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雷後的第七日，雪終於停了。

火紅色的小燈籠幾乎是從年廿二掛到了年關這一天，點點微光連成一片，在純白的雪之世界裡顯得由爲溫暖。

這一天的熊孩子們一大早就穿著新衣裳四下竄門討‘吉利’。

所謂的‘吉利’，指的是像前世裡壓歲錢一樣的東西，不過這個世界的‘吉利’，給的卻不是錢幣這樣的東西。

往年孩子們能討到的‘吉利’，能有一小塊甜甜的糕點就很開心了。

敲開一家家門口掛著“神荼”“鬱壘”圖案桃符的人家，熊孩子們有模有樣地恭手拜禮，嘴裡說著不知哪學來的吉祥話，在主人家遞出的一個個小竹筒子之後，這才歡歡喜喜地離去。

這些小竹筒子裡，裝的就是長輩送給小輩們的年禮了。

不同於往年收到的豆糕，甜糖，今年的小竹筒子，裝的都是精美的小人書，小木偶人，小刀，小劍甚至還有帶著香味的胭脂這種貴得嚇人的東西。

因爲東西之前都裝在小竹筒子裡，所以大家也都是隨機拿的。

有抽中好的，也有抽中自己不喜歡的，甚至李鐵柱那傢伙居然拿到的是一盒叫作“王煙陵”的胭脂水粉，可把這傻大個鬱悶得快哭了。

也不知道李炎那小子在李鐵柱的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麼，方纔滿臉不悅的李鐵柱登時跟開了竅一樣，嘿嘿傻樂不說，還臉帶羞澀地瞟了兩眼不遠處的虎妞。

李凌峰倒是不稀罕這些東西。

睡了個自然醒之後，這才溜溜達達地出來散步。

纔在李二嫂家裡討了碗米酒，邊喝邊欣賞雪景的時候，一幫眼尖的小屁孩就圍了過來，有拿著好東西的，紛紛向李凌峰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小白猿一早也跟著一衆孩子去挨家挨戶地討賞，這會看李凌峰過來，嘴裡還喝著什麼，當即扔掉手中怎麼掰也掰不開的竹筒，跳到李凌峰的肩上，“喵喵喵”地叫著。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知道不？”李凌峰又啜了一口米酒，舒服地呼了一口氣。

這種自家釀的米酒，度數低，而且甜甜的，當成飲料來喝倒是不錯。

拗不住白喵這個煩人的吃貨，白了它一眼之後，這才把手中的大碗遞過去，那邊馬上欣喜地接過來，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喵喵”地叫了兩聲，表示對這東西的肯定，又繼續低頭喝酒。

“小炎子，去把我前天找來的那些小黑果子拿來，咱們今天不打雪仗了，改玩炮仗！”李凌峰站在人羣中朝在一邊跟李鐵柱小聲地商量著什麼的李炎揮揮手，那邊得了令，甩了不爭的李鐵柱一巴掌，馬上往村裡的小倉庫跑去了。

一衆孩子還要問什麼是炮仗的時候，李凌峰擺擺手讓他們先別煩，然後就自顧自地去找那隻討酒喝的猴子了。

果然，李炎抱著一大堆黑色小果過來的時候，那隻被李凌峰拎出來的死猴子已經開始紅著小臉在打醉拳了。將其扔到雪堆裡，讓它清醒清醒，也就不管它了。

“鋒哥，東西拿來了，這玩意有什麼用？”李炎也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問道。

“玩啊，還能有什麼用？”李凌峰拿起一個小果子，掂了掂之後，倏地就把果子往目標最爲顯眼的李鐵柱身上甩。

“啪！”地一聲，聲音還挺大，不僅李鐵柱嚇了一大跳，周圍的孩子也跟著“哇”了一聲。

“這東西叫黑空果，當果實受到強烈衝擊的時候，就會爆炸……別擔心，那裡面只是空氣，傷不到人的，你們看，鐵柱不就沒事嗎？”李凌峰解釋道。

其實這種叫黑空果的東西，也是“兜率丹經”裡記載的一種很有意思的植物。只是這東西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來提升煉丹時候丹火的溫度，所以也只是一筆帶過。

不過李凌峰卻發現了這東西的好玩之處，這不，前幾天還特意跑去找了找，就是爲了給這幫熊孩子尋點樂趣。

“過幾天就要走了，也算是給這些小鬼們留些美好的回憶吧……”要離開這個承載著自己十五年記憶的時候，李凌峰心中自是非常不捨。

“事先說明，這東西雖然不傷人，不過爆到身上還是蠻痛的，被打的人就自求多福吧……”李凌峰晃了晃頭，把不該有的離愁情緒甩出腦門，道：“現在，每人三人，可單戰，可組隊，除了不能攻擊眼睛之外，無差別混戰，開始！”

跟一羣暴力的熊孩子玩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李凌峰自己去冰面上釣了會魚，看看天色差不多的時候，直起身，把釣的魚又放回水中，這才施施然地回到了村中。

夕陽下的雪景非常的美麗，李凌峰踩著晚霞回到村子的時候，村中早已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大人小孩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不同於以前的灰色麻衣，今年的年服不但顏色各異，而且做工上來說，都還算是精緻。

李凌峰也被自家的老爺子喊回家換衣裳了，大大小小的人在練武場正對面那座高大的祖廟裡進進出出，顯然是在準備著大年祭。

南山村一年裡的祭祀還是蠻多的，四時祭，出狩祭之類的有很多，可是在規模和禮節上，都不如大年祭來得重要。

因爲一年的年祭不僅是對神明的感恩，更是對列祖列宗的貢奉，在這個氏族一樣的世界裡，祖宗被看得由爲的重要。

虎，狼，豹三牲早已送了上來，是往年不及的大，估計是獵了虎王，狼王，豹王之類的，三牲，是爲了彰顯力量，向祖上稟明後代並沒有荒廢掉祖上的榮光。

三牲的前面是李磊之前飲用所用的那隻巨大的紅色碟狀酒碗，上面斟滿了美酒，不是平時自家喝的燒黃二酒，而是代代窖藏下來的陳年佳釀，這是爲了敬謝狩獵之神一年裡的庇佑。

紅色酒碗的旁邊又擺滿了一隻只小酒杯，如同衆星拱月般膜拜著中間那隻碟狀酒碗，小酒杯的數目，恰恰卻是供桌上祖先靈牌位的數目。

供桌之上除了三牲與酒杯，只有兩隻小小的香爐飄著嫋嫋輕煙拱衛在牌位兩側，這香，是珍貴異常的“冥魂香”。

相傳這香能把思念，帶到九泉之下的親人之處，一指甲蓋大小的冥魂香，都要三塊靈石，這對於南山村這種小村莊來說，可是筆了不得的鉅款。所以這香，不到大日子，不得輕用。

供桌以下，最爲顯眼的是一排排的桌椅板凳。晚上全村人在祭完了祖先之後，就會在這裡進行饕餮盛宴。

據說冥魂香會把這副景象，帶給幽冥之中的列祖列宗，雖然這在李凌峰看來很扯。

一切如同往年一般，只是今年的祭文好像更長了一點，而飯桌上的村人，也吃得更加的歡樂，大人們相互敬酒，小孩子們爭相打鬧，笑瞇瞇看著這一切的李凌峰突然發現，酒席間的小崽子好像又多出來了一兩個不認識的生面孔，看來村子裡的這幫叔叔伯伯，不打獵的時候也是沒閒著啊……

大人們互相敬酒豪飲，小孩兒們競相打鬧耍跳，席間一派溫暖景象。

供桌上的冥魂香飄飄嫋嫋，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祖先們看沒看到這富貴滿堂的美好畫面。

月兔，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