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尋找他,我告訴自己,哪怕翻過天地,我也要把他翻出來。
我去過匙楠的學校,去過他的公司、甚至去他所有兼職過的地方,都找不到他,連半點消息也無法打探到。
最後我去了小酒吧。
小酒吧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架鋼琴不見了。大尉說匙楠也不在,鋼琴放在那裡也佔空間,不如搬走,騰出空地放一個沙發來得實際。
說到匙楠的時候,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真的沒有匙楠的消息?”我再三追問,但大尉都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肯再多說。
有好幾次,我看見大尉張開了嘴脣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都只是嘆一口氣,說:“小雪姐,你放棄匙楠吧,他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是匙楠,讓你這樣跟我說的嗎?”
“小雪姐,你不要再問我了。”
大尉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悲憫,我忽然就明白了,是匙楠讓他緘默,匙楠在故意躲著我,他藏起了所有的線索,早已放棄了我。
和我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被這個世界傷害著。他一定是累了。
累的不願意回到這個有我的人生。
我頹然轉身,走出了小酒吧。遠遠地,我似乎又看見匙楠正向我小跑著過來,雙手插袋,彎彎的眼,彎彎的脣,潔白的牙齒,站在這春風裡,明眸皓齒對我笑著,天光都被他的笑點亮了。
沒有他的人生,不過只是重複著舊夢。沒有我的人生,他會更快樂。
再見,匙楠。
我努力微笑著,大步走開,讓這最燦爛的笑容,留在我們告別的這一天。
回到公寓,季蔚朗正躺在我的沙發上看電視,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電視節目裡依然在播放著他和董嘉樂的緋聞。
我走到他面前,對他說:“我可以考慮和你一起參加記者招待會。”
季蔚朗猛地坐直了身體,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說真的?”
“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說過我真的不認識你說的什麼何太太。”
“你愛過董嘉樂嗎?”
季蔚朗愣住了,但他很快笑了,說:“我們都要結婚了,能不追究這些問題了嗎?”
“拿出誠意回答我。”
他向來平靜的眼,似乎正一點一點有了裂痕,一些原本不屬於他的表情從這雙眼中泄露,是悔、是恨、是愛。
許久後他說:“愛過。”
愛過這個人生的董嘉樂,也愛過那個人生裡的林路雪。
“我答應你。”我點了點頭。
季蔚朗需要的,是我站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站在媒體面前,打破這些紛紛擾擾的傳聞;而我需要的,甚至連尋找答案都不是了,我只是想走回我從前的人生軌跡,然後在一個突如其來的下午,讓一把槍終結我的人生。
這就是我本來的命運,我不再逃避,而
是順從。
我唯一覺得艱難的是,要站在季蔚朗身旁僞裝出幸福的笑容,對著所有人說:“我相信他。”
我無法再說出相信這個詞語,我誰也不相信了。
最後我只能握緊他的手,對所有的人說:“我從不懷疑他。”
無數的閃光燈將我的視線模糊成一片曝光過度的白色,我卻對著這片刺眼的空茫,幸福地、虛僞地笑著。
我和季蔚朗的婚禮定於6月10日,將在離依泉不遠的一個小教堂舉行。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但我卻失去了那份待嫁的心情,那些採購著新婚用品,憧憬著未來,一筆一劃設計著自己婚禮的心境,全然都沒有。
那些傻乎乎的,矇在鼓裡的甜蜜心境。
可是一切又不一樣,沒有槍戰,沒有混亂的商場,沒有人用子彈要射穿我的心臟。我竟然穿上了婚紗,即將成爲季蔚朗的新娘。在這個晴朗的清晨,季蔚朗抱起了我,將我溫柔地放進了婚車。
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毫不期待。
一輛只繫了幾縷綵帶的黑色轎車載著我們安靜地穿過海城。我一直轉著頭注視著窗外轉過的風景,藍的天,潔白的雲朵,街道上,有一對穿著連帽衫的雙胞胎,我看著,嘴角就微微地揚了起來。
“想什麼呢?”季蔚朗問我,然後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笑了,“以後我們也生一對這麼可愛的雙胞胎。”
季蔚朗靠得我太近,讓我有些窒息的感覺。不過一小段路程,我竟然有了暈車的感覺,用力掐住自己大拇指與食指交界處的合谷穴位,但手指剛放上去,我就條件反射般地拿開。
我想起了匙楠。
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有風吹拂在我臉上,也有陽光照耀著我的雙眼,可是我竟然,什麼也感覺不到。
失去匙楠後,我的世界,好像只剩下黑暗與冰涼。
一個急剎車,我的鼻樑重重撞在前座的靠墊上,頭有一瞬間的眩暈。但當我擡起頭望出去的時候,我感覺前方的整片天空都亮了起來,窗外的陽光正炙熱地烤在我的臉上,我所有的感官都復活了。
因爲,我等的匙楠,他正從一輛小貨車裡跳了下來,朝我飛奔而來。
季蔚朗突然像瘋了一般衝著司機怒吼,讓他開車。然後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說:“不要走。”眼神,竟然是祈求。
“見到他第一秒我應該做什麼呢?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即使再開心也不能立刻就原諒他。”這所有對自己的告誡都不管用,我用盡力氣推開了季蔚朗,拉開車門,也朝著匙楠飛奔而去。
潔白的婚紗在奔跑中揚了起來,柔軟的紗將我包裹住,我像是被簇擁在雲朵裡,這種失而復得的狂喜讓我像要漂浮起來。欣喜的眼淚一路落下,朦朧淚眼中,我看見匙楠也和我一樣,正努力地用笑容擋住他潮溼的眼眶,我們就這樣含著淚凝望著彼此,然後牽著手,緊緊握著,跳上了小貨車,一路狂奔而去
。
“我們這是私奔嗎?”
“是。”
“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想要去哪裡,我們就去那裡。”
“你回來了,真好。”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願意責備他。
“我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匙楠的聲音輕輕顫抖著。
“你說,不需要等你了……”
匙楠接著我的話說下去:“因爲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
轉過頭,我這才注意到匙楠的臉是多麼蒼白,他瘦了一大圈,手背上的針頭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
“你迷路了嗎?”我哽咽著,問他。
“是啊,我不小心迷路了,掉下了懸崖,然後就不小心睡著了。還好,我醒過來了,我怕你嫁給別人,我一醒來,就來找你了啊。”匙楠的聲音那麼溫柔,就像是在說著一個睡前的童話。
“這次你輸了。”
我忽然就憶起了求婚的那晚,在我抱住季蔚朗大哭的時候,他在我耳邊說的這句話。
是他……是他將匙楠帶走了。在匙楠對著我說“你不需要在等我了,因爲我就在來找你的路上”的時候,是季蔚朗的陰謀讓匙楠的話中斷,將昏迷的匙楠帶走,扔下了懸崖。
爲了得到我,他竟要將匙楠置於死地。
我是誰?我還是那個平凡的林路雪嗎?我究竟是誰?
“對不起,我還是沒有相信你,沒有等你。”
“不,是我不對,我不該睡那麼久。”匙楠伸過一隻手,像從前一樣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安慰著我,“是我爸媽,他們都不願意讓你再靠近我,所以你纔會什麼都不知道的。”
此刻的匙楠,頭髮長長的,亂亂的,像一頭溫順的小獅子。我悲傷地望著他,那種心疼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下一下地挖著我的心臟。
他卻繼續安慰我:“別傷心了,雖然他們現在不喜歡你,但我一定會讓他們喜歡上你的,放心吧!”他說完遞給我一個笑臉。
招牌的那個笑臉。
有風吹起來,將他的笑也吹進了我的心裡。
“匙楠,我要去海邊!帶我去海邊!”我大喊著。
“去海邊幹嘛?”
“我正好穿著婚紗,我們就去海邊結婚吧!”
車猛地停了下來,我尖叫一聲捂住心口拍了拍。匙楠呆呆地看著我,半響後,忽然也大笑了起來,他歡快地踩著油門說:“好!去海邊!”
小貨車就這樣搖晃著在公路上歡快地前行,所有的陰霾都被驅散。匙楠,我多感激你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讓我還能與你並肩在一起,看著你的笑,去相信著世間所有能相信的一切。
“這破車哪來的啊?”
“大尉的,酒吧裝貨的。”
“哼,大尉的。等到了海邊就把他的車給推進大海里!”
“別怪他,他很怕我再也不會醒來了,讓你更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