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營攻上城頭又退下來，不但前功盡棄，斷後的士卒還折損了十幾個，將士們都憋了一肚子的氣。

他們找到王鼎和顧宗福發(fā)牢騷，卻被顧宗福罵了一頓。

“扯淡，其他營都沒有做好準備，就靠咱們自己硬拼，還不把吉安營拼光了？”他一指城頭上密集的清軍，說道：“看看吧，你們再不退下來，肯定全都完蛋了。”

“既然沒有準備好，幹嘛讓咱們打這一陣？”有人仍是不服。

“那又怎麼了？”顧宗福一瞪眼，惡聲惡氣地說道：“嶽州營還先打了一陣呢，人家也沒說什麼，你們吵個球啊！”

他和王鼎事先就知道這是一次佯攻，暗中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但卻瞞著吉安營所有的中下級軍官，否則將士們鬥志不堅，士氣不振，連城頭都攻不上去，起不到牽制清軍的效果。

馬上就要發(fā)起真正的進攻了，在重拳出擊之前，都有一個收縮準備的動作，所以吉安營要撤下來，顧宗福久經(jīng)戰(zhàn)陣，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汪克凡剛剛下達命令，讓吉安營回營休息，調(diào)通山營上來主攻，顧宗福撈不到立功表現(xiàn)的機會，所以纔對部下發(fā)脾氣。

但他又沒法表示反對，吉安營連夜渡江，然後就投入了戰(zhàn)鬥，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休息，通山營趕到之後卻歇了兩個時辰，這種輪換很正常。

冬季天短，此時天色已近傍晚，通山營和恭義營的將士們都在磨刀擦槍，準備夜戰(zhàn)。

顧宗福讓王鼎把吉安營帶回後營，自己卻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留在陣前觀戰(zhàn)。夜戰(zhàn)和白天完全不同，對攻守雙方來說都更難掌握，這種難得的觀摩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楚軍的準備時間很短，天色微微變暗，中軍的巢車上就掛上了兩盞氣死風(fēng)燈，負責(zé)傳令的旗手站在燈下，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通山營和恭義營準備了幾百支火把，還用柴草木料堆起了十幾個柴堆。

黃岡城牆上，清軍也點起了火把燈籠。

汪克凡調(diào)俘虜炮灰去西門。爲通城營和蒲圻營開路，如果今晚不能攻破南門，明天就兩面夾攻，成倍增加對清軍的壓力。

這麼做有些“添油”戰(zhàn)術(shù)的嫌疑，但都是爲了節(jié)約時間。減少傷亡。

帖兆榮和汪猛的騎兵營都已經(jīng)到位，他們沒有直接參與攻城戰(zhàn)。而是負責(zé)戰(zhàn)場警戒。除了監(jiān)視黃岡城裡的清軍外，還派出了好幾支小股騎兵，沿著長江江岸向北搜索，查看清軍援兵的動向，汪克凡非常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清軍的援兵隨時可能趕到。

一切準備完畢，楚軍再次擊鼓進攻，弓箭手和火銃兵先行出擊，向城頭上連續(xù)齊射。把火把燈籠全部打滅，同時派出木驢車運送柴草，在護城河邊點起篝火，爲攻城部隊照明。

燈火突然被打滅，黃岡城牆上立刻有些混亂，但是孫柏安頗有治軍之才，很快又點起一些火把，派出軍法隊彈壓士卒青壯，又恢復(fù)了秩序，在他的指揮下，清軍開槍射箭，攔截楚軍的先頭部隊。

夜幕漸漸籠罩了大地，又被戰(zhàn)火點亮。

幾聲馬嘶傳來，一千名西涼騎兵向前壓了五百步，把楚軍側(cè)翼護衛(wèi)周全，恭義營的步兵列陣壓住陣腳，汪克凡揮手下令，戰(zhàn)鼓突然敲響，巢車上紅旗捲動，通山營發(fā)起了衝鋒。

頂在最前面的還是木驢車，推車的“司機”都換成了楚軍士兵，一路小跑速度很快，向著護城河衝了過去，在他們的後面，是擡著簡易雲(yún)梯的通山營士兵，還有移動緩慢的半截船、車型雲(yún)梯、撞車等大型攻城器械。

在白天的戰(zhàn)鬥中，清軍的大炮折損近半，剩下的都藏在城牆死角里，當做寶貝不敢亮相，但是到了關(guān)鍵時刻，孫柏安也毫不猶豫地把大炮用上了，幾門大炮被推上垛口，接連嚮明軍開炮。

楚軍的大炮立刻還擊，相距幾百名的距離，想直接命中清軍的大炮非常困難，但是隻要打在大炮附近，就能殺傷清軍的炮兵，擊毀清軍的彈藥，在楚軍大炮的壓制下，清軍的大炮很快又變成了啞巴。

楚軍的弓箭手和火銃兵一起設(shè)計，城頭上的火把燈籠瞬間熄滅了很多，連著射出三排羽箭和三排排槍，楚軍陣後的鼓聲突然變急，通山營的進攻部隊分成三股，吶喊著衝過了護城河。

通山營是楚軍的起家部隊之一，周國棟本來是個青衣秀才，帶兵打仗的本事都是汪克凡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通山營的管理訓(xùn)練方式和後世最爲接近，以勇猛善戰(zhàn)著稱，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城牆下。

城牆上的清軍還沒有射出幾箭，通山營的簡易雲(yún)梯已經(jīng)搭上了城頭，後面的車型雲(yún)梯和半截船雖然移動緩慢，卻意外的沒有脫節(jié)，在前軍的掩護下已經(jīng)過了護城河，距離城牆城門咫尺之遙，顧宗福看得心潮澎湃，連連點頭。

都是一樣的衝城，通山營比吉安營更堅決，更果斷，更加勇往直前，好像帶著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全沒把高高的黃岡城牆放在眼裡。顧宗福當然知道，這並不是單純的勇敢問題，而是通山營的指揮更爲流暢，士兵之間的配合更加熟練，就像武林高手全力揮出的一刀，自然比普通人更快，更猛，殺傷力更大。

楚軍陣後，鼓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十來面小鼓和中軍大鼓一起敲響，驚天動地，在夜幕中遠遠傳了出去，汪克凡身穿金甲，背後披著一件大紅披風(fēng)，端坐在戰(zhàn)馬上，兩旁的士卒點起幾十支火把，把中軍大纛周圍照的通明，讓全軍將士都能看到主帥在第一線指揮戰(zhàn)鬥。

簡易雲(yún)梯搭上城頭，車型雲(yún)梯也來到了城牆下，楚軍士兵登上雲(yún)梯，向城牆上發(fā)起進攻，一輛笨重的撞車最後趕到，十幾名楚軍士兵一起推動撞木，接連撞擊著城牆，幾十名盾牌手站在他們身旁，手舉一人來高的鐵胎盾牌，擋住清軍射來的箭矢和鉛彈。

黃岡城牆由堅硬的熟土胚構(gòu)成，外面還有一道牆磚保護，但在白天的炮戰(zhàn)中，城牆上被打壞了幾處，撞車選擇的就是其中一個位置，這裡的牆磚已經(jīng)被打飛，外側(cè)的土胚也被震酥，在撞車的連續(xù)撞擊下，很快就出現(xiàn)了一個半尺多深的凹洞。

在城門方向，周國棟親自指揮，兩百名楚軍精銳首先衝到了城樓下，他們直接搶佔城門洞，在避開城樓上各種攻擊的同時，又能防備清軍出城逆襲。

緊接著，兩具堅固的半截船攻到了城門下，一前一後，先把船頭探進城門洞，卸下了幾口箱子，然後抵在左右城牆上，分頭開始挖掘。

城樓上是清軍的防禦重點，立刻用飛石和火油向半截船發(fā)起攻擊，沉重的石塊砸在擋板上，不斷能聽到毛竹斷裂的聲音，火油稀里嘩啦潑在半截船上，清軍又射下來一排火箭，立刻引起了熊熊大火，火苗竄起來半人多高。

這兩具半截船都有防火功能，但也架不住被大火一直燒，楚軍士兵立刻衝上去用沙包滅火，弓箭手和火銃兵則一起向城樓上射擊，楚軍的大炮也調(diào)轉(zhuǎn)炮口，轟擊附近的清軍，儘量掩護半截船。

半截船下面，楚軍士兵奮力揮動鎬頭，挖掘著城牆，與此同時，城門洞裡的楚軍也在做同樣的工作，他們沒有清軍騷擾，進度更快一些，捻子在旁邊不停指點，先在城牆上挖出幾個小洞。

黃岡的城牆雖然很堅硬，但是楚軍士兵不斷換班，負責(zé)挖牆的士兵都保持著充沛的體力，幾個臉盆大小的凹洞漸漸成型，捻子指揮士兵，從木箱裡取出特製的竹將軍，填入了一個凹洞。

竹將軍，是恭義營修械所製造的土炸彈，這幾個竹將軍都經(jīng)過捻子親手改裝，又加大了藥劑的分量，他小心選好角度，再三調(diào)整竹將軍的位置，用土石把外側(cè)封住，命士兵們避到一旁，然後點燃了導(dǎo)火索。

“砰！”

爆炸聲很沉悶，但在城門洞裡卻引起了巨大的回聲，一股碎石灰塵從孔洞裡射了出來，捻子不等灰塵散盡，就上前親自查看。

“好了，接著挖吧，再把左邊挖大一些，上面那塊硬土疙瘩也要敲掉……”他三言兩語佈置完畢，又轉(zhuǎn)到下一個凹洞，重複著同樣的工作。

城門洞裡完成了一輪爆破，再經(jīng)過挖掘之後，很快出現(xiàn)了好幾個三四尺深的大凹洞，外面的半截船進度慢一些，捻子等了一會，才衝出去鑽進半截船，親自下手完成爆破。

在楚軍陣後，又有兩具半截船推了上來，這兩具半截船分外巨大，船身下面裝有結(jié)實的託板，託板上面放著幾口裝滿火藥的棺材。

用火藥爆破城牆，是楚軍的看家本領(lǐng)，黃岡城池堅固，關(guān)鍵時刻還得靠火藥破城，但是由於時間緊迫，楚軍來不及挖地道，就直接把火藥棺材運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