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場面是必然的,多少人家的小姐想要在聖上面前博個青眼,又有幾個有這樣的機(jī)會,獻(xiàn)藝獻(xiàn)的是藝,拼的卻是手段。拼不上的,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也就只能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鄙視這種將名門千金作低賤伶人的行徑了。
“原來是丞相府和英德侯府的小姐,難怪樂律如此出衆(zhòng)。殷卿和許卿教導(dǎo)有方啊。來人,賜三位小姐玉如意一柄?!被噬厦嫔想m然帶著笑,誇讚卻有幾句敷衍,但又賜下了玉如意,叫人有些摸不準(zhǔn)到底是討了君喜,還是惹了君厭。
殷惜靈面露喜色,笑意盈盈地恭敬謝了恩,似是已十分滿意。另外兩人雖然也跟著恭敬謝恩,但笑得卻有些勉強(qiáng),且夕和注意到她們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右上首的位置上飄,可坐在那裡的人卻只保持著寡淡的笑意一言不發(fā)?;噬匣屎笠矝]多餘之詞,於是她們只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殷惜靈回到座位後得意地看了眼夕和,然後重新落了座,姿態(tài)矜貴地傲視前方,儼然一副“你根本不配與我相提並論”的樣子。
夕和保持著淺笑,無視她的得意,拿起桌上溫?zé)岬幕ú韬攘艘豢?,心裡琢磨著這場宮宴什麼時候纔會結(jié)束。明明下午已經(jīng)補(bǔ)過覺了,可現(xiàn)在又有些睏意襲來,她有些想回去睡覺了。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瞬間驚跑了夕和所有睡意。
“回皇上,臣之三女才學(xué)粗鄙,恐?jǐn)_了皇上的雅興?!闭f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坐在夕和前面兩排的殷老爺。他不知何時起了身,恭敬地向上位龍座上的皇上回話。
夕和瞬間有點(diǎn)懵,她剛剛一時睏倦,錯過了什麼?怎麼好端端地扯到她身上了?
“無妨。殷三小姐何在?”
話音一落,殷夫人和殷惜靈率先將目光投向了夕和。夕和被點(diǎn)了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但其實(shí)腦子裡還是一團(tuán)漿糊,完全不知道怎麼眨眼的功夫就點(diǎn)到她頭上了。
“小女在?!?
龍座上的男人看向那名粉衣少女,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她。上一次昌平郡主案時,這個殷家的三小姐雖然給他留了點(diǎn)印象,但卻極爲(wèi)淺薄,並沒有過多的注意,只當(dāng)是個尋常少女罷了。此時再瞧,竟連閱盡千帆的他都有種驚豔之感。
除卻那比之殷家長女還要突出的傾城之色,最重要的是,明明是豆蔻少女的年紀(jì)周身卻縈繞著一股溫潤如玉的光華氣韻。一般名門女子即便是飽讀詩書的才女那周身最多是種謙和溫雅的書卷氣,而她身上的卻是沉靜如水,又柔潤如玉的氣息,這實(shí)在是太罕見了。
“朕聽聞殷三小姐擅畫,今日年節(jié)宴飲,不知可否小露一手,讓朕開開眼界?!?
夕和一聽,更懵了?;噬鲜菑哪难e聽說的她擅畫啊?她好像還沒在人前畫過畫吧……夕和一邊暗自琢磨著皇上的用意一邊福了身,委婉地推拒:“皇上謬讚,小女畫技粗陋,登不得大雅之堂。”
“殷三小姐過謙了,畫技如何一觀便知。來人,備筆墨。”
皇上絲毫不留餘地的直接讓人備了筆墨,逼得夕和不上也得上了。衆(zhòng)人不禁紛紛揣測這位殷三小姐是不是哪裡得罪了皇上,就連夕和自己都懷疑是不是昌平郡主案惹了皇后傷心,所以這位護(hù)妻的皇上纔來找她的事替皇后出氣了。
事已至此,拒無可拒,夕和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場中,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宮人將一應(yīng)用具送了上來。這時,這位疑似“找麻煩”的皇上又補(bǔ)了一句:“大學(xué)士府的齊二小姐畫技非凡,不知殷三小姐比起她來孰優(yōu)孰劣,齊二小姐今日可到場?不如與殷三小姐一起小露一手?!?
話音一落,另有一名身著淺紫色衣衫的女子盈盈站起,恭敬地向皇上應(yīng)了聲是後就朝著夕和走過去。
夕和聽了這話,再看款款走來的齊二小姐,本來還是疑似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位皇上就是來找她麻煩的。大學(xué)士府的齊二小姐齊雅擅畫,一手妙筆丹青據(jù)說連北漠和西燕都負(fù)有盛名。夕和雖然會畫,經(jīng)過管夫子的教導(dǎo)在畫技上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再怎麼樣還是不能跟那位齊二小姐相提並論的。
而皇上故意將她們倆放在一起,難道只是拿畫尋個由頭處罰她嗎?夕和無語了,她思來想去真的沒有別的地方得罪到這位皇上,他不至於爲(wèi)了昌平郡主一事這麼刁難她吧?果然是父子,這一點(diǎn)倒是藺洛衡和這位皇上像了個十成十。
其他人聽了這話心裡的想法也都和夕和差不多,幾乎是認(rèn)定了這位殷三小姐得罪了皇上,皇上這是尋個藉口要罰她了。殷老爺盯著夕和表情沉重了起來,而殷夫人和殷惜靈則是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
藺司白有些不解地看了眼皇上,又把目光放到場中的粉衣女子身上,暗自思考著其中的關(guān)鍵。
整座殿內(nèi),除了皇上就只有一個人面色如常。他坐在那裡,眼神鎖在一抹粉色之上,脣畔始終含著淺笑,指尖則微微摩挲著瓷杯的杯沿。
齊雅的畫技早已爐火純青,即便是臨時作畫也費(fèi)不了她什麼心力,幾乎沒怎麼思考就已經(jīng)擇了一支毛筆著墨了。而夕和站著卻沒動,她在思考該怎麼做才能免於極有可能落下的處罰。那她那點(diǎn)三腳貓功夫的工筆畫硬拼是必然只有死路一條的,可水墨丹青一類她更加不擅長。
就在周圍的人看夕和遲遲不動筆開始竊竊私語的時候,夕和腦袋裡突然靈光一閃,對著上座的皇上福了聲,問:“皇上,小女可否再要幾樣作畫工具?”
皇上大手一揮,表示同意。夕和便召來了一名宮婢,附耳跟她說明了需要的工具,那宮婢就領(lǐng)命下去準(zhǔn)備了。不一會兒,宮婢和一個公公就將夕和需要的東西拿來了。
先是一個盛了水的敞口大瓷缸,再是一支竹筒、兩支長竹竿和幾支頭部削尖了的竹籤子。夕和早已將畫桌收拾了一下,把放紙張的位置空了出來放這隻瓷缸。衆(zhòng)人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一頭霧水,待看到夕和取了一張宣紙?jiān)诖筛咨戏奖犬嫷臅r候就更不解她的用意了。
夕和比畫了一下宣紙的大小,很是滿意,接著她便在一片驚訝之中將手裡的宣紙鋪進(jìn)了瓷缸內(nèi)的水面上。她盯著手裡的宣紙沒入水中,直到看著紙張?jiān)谒嫫秸匿伜?,而四個角都還留在瓷缸之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正道走不通,那她也只能試試偏門,看能不能以偏壓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