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恣意歡笑著,影子在夜色裡舞蹈,我想,我就是在這一刻,愛上了海城的夜晚。
回去的路上,季蔚朗特地推著車慢慢走著陪我,我們沒有再講話,我聽見他的腳步穩穩地在身邊響著,與我的腳步聲漸漸重疊。
就這樣走了許久後,季蔚朗纔開口:“林路雪,你應該聽說過我的事。”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指的他的身世。在海城,關於他家的故事總是特別紛擾,讓人分不清真假。其中最大的傳聞便是,季蔚朗其實是季家抱來的孩子,因爲季家獨女季蔚晴患有先天性肌無力,中學時到了重癥期,只能坐在輪椅上生活,從此在家裡接受教育。儘管季家父母疼愛季蔚朗,卻因爲怕刺激季蔚晴始終不敢與他太過親近。所以季蔚朗自小和保姆住在季家的老房子裡,從溫順孤獨的小男孩,變作處處與季蔚晴作對的叛逆少年。
有人說,爲了壓下李冉的事季蔚朗欠了季蔚晴很大的人情,條件是他必須離海城離季家遠遠的。他被送出國的提議,便是季蔚晴提出的。
想起這些,我的步子停住了,回過頭去,季蔚朗的面孔是難得的安靜,靜得沒有任何的表情,卻又似乎有不盡的憂傷潮汐在緩慢地席捲上岸,一層又一層,撲打進了我的眼底。
我想,刁蠻任性帶給季蔚朗無限傷害的季蔚晴,並不是那樣狠毒,只是看到季蔚朗的每一個瞬間,都在提醒著她,自己逝去的生命,和即將被取代的命運。
但這些安慰的話與體諒不能改變什麼,我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些,你是什麼感覺?是不是覺得我的囂張特別可笑?”季蔚朗的目光這樣黯淡,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自卑而受傷的小孩,縮在角落,探看著這個世界。
“並不可笑,也不可憐。”我第一次,主動地拉起了他的手,“而是想代替這個虧欠你的世界,彌補你。”
季蔚朗的眼中有晶瑩的光亮,卻依然將我的話當做小孩的誑語,笑著搖了搖頭:“林路雪,你知不知,我註定是要離海城遠遠的,離你遠遠的。”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那招牌般的笑此刻看起來那麼像在哭。
“我也可以離開這裡。”
“不要爲我做任何事。”季蔚朗搖了搖頭,然後將雙手放在我的肩上,低下頭吻了我的額頭,“都交給我來。”
這是我關於愛情最無法說出口的秘密心願,卻被季蔚朗如此自然而然地就實現了。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的親吻,在我十七歲的最後一個初秋。
互道晚安的告別後,我飛快地衝上了樓奔向陽臺,探出頭的那一秒,我如願見到了駐留的季蔚朗。站在一片金黃的落葉之中的他,正仰著臉看我。秋天蕭瑟的風在夜空穿梭,落葉在我們之間大片地飄落,我看著這樣的季蔚朗,那種心疼的感覺將十七歲的我緊緊包裹其中,而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明白,當你開始心疼一個男人的時候,你已經陷落進他的世界。
而此刻十七歲的我,卻天真地想要走到他面前,正式地將手交給他,告訴他,我願意做那座橋樑,帶他通往任何的世界。
當然,我沒有這樣做,我只能久久地看著他,不敢閉上雙眼,捨不得眨眼間便發現時光的轉瞬即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