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5章 等到風(fēng)起雲(yún)涌

不得不說，這次鹿七郎的出現(xiàn)，使得本就如履薄冰的姜望，頓感命懸危刀。

那個和尚光頭上的黑蓮紋路，則是讓他對妖族、對妖界佛門，有了全新的認知。他愈發(fā)感受到，有天妖血裔坐鎮(zhèn)的摩雲(yún)城，可能比想象中更復(fù)雜。

他愈發(fā)肯定……多方風(fēng)雲(yún)已在他未曾察覺的時候，悄然匯聚。

是否妖界天意悄然攪動了命運長河？

是否自我的窮途已在面前，而我依然未能看見？

從那個強妖王鹿七郎、再到黑蓮和尚，乃至於黑蓮和尚背後存在的深海暗礁般的巨大勢力……

在這座城池裡，一定有什麼事情正在發(fā)生，而他仍無所知！

倘若他是生來就在此界的天驕，絕不會如此遲鈍！

偏偏他是一個外來者。此世的排斥無所不在，他的所聽所看所感，都太過侷限。

要尋破局之法，尋那一線生機，仍是要藉助此界妖族的力量。

但行到如今，路已見歧。

猿老西所掌控的無面教有瓶頸，瓶頸在於教派在發(fā)展過程中所必然經(jīng)歷的那些。小宗小教發(fā)展到一定的規(guī)模後，就必然要面對官面上的勢力。要和摩雲(yún)蛛家，積雷牛家這樣的一方主宰打交道。

不必說無面教不取血食，不殘虐信徒，反而引導(dǎo)信徒向善，應(yīng)該是正教。正教和邪教的劃分並不完全由此，猿老西不具備話語權(quán)，弱者搶奪信仰即爲(wèi)邪！

而他這個無面神所信仰的神祇，畢竟不真正具備遠古閻羅神的偉力。無面教背後，也不存在那黑蓮邪佛背後的龐大勢力。甚至於整個無面教裡，他這個唯一拿得出手的戰(zhàn)力，根本不敢拋頭露面。

豬大力的斬神滅鬼之路，同樣有瓶頸，且瓶頸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如此孤行暗夜，隨時會碰到陰影裡潛伏的惡獸。類似於這次黑蓮邪佛一般的組織，在妖界恐怕不止一個。而太平道同樣是個空殼，豬大力只可孤軍奮戰(zhàn)。

今日他能降神臨印救下豬大力，明日未必還能。總有他親自出手也解決不了的強者。

在妖族構(gòu)築的這三駕馬車狂奔至此，姜望回頭一看，竟還是柴阿四的路途最有希望。雖則這傢伙已經(jīng)過早的開始膨脹，但敲打敲打，還能湊合著駕馭。

柴阿四此前從無惡跡，加入花果會後，也未如前任猿勇那般殘虐，從金陽武鬥會開始嶄露頭角，進入廣大妖族的視線……

這是典型的平民天才逆襲之路，是當(dāng)前社會結(jié)構(gòu)下，階層躍升的堂皇正路。

只要不出幺蛾子，是會被花果會、摩雲(yún)猿家、摩雲(yún)城，乃至於整個妖族上層世界所接納的。

甚至說，姜望自己在現(xiàn)世，走的就是這樣一條路。從一個鄉(xiāng)野少年，成長爲(wèi)霸國王侯，如今再審視柴阿四，不免別有感受。

社會的本質(zhì)是什麼？

國家體制的核心是什麼？

這些宏大的問題，或許並沒有一個完全正確的答案。但是自這些問題裡闡發(fā)的思考，卻是對世界本質(zhì)的認知。

何爲(wèi)真？

何爲(wèi)理？

每一個超凡修士在往高處攀登的過程裡，都一定是站在堅實的認知基礎(chǔ)上。

未必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正確”，但一定有獨特而清晰的自我。

藏身在鏡中世界的姜望，也在用他於妖界的觀察和思考，進行“道”的修行，靠近那高渺難及的玄奧境界。

豬大力封刀一個月的影響並不大，一則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吞食，他的神魂恢復(fù)很快。二則焚滅那黑蓮和尚後所掠得的巨量無主神力，也足夠他消化好些天。

也恰恰是對這份神力的消化，讓他深刻認識到黑蓮邪佛這個組織的磅礴難測，才果斷讓豬大力封刀。

神魂上已經(jīng)恢復(fù)得七七八八，金軀玉髓的傷勢仍是難題。

誠如玉碎難全，金缺難補。

每日調(diào)理不斷，迄今爲(wèi)止肉身仍是恢復(fù)不到兩成。

姜望都有心也蒙個面出門，扮成太平判官什麼的，去劫殺幾個妖族年輕天驕，掠奪一些珍貴物資回來……畢竟理智尚存。

於是沉息正念，一邊消化神力、恢復(fù)神魂，一邊又去關(guān)注柴阿四。

……

柴家小院外，響起了敲門聲。

這時候的柴阿四，正赤著上身在院中練劍。劈斬刺撩，一招一式認真無比，直練得汗如雨下，氣血奔流。

雖則他是個奸懶饞滑的傢伙，臭毛病一大堆，但畢竟苦過窮過，知道機會不易。

再怎麼膨脹，再怎麼不著邊際、得過且過，在練功一事上還是肯下苦力。

要不然偉大古神所傳的百劫千難無敵金身，他也不可能練出成果來。那可是一錘一錘自虐出來的功夫，完全的自我折磨。

“誰？”

他手中劍未停，只出聲問道。

如今也算是養(yǎng)出了幾分氣度，言行舉止都在向真正的天命之妖靠攏。

門外響起脆生生的迴應(yīng)：“阿柴哥，是我。”

強者的氣勢瞬間瓦解，柴阿四咧開了嘴：“誒誒！來了！”

他急匆匆往屋裡趕，想要擦擦身上的臭汗，尋件衣服披上，順便把房間收拾一下，但跑到半截忽然靈光一現(xiàn)，立即頓止腳步，折返回去開門。一邊虎虎生風(fēng)地舞了幾下劍，以劍嘯聲表達自己正在完成劍招的回收。同時暗暗地運勁，讓身上的肌肉塊都更清晰緊實，讓汗水流淌出漂亮的線條。

這纔去拉開院門，果然看到了千嬌百媚的猿小青。

也精確捕捉到了猿小青羞怯又讚歎的眼神。

老宅偏遠，小巷不見他妖。

獨這姑娘俏立於此，令這一條簡陋的巷子，都生出光彩。

柴阿四用毛巾抹著汗，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小青妹妹，今天怎麼得空過來？”

猿小青將雙手背在身後，歪頭打量著他：“阿柴哥每天都這麼用功嗎？”

她的表情天真純潔，但這個姿勢，愈發(fā)顯得曲線玲瓏，風(fēng)景突出。

柴阿四使勁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希望自己可以表現(xiàn)得像個妖中君子，但畢竟心口難一，前言不搭後語：“呃，我每天都很想你……啊不是不是，用功！我喜歡用功！”

“說什麼呢！”猿小青嗔了一聲，羞得跺腳。但偷眼瞧著他，又道：“你可從來沒有邀請我來做客。”

柴阿四暗暗咬了一下舌尖，醒過神來，撓頭道：“寒舍簡陋，我不好意思……”

“我瞧著這裡很好呀！”猿小青揹著手，自然地邁進院子，好奇地左看右看：“很……不亂！”

柴阿四不自覺地把院門關(guān)上了，巴巴地跟在身後走。

“噢對了！”猿小青忽地回頭，險些撞到柴阿四，吃吃地笑了。

將藏在背後的錦盒提到面前：“喏，纔買到的龍虎參，最養(yǎng)體魄。你近日戰(zhàn)鬥辛苦，正用得上。”

龍虎參可遇不可求，價格昂貴，也不知猿小青費了多少心思，約是把嫁妝都填了進去。

不過柴阿四可不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伸手就去接：“那怎麼好意思……”

卻是不小心握住了那溫軟玉手。

但猿小青沒有掙扎。

他也就沒有鬆開。

執(zhí)手相看院中，一時無聲勝有聲。

柴阿四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

猿小青已擡起頭來，那羞紅的俏臉，恰似早春之花，沐光晚霞。

“阿柴哥。”她的聲音極溫軟，眼睛卻有水波千萬種：“聽說伱最近都在蒐集佛家典籍，怎麼，你想當(dāng)和尚？”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妖已是郎情妾意，眉來眼去，就差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本來還應(yīng)該有一陣拉扯。

但柴阿四莫名其妙地開始蒐集佛經(jīng)，時不時還在那些小弟面前背佛偈，很有幾分堪破世事的意思，讓猿小青忍不住著起急來。所以今天才會上門來尋，便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想出家。

“怎，怎麼會，怎麼捨得……”

看著近在咫尺的美貌女妖，柴阿四隻覺口乾舌燥，詞不達意。

“不捨得什麼？”猿小青哼道：“我看你可不像……”

那輕輕嘟起的紅脣，像是有無窮魔力。

讓世界只剩一抹紅。

腦海裡似有嗡地一聲響，鬼神使差的，柴阿四直接低頭啃了上去。

“別……小柴哥……”猿小青的抗拒很微弱，她的拒絕更像鼓勵。

柴阿四將她打橫抱起，嘴上也沒閒著，就這樣熱烈地往房裡走。

當(dāng)然他手忙腳亂，當(dāng)然他氣血上涌，當(dāng)然他什麼也不管不顧了……但房間畢竟太簡陋，擡眼就看到了那個神龕，以及神龕裡供著的寶鏡。

一條裙子飛起來，準確地蓋在了神龕上。

“那個，上尊……”

某位正在監(jiān)察環(huán)境，替天命之妖護道的偉大神靈，突然聽到了這樣的聲音，還伴著喘息。

上尊此時並不迴應(yīng)。

神的威嚴不允許他迴應(yīng)什麼。

但柴阿四心裡的聲音並不放棄：“唔……上尊？”

你他孃的竟是有什麼事情？

有屁快……

“放！”

最終上尊只傳回這一個字。

柴阿四老老實實：“您能不能不要看？”

偉大古神勃然大怒：“說什麼呢！豈有此理！你當(dāng)本座是誰？本座豈會偷看你區(qū)區(qū)一小妖？諸天萬界，兆會時光，本座那是見多識廣，早不在意此些！你根本不懂，肉慾是多麼低級的慾望，你這無知小妖，怎明白大道之妙！”

“那……”柴阿四喘息著在心裡道：“有沒有什麼雙休妙法……可以成道的那種？您能不能教我?guī)渍校俊?

孽畜！滾！

當(dāng)然，偉大古神自不會如此失態(tài)，最後只是緘默，暫且隔斷了聯(lián)繫。

……

……

天榜新王排名第七的鹿七郎，親身駕臨摩雲(yún)城。

這消息在偌大的城域裡掀起了波瀾。

蛛家頗有名望的蛛猙公子，在城內(nèi)最奢華的飛雲(yún)樓設(shè)宴招待，羽信、猿夢極這兩個摩雲(yún)三俊才中的天驕，也畢恭畢敬的相與陪待。

一心想要替代犬熙載位置的犬熙華，更是忙前忙後，尾巴搖了又搖。

甚至於天蛛娘娘家的小公主蛛蘭若，都現(xiàn)身飛雲(yún)樓，與之對飲相談！

鹿七郎何許妖也？

那是雨師城少城主，神香花海里最大勢力、神香鹿家的第一天才！

在妖界，只有某一地最強大的那幾個家族，纔有資格冠有地名。通常地名的大小，也反應(yīng)家族的實力。

如所謂摩雲(yún)三俊才所屬的家族，只能稱爲(wèi)摩雲(yún)羽家，摩雲(yún)猿家，摩雲(yún)犬家。

唯獨蛛家，纔有資格對外稱爲(wèi)“天息蛛家”。

意即天息荒原上最強大的家名。

神香鹿家要比天息蛛家更強，不僅僅因爲(wèi)天蛛娘娘基本不過問摩雲(yún)城事務(wù)，神香鹿家老祖卻是坐鎮(zhèn)神香花海。更因爲(wèi)鹿家的整體實力，在整個妖界都是數(shù)得著的。

上層戰(zhàn)力且不去說。

鹿七郎在天榜新王裡排到了第七，更在天海王獅善聞之上，那可是天妖獅安玄的嫡血後裔！神香鹿家之底蘊，可見一斑。

甚至於早先那失陷於霜風(fēng)谷、封得王號的撞山王鹿期頤，也出自神香鹿家。

這樣一位頂級公子來到摩雲(yún)城，也就不難理解爲(wèi)何喧囂滿城。

“來來來，鹿大少，飲一杯我摩雲(yún)美酒！”此時的蛛猙不見半點冷峻，漂亮的複眼裡全是熱情：“咱們蘭若可是不常出門！”

雖是他設(shè)的宴，他攢的局，但主位上坐著的卻不是他，而是蛛蘭若與鹿七郎對坐。

誰讓他與天蛛娘娘的血脈不夠近呢？

蛛蘭若來了，他就只能退坐次席。

鹿七郎並不在乎此間暗涌，拿起酒杯點了一下，便算飲過，隨口道：“這次的金陽臺武鬥會，蘭若姑娘不參與？”

把玩著玉杯的蛛蘭若，雖是坐姿隨意，只給衆(zhòng)妖看到一個側(cè)顏，卻也盡顯天姿國色，描盡絕豔。

“摩雲(yún)城自有俊才，倒是顯不著我。”她漫聲道：“說起來鹿公子萬里逐殺蛇沽餘，堪爲(wèi)天下壯舉。且一到摩雲(yún)城，就助本城除惡，蘭若理當(dāng)敬你一杯。”

鹿七郎是沒有參加金陽臺武鬥會的，他早不需要在這種地方證明自己。所謂的三域盛會，放諸整個妖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蛛蘭若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理由，但本心之驕傲，亦是躍然其上。你鹿七郎看不上這等盛會，難道我蛛蘭若就瞧得上？

今時今日雖然你走在前面，快了一步，但我亦在此處。

同是以此世爲(wèi)高臺，萬國爲(wèi)鬥場！

“那你這杯酒敬得有點早。”鹿七郎淡聲道：“畢竟蛇沽餘還未伏誅。”

“以鹿大少的實力，那不是早晚的事情麼？”蛛猙哈哈笑了起來：“您若是有什麼能差使的地方，也請務(wù)必開口。在這天息荒原，咱們蛛家還是說得上話的。”

鹿七郎笑了笑：“好說。”

蛛蘭若也在笑：“那麼鹿公子此行，便只爲(wèi)蛇沽餘麼？”

鹿七郎看著蛛蘭若，此間只有他們兩個有資格同等對話，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所謂弦外音，曲中意。

酒香暗浮，他慢慢地說道：“我隱隱有一種感覺，在這個地方，在這天息荒原，或許就是在摩雲(yún)城……有我的機緣。”

坐在更次一席的猿夢極，臉色很不好看，他視此言爲(wèi)鹿七郎對蛛蘭若的表白。但不敢說些什麼。

天妖猿仙廷固然是絕世強者，畢竟孤身獨行。他們又不是嫡血後裔，只是祖上有些情分而已，支撐不了他們揮霍。

而正在喝酒的羽信，似是不勝酒力地低下頭來，酒液中映照著的他的眼睛，神色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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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先別打賞了，我最近瑣事很多，沒有存稿，一時間沒法加更，心裡很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