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有一次,大家去郊外捉蝦,到傍晚纔回來。那天她穿了新的涼鞋,那塑料質(zhì)的涼鞋將她的後腳跟磨出了血。她覺得很疼,跟在隊伍後面走得很慢,實在痛得受不了了,只好走走停停,剛開始還看得見隊伍的尾巴,漸漸的她就跟不上了,最後她跟丟了。
郊外的小路長滿了草,長到她肩膀,她站在那裡只看見一片刺目的綠。天很快就黑下來了,風從草上吹過,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像什麼東西在哭,她很害怕,只能抱緊自己咬著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後來,他尋了回來,劈頭蓋臉就罵她笨。她覺得委屈,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他愣在那裡,半晌才摟著她,給她擦眼淚,哄著她。
她伏在他幼時稚嫩的肩上,放肆的要求他,回去要把他的巧克力分一半給她,要他把他的積木分一半給她,要他拿作業(yè)給她抄……他很生氣,也很不樂意,卻還是點頭答應了。他牽著她的手回家,她高興地唱起了歌。
路上,她問他爲什麼大家都說她是他媳婦,媳婦是什麼?他吱吱唔唔說,媳婦就是老婆,就像他們的爸爸媽媽那一樣,要結(jié)婚然後生小孩。她懵懂的點頭。到家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他,長大了他會不會娶她做媳婦。他紅著臉,沒有回答就跑開了。
她想那時候他要說的是會娶她吧,只是因爲羞怯,沒有回答吧。
這麼多年時間過去之後,他的答案跟隨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了模樣的他改變了是嗎?
她一直以爲,他們會一直這樣子,快樂的長大。然後像小時候一樣,是最親密的兩個人,一起度過年少的光陰。最後,一起相伴到老。
可是上天竟是那樣嫉妒幸福的他們,生生將幸福從他們身邊帶走了。
蒼天用一場巨大的浩劫,讓他迅速的長成了一個大人,而她只能跟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苦苦的追尋。好不容易,在即將趕上的時候,卻看見他的身邊站著的是一個同他一樣優(yōu)秀的人。
如果,如果沒有發(fā)生那
件事多好?
如果他沒有經(jīng)歷那樣的事多好?如果沒經(jīng)歷那樣的劫難,他們現(xiàn)在定然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定然還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fā),溫暖的少年,是他最親密的少年。而不是爲了使命,把最真實的自己藏起來,用著另一個人的的身份努力保持著優(yōu)秀與出色,把自己做成一架冷冰冰的機器,朝著高處不停的走,將他們的距離越扯越遠。
經(jīng)歷劫難之後,不都是會幸福的麼?爲什麼死去的人無牽無掛,而活著的人卻要經(jīng)歷那麼多的苦難?
回憶越陷越深,在回憶將她拉扯進更深的深淵之前,淚水從眼眶裡翻涌出來,也阻止了席季恩繼續(xù)的念想。
然而,悲傷已經(jīng)以勢不可擋的衝勁將她淋透了。席季恩抱緊自己冰冷的手臂,嗚咽出聲:“小念,小念,你回來好不好?”
房間裡,席季恩陷在幼時的溫暖美好回憶裡,想起過去的種種溫暖與現(xiàn)在的種種改變,悲從中來,小聲哭泣著。而在房間外面,她的兩個竹馬,又達成了怎樣的“男人的約定”呢?
客廳裡,在席季恩離開後,陷入了很長的一段沉默。空氣裡流轉(zhuǎn)的塵埃也因爲這過於壓抑的氣氛,在空氣中停止了流轉(zhuǎn)。
半晌後,沉不住氣的丁小什率先開頭打破了沉默:“大個兒,我不管那些謠言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千萬不能傷害小恩!”
丁小什轉(zhuǎn)頭,定眼看在低頭玩弄指甲的井念京。他依然沉默著,沒有擡頭。
空氣裡又迴歸爲一片靜默。
半晌後,井念京淺淺的嘆息後,才緩緩開口:“那些謠言真的只是謠言。我和謝花涼沒有任何的關(guān)係。”
丁小什看著他沒有閃躲的目光,心裡雖然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卻也不打算糾纏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只是,小恩不受到傷害。
“那你保證不會讓小恩受傷嗎?”丁小什問他,語氣裡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井念京終於擡頭看他,深邃的眼裡有著不可置信的光。認識丁小什以
來,從沒見過他如此的認真,甚至銳利。井念京心裡突然覺得異樣的煩躁和不痛快。他開始懷疑,丁小什和席季恩真的只是朋友那麼簡單嗎?
丁小什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在這裡用這種語氣來質(zhì)問他?
“你能保證嗎?”丁小什再次質(zhì)問。目光依然銳利,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保證。”久久,井念京才點下頭,作出自己的承諾。不管丁小什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立場來質(zhì)問他,他的答案都不會是讓席季恩受傷。
因爲他比誰都捨不得。
然而很久很久之後的後來,井念京才知道,因爲自己該死的直覺,對席季恩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如果,你做不到今天的承諾,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伴隨著少年犀利兇狠話語的是,他竄到井念京身前,揪起井念京衣領(lǐng)的動作。而他狹長的丹鳳眼裡,是狠厲的光。
丁小什的這些表情,動作,語氣,完全是站在席季恩的弟弟的立場上,爲自己的姐姐爭取不被傷害的權(quán)利。
然而在井念京的眼裡,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意味了。對感情駑鈍的他不知道,現(xiàn)在丁小什就好像小京一樣,把席季恩當成了姐姐來保護。
而這一錯誤的領(lǐng)悟,在今後的歲月裡,在他們的青春裡掀起了巨大的風浪。
因爲這一次爭吵之後,席季恩和井念京正式進入了冷戰(zhàn)階段。
他們不再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總是故意錯開了時間,被夾在中間的丁小什感覺比他們還難熬,卻想不什麼辦法,讓這兩個比牛還的倔人,低下頭來。
他們都在等,等著對方親口說出那四個字,一直到他們的青春落幕,也沒有等到。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誤會裡,錯失了彼此的真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誤會裡,被其他的情感鑽了空子,錯把那些親情和友情當成愛情。
從頭到尾,他們所羨慕的,嫉妒的,怨恨的,其實是他們本身,卻被時間狠狠的戲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