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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當年糗事,循循善誘

什麼叫小胖子好久不見了?我認得你嗎?我之前派人去你面前獻殷勤,可都是打著朱老大的名義,我壓根不認識你啊!爲什麼你居然用這麼熟絡的口氣和我說話?

一貫聰明的小胖子簡直有點懵,甚至連面頰被人捏得生疼那點憤怒都忘了。可等到他吃痛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他方纔想起好像在很久遠的過去,自己似乎也被人捏得這麼哇哇亂叫一回。那是什麼時候來著……對了,好像是有一次短胳膊短腿的他溜進了兵部衙門!

這個念頭剛剛生出,小胖子就一下子回過神來,捂著那被掐紅的臉蹬蹬蹬退後了三步,隨即氣急敗壞地指著劉志沅大叫道:“是你!是你這個兇巴巴盡嚇人的老頭!”

劉志沅見張壽已然朝這裡看來,他就似笑非笑地說:“哦,是我兇巴巴嚇人,還是你這個小胖墩偷偷藏在給你爹送東西的藤箱裡溜進兵部衙門,等溜出來之後還亂跑到我那裡去溜達?我沒有捆了你送去見你爹,等你爹來的時候,還把你藏在卷缸裡,還不夠仁至義盡?”

見陸三郎已經是氣得在那團團轉,劉志沅就呵呵笑道:“你這小胖子藏在卷缸裡還不算,竟然因爲你爹在我那呆的時間太長,還在裡頭睡著了,打起了呼嚕。你爹問我的時候,我還只好說是一隻四處亂竄的貓在卷缸裡。要不是我給你遮掩,你逃得了那頓好打?”

張壽一聽就已經明白,這竟是小胖子的當年糗事。瞧見陸三郎那張臉漲得通紅,他對比從前朱廷芳又或者蕭成描述中的那位劉老大人,只覺得眼前的老者實在是和想象中差太大了。這哪有剛直不阿,不茍言笑的樣子?

哪家嚴肅板正的長者,上來第一下就把小胖子捏得嗷嗷直叫!然後再撩撥得人氣急敗壞?

他丟下老鹹魚走上前去,笑容可掬地說:“劉老大人原來和陸三郎早就見過?”

“是啊,就一次,如果不揪那一下,這小胖子應該老早就忘了當初私闖兵部衙門的往事。”劉志沅看著那張臉已經變成血紅色的陸三郎,這才淡淡地說,“他那時候小小年紀,九九歌倒背如流,丟他一頁作廢的賬目,居然能過目不忘。所以後來聽說他頑劣,我還不敢相信。”

“我還以爲少時了了,大未必佳,但沒想到,他那所謂頑劣不堪造就的名聲,都是因爲他那個沒眼光的老爹,都是因爲陸綰從前以貌取人,也不能給他挑個好老師。他現在成了張博士你的學生,這浪子回頭變天才的名聲立時便顯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陸三郎才終於順了點心氣——至於別人當著他的面數落他老爹陸綰如何如何,呵呵,他最喜歡的就是聽人數落他爹沒眼光,數落他爹浪費了他的資質,他聽得甚至連劉老頭剛剛折騰他和翻他舊賬都忘了!

而張壽瞧見蕭成已經被那位周姐姐擦乾淨臉牽著過來了,隨即就像模像樣地到劉志沅面前作揖,而劉志沅扶起了小傢伙,又摸了摸人的頭,隨即就走到自己面前,肅然拱手,他連忙也舉手還禮。

兩人彼此相見之後,他就又笑道:“我從朱大哥那兒聽說劉老大人的事情之後,聞名已久,今日一見,沒想到您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爲當初您還爲難了朱大哥好一陣子才肯收學生,定然耿介頑固不好打交道,卻不像是如此爽朗可親的人。”

陸三郎登時忍不住去看張壽——雖說這是先抑後揚,可當人家老頭兒的面說人頑固?你那可真是不怕人翻臉!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劉志沅雖說斂去了笑容,但態度卻很坦然:“我這個斷頭劉確實是個犟老頭,尤其是半輩子做伴的老妻卻最終撒手人寰,兒子也先我而走,其實捫心自問,我一度激憤之下很想跟著她去。但她一再囑咐我說要好好代她活著,我畢竟答應了她。”

“至於耿介也好,頑固也好,殺氣也好,那都是要分人的。這小胖子冒充朱大郎的名頭來看我,又拿著大明公學勾引我回京,可話雖如此,我既然是當初就和他有過一段緣分,我與其板著臉一上來就罵他一頓?還不如嚇唬嚇唬這小子!”

見陸三郎猶如見了鬼似的瞪自己,他就莞爾一笑道:“怎麼,你還當我不知道是你冒充了朱大郎?朱大郎那脾氣,就算是他派人來請我,也斷然不會想方設法討我歡心,投我所好。他這人板正,用的人更板正,我還不至於不瞭解自己的學生!”

陸三郎登時心虛地避開了劉志沅的目光。而等到聽見人下一句話,他更是乾脆閃到了張壽身後。

“兵部尚書之位如今尚未有人補上,怎麼,小胖子你難不成是覺得皇上屬意於我?可你就沒掐著手指頭算算,我老頭子都多少年紀了?”

張壽見往日伶牙俐齒的陸三郎已經是被壓制到啞口無言,他只能咳嗽一聲,不得不站出來替陸三郎解圍,否則再這樣下去,小胖子就真的要懷疑人生了。

他當下就笑瞇瞇地說:“陸三郎又不是朝廷官員,他只是幫朱大哥一個忙而已,哪裡就想到兵部尚書之位了,他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呢!至於他有意宣揚公學,原因也很簡單,劉老大人沒有再進仕途的雄心,但不還是有教化天下的壯志?否則又怎會教導蒙童?”

沒等劉志沅再說什麼,他就笑容可掬地說:“您一路風塵僕僕進京,我們進去說話如何?順帶也看看,陸三郎仔仔細細問過蕭成,然後復原的這座劉家老宅如何?”

“張博士說錯了,應該說,這是我臨走時已經賣掉的老宅。如今這座宅子不論姓什麼,都至少不會姓劉。”劉志沅淡然一笑,這纔看向一旁的蕭成道,“我不是爲了從前安家在此來的,我當初走得太匆忙,後來想想應該帶走蕭成纔對,所以我進京就先來了這裡。”

“你這一走,他確實吃了不少苦頭。要知道,蕭成年紀小,很多事情認死理,而朱大哥那時候不但出征在外,而且京城的風頭很不好……”

張壽的回答同樣直接。他沒有輕描淡寫描述蕭成的境遇,從而讓這位命運多舛,仕途坎坷的老大人少點內疚,而是從蕭成的裝鬼和這劉家老宅的數度易主,一五一十從頭說起。但說話的同時,他溫和卻又不失強硬地直接攙扶了劉志沅的胳膊。

於是,趁著劉志沅因爲聽著蕭成這一年多的故事而沒辦法掙脫他,他就順便扶著人往院子中走。

“至於這房子,我當初曾經請陸三郎買下來當過鐵匠鋪和木匠行,但已經空置數月,劉老大人你既然和他有舊,那麼就別辜負他這份心意。要是覺得還過意不去,你去給他老爹陸綰幫幫忙,早就抵消租房子的這點錢了。”

跟在後頭的陸三郎登時恨得牙癢癢的,當即小聲嘀咕:“給我爹幫忙還要我出錢,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回頭看我不敲骨吸髓讓他那吝嗇鬼拿錢出來!我就是拿去貼補九章堂也好!”

本來聽到陸三郎前頭那抱怨的話,劉志沅心下已經打算拒絕,然而,等聽到最後那幾個字,他的眉頭立時舒展了開來,竟是也沒太抗拒張壽強行拉他去看這座宅子。

進了院門,看到那棵靠西邊栽種的老樹,老人那張臉不禁就怔住了。他徐徐走上前去,伸手在那粗糙的樹皮上摩挲了許久,隨即就看向了房門,只見那雕花隔柵木門彷彿是新的。

等到走到近前時,他便發現,這仍然是前一位主人把房子賣給他時的房門,只是新上了一道漆,於是顏色顯得鮮亮。當然他不會知道,陸三郎讓人緊急上這道漆,那是因爲這屋子當初改變用途的時候,好些地方都碰擦得不輕……

而劉志沅確實對這座老宅很有感情。即便是這麼一座小院,他最初也根本就買不起。而他的妻子從嫁給他開始就辛辛苦苦持家經營,帶人做女紅,最終賣掉了陪嫁的那個連成片的一百畝田莊,方纔使他在京城終於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然而,一旦遇人凌迫,他卻連最後的這點安身之地都難以保住。

等到看過正房和東西廂房,他就已然意識到,單憑一個年紀太小的蕭成,是斷然不可能把那些老物件都收集齊全的——哪怕有些東西似是而非,但可以看出,別人已經盡力了。而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至少歷經了好幾個月。

他一個早已淡出官場的人,還能有人爲他做這些,他還能說什麼?

於是,他轉頭看了一眼後頭的陸三郎,又瞧著身旁一如尋常晚輩一般攙扶自己的張壽,這才沉聲說道:“不論是張博士你,還是陸三郎幫我做了這件事,我都很感激。哪怕這已經不是我的房子了,我從前也沒想過要回來,但這畢竟有我和亡妻一段最後的回憶。”

儘管劉志沅並沒有熱淚盈眶,甚至連眼睛都沒紅,聲音也聽得出那股仿若與生俱來的沉穩,但攙扶著他的張壽,能夠清清楚楚地覺察到對方身軀的顫抖。

於是,他就坦然笑道:“這不是我的功勞,都是陸三郎細緻入微安排的。而曾經佔據過這裡的那些匠人,我也早就讓他們搬到我家裡去了,所以這邊宅子就空了下來。”

“而房子繼續空置下去不免可惜,還請劉老大人不要拒絕陸三郎這一番整理還原佈置的苦心和好意。因爲,我和他因爲在國子監裡惹出的麻煩,今天才剛剛退掉號舍,把東西和雜物都搬來了蕭成這兒,做一陣子蕭家的房客,正好可以和你毗鄰而居。”

“既然如此……好吧。”

劉志沅爽快地一笑,最終答應了下來。然而,他對張壽所說的在國子監裡惹出麻煩卻很好奇,等到聽說那栽贓事件時,這才立時勃然大怒。

要知道,七十多歲卻還筋骨硬朗的老頭兒剛剛進京,連口飯連口水都沒吃喝就直接來到了這裡,哪裡來得及打聽京城近期發生的事。就算是老鹹魚這樣的包打聽,也還來不及發揮長處。而當他得知光祿寺弊案的詳細內情,就更加面色凝重了。

“京城這一潭死水,也不知道藏著多少烏漆墨黑的東西……”

“都說池淺王八多,廟小菩薩大,更何況京城這麼深的水?”

陸三郎卻打斷了劉志沅的話,隨即樂呵呵地說:“不過這事兒不管他,皇上說了,不論涉及到誰,一律嚴懲。劉老大人你絕對不會知道,京城這明明是多事之秋,小先生他折騰出來一件什麼事。他竟是鼓動皇上辦個選拔賽,專門選拔那些御廚!”

剛剛已經聽說過此事,這會兒聽到陸三郎說著之前他和張壽兩人商量的從初選,到複選,到終選的那些細則,其中一多半都是官府只掛個監督名頭,而交給民間各大會館和舊樓飯莊去承辦,劉志沅最初覺得這簡直是勞民傷財,可聽著聽著,他就覺得有些不對頭。

他怎麼感覺,這不像是選御廚……倒像是一場竭力吸引民間廣泛參與的狂歡?

雖說一大把年紀才考中進士,六十出頭才當上兵部侍郎,而後又因得罪人而去位賦閒,最終甚至連房子都賣了黯然回鄉,但劉志沅和民間士農工商打交道的時間要長得多。

當張壽強行請了他在正房主位坐下之後,他擺手吩咐老鹹魚和小花生蕭成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用離開,這才目光炯炯地說:“如果不是官府去做這件事,那就意味著朝廷不用拿出多少錢來。而那些想要這個名頭的會館乃至於酒肆飯莊,定然會拼命宣傳,招攬客人……”

見劉志沅說到這裡停住了,彷彿在糾結該如何組織語句,張壽就笑瞇瞇地說:“沒錯,而就算是招攬客人,也絕對不可能是免費奉送。而只要看熱鬧的人多了,吃吃喝喝固然有了,賣東西的貨郎是不是也能因爲人流多了,而多賣出一點東西?”

“而原本只賣茶的小攤子,是不是也能順便多賣出一點小食?”

“而這樣的選拔大賽,如果不是放在內城,而是繁華程度要次一等的外城呢?如果是外城非繁華地段呢?如果甚至是周圍荒地挺多的地方?能不能帶動一片區域?如果這不是一次性的狂歡,而是日後每年舉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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