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組九宮格。
配文:From男朋友。
蘇雨眠恨啊,爲什麼朋友圈只能發九張照片,超過九張就自動生成視頻。
如果可以,她能發九十張!
真的太好看了……
果然,這條朋友圈一發出去,瞬間就饞壞了她那幫高中同學。
他們大多定居臨市,一年到頭可能都見不到一場雪,更別說墊這麼厚、還能堆雪人的雪了。
……
江易淮剛睡醒,拉開窗簾,就發現外面的世界已經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他一時怔忡。
如果沒記錯,蘇雨眠是很喜歡雪的。
在一起的第一年,是個暖冬,京都遲遲沒有下雪的跡象。
他開車帶她去山上,許是運氣好,當晚就等到了一場大雪。
他們住在山頂酒店,站在暖洋洋的壁爐前,透過房間落地窗,靜靜看著大雪飄向人間。
江易淮從身後將她擁進懷裡,下巴抵在她肩窩,鼻尖嗅著她身上獨有的清甜味道。
只覺時間就此停住也不錯,就這麼天荒地老,滄海桑田。
但她似乎並不喜歡這樣安靜的氛圍,轉過身,目露期待地提議道:“我們出去玩雪吧?”
玩雪?
江易淮愣了一下。
“雪有什麼好玩的?就這麼看著,遠遠地欣賞,才漂亮。出去多冷?不嫌凍啊?”
“你要真想玩,年底找個時間,我帶你去F國的Courchevel1850(高雪維爾滑雪場),這是全球最大的貴族滑雪場,不僅可以坐直升機俯瞰勃朗峰,還可以Ski-in&out直通房間。”
“對了,你們女生不是都喜歡保養、做美容什麼的?那裡有紀梵希第一家雪中水療中心,還有嬌蘭定製的全套美容SPA……”
那時,他分明看見了她眼中浮現的失望,卻並未在意,只是一味向她展示更好的東西,試圖以此打消她並不高檔、也不高雅的想法。
果然,蘇雨眠沒再堅持。
她只是靜靜陪著他,在酒店房間,隔著巨大的落地窗,猶如看展那般,遠遠地、置身其外地欣賞了一場夜中雪景。
第二天返程前,江易淮取車回來,發現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從哪裡撿了根樹枝,扒拉著最上面那層蓬鬆的雪。
她笑得那麼開心,眼裡全是新鮮和好奇。
而自己是怎麼做的?
“……雨眠,別玩了,該下山了!”
“怎麼圍巾上全是雪啊?趕緊抖一下,別一會兒弄得車裡全是水。”
“你看你,叫你別玩,手這麼涼……”
對於這些話,她都一一應了“好”。
那時,江易淮只覺她乖巧、懂事。
如今再回想,他卻只看到了自己的霸道、蠻橫和……自以爲是。
江易淮手指下滑,再鬆開,朋友圈便又刷新了一次。
可能是時間太早,大家還沒起,蘇雨眠十五分鐘前發的那條朋友圈,刷新之後仍是最新,牢牢佔據了最前方的位置。
讓人……
想不看,不關注,都難。
江易淮苦笑一聲。
如今,陪她看雪的,已經不再是自己,換成了另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能陪她剷雪,還會堆雪人、打雪仗,陪她笑和鬧……
的確比他強多了。
想到這裡,江易淮垂眸,自嘲般勾了勾脣。
活該啊……
他想,這就是報應吧。
同樣望著窗外怔怔出神的,不僅有他,還有……
沈時宴。
手機屏幕上,那刺眼的三個字——“男朋友”,就像一記無形的耳光,重重落到他臉上。
男朋友……
邵溫白成了她男朋友,呵……
沈時宴攥著電話的手指不斷收緊,直到手臂開始顫抖,他才驀地鬆開,丟到一邊。
昨晚回來,他徹夜未眠。
坐在書房裡,腦子空空,毫無睡意。
抽完兩包煙,然後……
天亮了。
拉開窗簾的瞬間,外面白茫茫一片,刺得他雙眼發疼。
幾分鐘後,才逐漸適應這樣的清亮。
沈時宴拿出手機,在點進朋友圈前看到蘇雨眠的頭像,他心下一喜,對她的動態充滿期待。
卻不料,點進去後,被那三個字扎得千瘡百孔。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耐心地點開九宮格里每一張照片。
仔細打量,認真端詳,企圖在全是雪景和雪人的照片中,尋找屬於她的蛛絲馬跡。
果然被他找到了……
拍照時不小心入鏡的手套,被雪風吹到鏡頭前的一縷髮絲,還有腳上的雪地靴,長款羽絨服的下襬……
照片裡沒有她,沈時宴卻處處都能看見她。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拉回他遊離的思緒。
沈時宴拿起手機,接聽:“……外婆?”
沙啞的嗓音從那頭傳來,馮秀貞險些流淚:“阿宴吶,起了嗎?”
“嗯。”
他絕口不提昨夜的煎熬,隔著電話,老太太自然也看不到此刻他臉上的憔悴。
所以,撒個謊,又有什麼關係?
“外婆,有事嗎?”
馮秀貞咬咬牙,把心一橫:“是這樣的阿宴,你外公有個老朋友,上個月從瑞士回來了,聽說之後都要定居在國內。他家有個小姑娘,今年25歲,還是個鋼琴演奏家呢,我見過一次,長得特別漂亮,性格也好……”
“外婆,您想說什麼?”
那頭沉默一瞬,“……阿宴,你也不小了,去見見吧,萬一看對眼了呢?”
“外婆……我剛接手沈氏,很忙,暫時不考慮戀愛。”
“這樣啊……”馮秀貞嘆息,卻並未勉強,只說:“我不是催婚,也不是逼你談戀愛,只是覺得……你該嘗試踏出這一步,說不定……”
她頓了一下,“說不定能遇到更好的人,擁有一段幸福的戀愛,最後組建一個美滿的家庭。”
更好的人……
沈時宴目光驟凜,敏銳察覺到老太太話裡有話。
再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幕幕……
老太太搶先一步佔了雨眠旁邊另一個座位;走的時候,又拉著他說遙控器壞了,幫忙看看……
所以——
沈時宴心頭一顫,外婆她……看到了?
那一刻他竟沒有慌亂。
也不曾辯解。
只有一種……解脫後的輕鬆,如釋重負。
“外婆……我喜歡眠眠。”他一字一頓,目光清明,“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那頭瞬間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