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聞秋的葬禮按她本人意願,一切從簡。
但追悼會當天,花圈和輓聯還是擺滿了整個靈堂,連走廊兩邊都被佔滿。
有學校送的,有同事送的,同行送的,還有學生、以及家長送的。
歐陽聞秋無兒無女,蘇雨眠便親手爲她扶靈,端牌位,以女兒的身份,致謝前來弔唁的賓客。
澳洲醫院的檢查報告一張不落地被蘇雨眠帶回國內,足以證明歐陽聞秋是死於PO-X病毒感染導致的急性肺炎。
經相關部門商議評定,授予她“烈士”稱號,葬入烈士陵園。
……
墓碑前,蘇雨眠彎腰放下一束紅茶花。
花朵剛好在照片下方,紅得醒目,開得燦爛。
“老師,你最愛的紅茶花,今年開得格外好?!?
“家裡的園子你放心,我會經常打理,絕對不會虧待你那些花花草草。對了,玉姐前兩天拎著土特產來看你,她有了小孫孫,剛滿月,還給你帶了紅雞蛋?!?
笑著來的,最後卻哭著被她兒子接走。
蘇雨眠:“我自作主張,把您留給我的其中一隻玉鐲給了她,我知道,您也會這麼做。好的時候,是念想,不好的時候,還能應個急?!?
一陣風吹過,風裡帶著幾分暖意。
初窺春光,天氣正好。
蘇雨眠站累了,就席地盤腿而坐,說累了,就停下來喝幾口水,繼續說。
“……老師,太陽要下山了,下次再來看您。”
蘇雨眠看著碑上的照片,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夕陽的光斜打在照片上,彷彿爲裡面的人也鍍上一層神聖的金輝。
風過,茶花幽幽送香。
……
蘇雨眠驅車回到市區時,天已經黑了。
停好車,她步行進巷口,剛準備上樓,突然——
“雨眠?!?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蘇雨眠腳下一頓,幾秒後,緩緩轉身。
他瘦了,額前垂落的幾縷碎髮遮不住他眼角眉梢流露的憔悴。
從澳洲回來後,這並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飛機落地京都機場那天,蘇雨眠抱著歐陽聞秋的骨灰罈,來接機的人就是邵溫白。
之後,兩人又在靈堂見過。
下葬當天,烈士陵園,再次碰面。
但今天卻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私下說話。
“邵教授?!?
不是“溫白”,也不是“教授”,是……“邵教授”。
多一個姓氏,便硬生生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邵溫白不禁苦笑:“先上樓吧?!?
“嗯?!?
蘇雨眠走在前面,邵溫白稍稍落後一步,跟在後頭。
兩人之間始終不遠不近地隔著距離。
期間,邵溫白主動靠近,想要縮短這個距離,但最終又會被她重新拉開。
樓梯總有上完的時候,兩人停在各自家門前。
邵溫白:“雨眠,能談談嗎?”
蘇雨眠:“好。”
邵溫白轉身打開門,“來我家?”
她頓了一下,點頭同意。
有些話,是要當面說清楚的。
邵溫白:“坐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當水遞到她手邊,蘇雨眠發現杯子是自己的,再擡眼,目之所及處處都有她生活過的痕跡。
電視櫃上的玩偶擺件,沙發上的毛絨蓋毯,還有卸妝水、護手霜、擦臉油、帽子、棉籤……
他們在一起將近兩年,朝夕相處,這裡每個角落都有兩人共同的回憶。
蘇雨眠收回視線,低垂雙眸,“邵教授……”
“叫我溫白。”
“……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我們現在的關係不適合太過親密的稱呼?!?
“我們什麼關係?”
蘇雨眠擡眼,卻措不及防對上他步步緊逼的目光。
她一字一頓:“……前任,你說什麼關係?”
“雨眠,從始至終,我都沒同意分手!”
“分手不是離婚。”她語氣冷淡,“不需要雙方同意?!?
這句話說完,男人沉默許久。
半晌,纔再度開口:“……所以這就是你不願意結婚的原因?”
這次,換蘇雨眠沉默。
“……爲什麼?”他問。
蘇雨眠下意識避開目光,不去直視男人的雙眼。
邵溫白:“判刑之前,法官都會先定罪,凡事總有個理由吧?”
蘇雨眠深吸口氣,“不合適,就分開,這個理由夠嗎?”
邵溫白搖頭:“只有論點,沒有論據,缺乏說服力。甚至,你都沒敢看我的眼睛?!?
“雨眠……”
他想要伸手,捧起她的臉。
歐陽教授的離開,讓她遭受了太大的打擊,這些日子邵溫白看著她肉眼可見的憔悴消瘦,心疼的同時,也陷入了無盡的自責和悔恨中。
爲什麼?
爲什麼當時沒有問清楚,就眼睜睜看她離開?
即便問不清楚,也可以查清楚;即便她要離開,也完全可以追上去。
但他都沒有。
邵溫白不敢想象,她在澳洲的那幾天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自己那個時候在幹什麼?
他沉浸在分手的打擊中無法自拔,又被姜舒苑的歇斯底里折騰得幾近崩潰。
“對不起……”
他喃喃開口,眼中是濃郁化不開的自責與愧疚。
然而,就在男人即將撫上她臉頰的瞬間,蘇雨眠卻轉頭,輕輕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