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然離開紡織廠之前，先給經濟小區副主任劉三打了電話，讓他迅速做好接待準備。出門後，車子一溜煙駛向經濟小區。等他趕到經濟小區，秦大明和李軍幾乎不分先後也到了小區。

葉之然見到秦大明就問：“秦書記，縣裡沒有提前通知過嗎？很匆忙啊，怕來不及搞準備工作。”

秦大明沒時間細說，先問：“安排過接待工作了嗎？”

葉之然說：“已經交代過劉三了，他正在召集人做環境整理、清潔工作。”

秦大明點點頭，轉身對李軍說：“李長你去關心一下。”

差事要緊，李軍答應一聲就進了經濟小區辦公樓。

等李軍走開，秦大明告訴葉之然：“上面是突然來的，縣裡都沒有什麼準備。聽胡秘書的口氣，俞副市長和省計委副主任殷勝利配合很默契，殷副主任一見面就當場開銷了馬縣長。開完會後，他們又指名讓殷縣長和馬縣長陪同著考察，先去農業基地，然後就到鄉經濟小區來。”

葉之然對秦大明說：“那是將馬縣長架在火上烤了。秦書記，現在經濟小區又被盯上，有點禍福難測啊！”

秦大明意味深長地說：“你應該知道省計委爲什麼會盯上經濟小區。在殷縣長眼裡，我們都是緊跟唐書記的人，屬於異己。再加上他叔叔又是搞計劃經濟的，對小區大力扶持民營企業的政策自然有不同的理解。但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我們這種鄉級幹部應該不會入他們的法眼，動真格的。當然，我們要做好成爲出氣筒的心理準備，挺過去就沒事了。”

葉之然點點頭，作爲基層幹部，“挺”也是一種基本素質，而且必不可少，縣裡、市裡、省裡隨便下來個人，都是自己的上級領導，不僅要服侍好，配合好，更要時刻做好成爲撒氣筒的勇氣和準備。如果領導大聲責罵，就態度誠懇地低頭認錯，千萬不要解釋、辯解。你解釋、辯解了，豈不是說領導有失察之過？作爲下屬你必須相信上級領導的明察秋毫。即使真的誤會了，相信領導事後察覺後，更會對你的素質大加讚賞，也會想法子補償你，而且這樣一來不就更顯得領導有氣度嘛？

秦大明又說：“胡秘書讓我轉告唐書記的話，馬石鄉必須配合好上級領導的考察工作，確保考察過程的平穩。葉長聽明白了？”

葉之然鄭重地點點頭，說：“秦書記放心，我會遵照唐書記的指示執行的。但我有點擔心殷主任考察經濟小區是假，藉機打擊馬石鄉是真，畢竟他來常嘉的目的大家都明白嘛。”

秦大明就滿腹心事地嘆口氣，對葉之然說：“我們準備做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吧。”

兩人邊說邊走進小區辦公樓，到大廳的業務接待處、招商引資部、辦稅退稅處、綜合服務處等看了看，見大家次序井然地忙著自己的工作，秦大明不由讚一句：“葉長，自從你分管經濟小區後，這裡的面貌煥然一新啊。”

葉之然忙說：“這都是秦書記您領導有方。有您在馬石鄉把舵，我們下面做事的人都覺得順手，經濟小區的進步也是在您的關心下取得的。”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秦大明想了想，自己最近對經濟小區的關心確實比以前增加了，這個小葉說的有根據嘛！不禁欣然而笑。

兩人檢查了一遍，從綜合服務處出來時，劉三小跑著過來說：“秦書記、葉長，有幾輛車進經濟小區了，估計是省、市的領導到了，李長要我來通報，到門口迎一迎。”

兩人忙來到辦公樓門口與李軍匯合，見四、五輛橋車已經在辦公樓前的停車場停了下來，便急忙走到車子前面。

等大家都下了車，縣長殷名權無視秦大明等人的迎接，只對鄉長李軍點了點頭，李軍頓時滿臉榮光。殷縣長引著殷副主任、俞副市長走進辦公樓，一直到辦公樓大廳門口，才停下腳步板著臉向秦大明等人介紹：“這是省計委副主任殷勝利同志，這是嘉南市常務副市長俞紅軍同志。殷主任和俞市長百忙之中抽時間來來常嘉考察，充分說明了上級領導對我們的親切關懷。”他的臉色說變就變，前半句對著秦大明等人介紹時還板著臉，後半句說到殷主任、俞市長時臉上卻已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說完又帶頭鼓起掌來。

秦大明等人自然熱忱地鼓掌。

殷縣長又向殷勝利和俞紅軍介紹馬石鄉領導。“這是馬石鄉黨委書記秦大明、鄉長李軍同志、副鄉長葉之然。”他在介紹到李軍時加上“同志”二字，意在向叔叔表明李軍是他的人。

三人逐一和上級領導輕輕握了握手，殷勝利和俞紅軍手自然是和他們輕輕一碰就鬆開了。只有俞副市長和葉之然握手時說了一句：“你就是擊斃‘兩李’的葉之然啊。”殷勝利似乎纔想起這事，朝葉之然點了點頭。

葉之然察言觀色，知道這幾位領導對秦大明和他都有點感冒，也不多話，只是微笑著對俞副市長報了自己的名字：“我是葉之然。”

殷副主任就淡然地說了一句：“我們先看看吧。”

秦大明就領著大家從大廳接待處開始，走馬觀花起來，簡單地爲領導們介紹經濟小區的基本架構，人員設置，入駐企業數量，經濟規模，稅收情況等。

殷副主任耐住性子聽完秦大明的介紹，開口問道：“現在你們經濟小區的稅收情況與以前相比是減少了還是增多了？”

秦大明回答：“略有增加，相差不是很明顯。”

“嗯？”稅收有所增加應是好事，殷副主任卻有些不喜，他疑惑地問：“你們不是實行什麼退稅政策了嗎？”

葉之然聽了他的問話就知道他的疑惑在哪裡。如果實行了稅收獎勵政策，企業數量還沒來得及增加，但獎勵直接發出去了，必然減少政府的收入。殷副主任不知道的是，這項政策實施前，鄉黨委已經充分考慮到了這個因素，爲了避免出現政府收入突然減少的局面，政策規定，二年之內原有的企業是不享受這項新政策的。

秦大明就向他解釋說：“新政策二年內只適用於新入駐的企業，老企業不能享受的，所以不會造成政府稅收減少。”

殷副主任聲音高了一些，不滿地說：“那二年之後呢？”

秦大明陪著笑，小心地說：“鄉黨委預計新政實施後，會有大量新企業入駐，經濟總量會大幅度增加，二年後，老企業的經濟總量所佔比重會大幅度減少，這樣就不會影響到政府的稅收。”

殷副主任聞言不置可否，擡眼看見“辦稅退稅處”的牌子，似乎來了點勁頭，責問道：“稅收是國家的命脈，你們是依據什麼文件辦理退稅的？”

秦大明頓時一臉黑線，看著這個標牌有點搞不清狀況了。他知道新辦企業的稅收獎勵還沒開始呢，但這塊牌子又作何解釋？回頭看了看經濟小區的劉三，想問一下原因。但這個劉三平時在小區員工面前吆喝幾句還行，見了領導，特別是這種省裡下來的領導，而且還是盛氣凌然的領導，哪敢說話，退在一邊聲都不吭。

葉之然就說道：“殷主任，這個退稅窗口是針對出口企業設立的，國家有出口退稅方面的優惠政策。”

殷副主任聞言鬱悶地轉過臉問縣長殷名權：“經濟小區有出口企業？”

殷名權搞不清情況，轉臉又問李軍：“李長，你們鄉有多少企業出口商品？”

李軍回答：“有二、三家外貿企業，都是民營的。”

殷副主任就“哼”了一聲，表示不滿，說道：“你們馬石鄉對民營企業倒是照顧得很，還特地搞了個什麼稅收獎勵政策，什麼叫獎勵？不就是變相的退稅嗎？”說到這裡，他佯裝生氣地問殷名權：“殷縣長，常嘉縣常委怎麼會通過這樣的政策？”

殷名權忙回答：“我是投反對票的。”

殷副主任就轉頭對俞副市長說：“這說明常嘉縣常委班子的思想有偏差啊，國家正在治理整頓中小企業，將之拉回計劃經濟體制內，常嘉縣常委反其道行之，這不是犯了方向性錯誤嗎？”

這帽子扣得！

俞副市長贊同他的觀點：“計劃經濟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的，這個毋庸置疑。”

殷副主任聽俞副市長這話說進了他的心坎，臉色稍霽，看了一眼馬天成說：“可是我們有的同志入黨多年，思想上對資本主義思想的入侵警惕性不高，經常犯錯，必須加強學習啊。”

馬天成雖然敢怒不敢言，但今天一下午這種經歷遭遇多了，頗有些蝨多不癢、債多不愁的味道。

殷副主任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說完馬天成又轉過臉對葉之然說：“葉副鄉長，作爲基層幹部，你應該腳踏實地做事，搞投機取巧，依靠私人關係上位是不行的！”這是暗指他的升職是依靠唐書記的關係。他又說，“支持民營企業就是搞市場經濟，註定要失敗的。”

葉之然畢竟年輕，沒有馬天成這樣忍辱負重的功力，被殷副主任幾句話嗆得實在憋不住氣了，不由地說道：“首長都說了，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資本主義也有計劃。”

此話一出，殷副主任勃然大怒，他根本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副鄉級幹部會當面頂撞，這要是傳出去，他的威信何在？！太可恨了！他指著葉之然“你、你、你······”，想要反駁幾句，但記得首長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又從何駁起？一口氣轉不過來，只覺得眼前一黑，竟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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