無心的師弟是對無心和吟霜之間那段往事的知情人，他見到這一幕便知道這是吟霜在向無心復(fù)仇。四十年過去了，吟霜的鬼魂一直停留在這座塔裡，並且積攢了越來越多的怨氣。”

“無心死後，這股怨氣外泄，流竄到了飛昇寺內(nèi)，一夜之間寺內(nèi)的所有草木盡數(shù)凋亡，腳下的黃土都變成了血紅色的紅土。這樣下去，整座寺都會被吟霜的怨氣吞噬殆盡。其中一個弟子爲(wèi)了拯救寺廟和師兄弟們翻閱了衆(zhòng)多古籍，終於找到了一個壓制怨氣的辦法。”

“他們將已經(jīng)入土的無心屍骨挖了出來，取其骨碾磨成粉，製作了四十二隻骨鈴，懸於塔身的每一個飛檐之上，這纔將吟霜的怨氣給壓制了下來。”

夕和聽後，詫異地向窗外看去，正好能看到一個飛檐下懸著的鈴鐺。她來時沒有細(xì)看，只以爲(wèi)是隻普通鈴鐺，這會兒仔細(xì)一瞧卻見果真與一般的鈴鐺不同，是通體森白色的，竟是人骨所制麼！

“後來，由於無心和吟霜的這段往事剛好嵌含著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和求不得這佛家七苦，這塔就有了如今的名字，喚作七苦塔。”故事講完了，藺司白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

“不對，你的故事沒講完。”夕和細(xì)細(xì)一琢磨，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後面六苦都有跡可循，可這生從何來？難道說……

藺司白略微訝異地看向夕和，頓了頓後笑起：“這個故事我告訴過很多人，你是第二個發(fā)現(xiàn)其中端倪，追問我結(jié)局的。”

“哦？那第一個是誰？”夕和順口一問。

藺司白下巴一擡，“喏，對面那個國相大人。似之，你告訴她吧。”

傅玨一手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吟霜跳塔之時已經(jīng)身懷有孕，這就是‘生’這一苦的隱含情節(jié)。”

“就是這樣？”夕和聽了不禁反問了一句。這一點她已經(jīng)想到了，可是，她總覺得這個故事的背後還有點什麼。

“怎麼，你發(fā)現(xiàn)哪裡不對了”，藺司白看夕和依舊迷惑不解的表情，遂又說：“這也只是個傳說罷了，一些細(xì)節(jié)難免在口耳相傳之間發(fā)生變化，所以有些邏輯不合理也是正常的。”

夕和沒有回答，默默思考了一會兒。這時，有一片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落葉飄進(jìn)了塔中，剛剛好就落在了夕和的面前，葉子飄落的一瞬間，夕和猛然想通了。

傅玨一直看著她，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遂問：“可是想通了？”

夕和點點頭，問他們：“你們覺得這個故事的中心是什麼？只是一個傳說嗎？”

“據(jù)聞，這是個佛理故事，頌揚了無心大師的一心向佛和邪不勝正之意。”藺司白搭了話。

夕和搖搖頭，十分肯定地說：“不，不對。如果是這樣，那麼有一點就非常不合理。”

“是哪一點？”傅玨笑看著她追問。

“在這個故事裡說到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無心在塔中見到了吟霜的鬼魂，他感到十分害怕。這一點太不合理了。試想，無心是名得道高僧，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還會害怕死亡和鬼魂嗎？更何況，吟霜是因他而死的，他對吟霜應(yīng)該是愧疚纔對，怎麼見到她會感到害怕呢？”

夕和的話讓藺司白也陷入了思考之中，而傅玨則依舊悠悠然地喝著茶，並不意外也不置一詞。

停頓了片刻後，夕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這個七苦塔的傳說恐怕與剛剛祁王殿下所說的完全不同。現(xiàn)在聽到的這個版本也許是流傳中出了差錯，也許是被後人改動過了。”

“那三小姐認(rèn)爲(wèi)，這個故事應(yīng)當(dāng)是怎樣的？”藺司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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