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然站起身道：“姚書記，我就是葉之然。”

這句話說得四平八穩，不見絲毫的情緒波動，讓楓寒軒、唐國強、傅斌等關心他的人暗地裡鬆一口氣。

姚書記依然臉無表情，說道：“你過來。”

葉之然就想到貓和老鼠的遊戲。貓捉到老鼠，總是先戲弄老鼠一陣子，直到老鼠筋疲力盡，纔開始享用美食。

看來姚書記也會這一手。

姓曹的！誰讓他是省委副書記，而自己只是一個鄉黨委書記呢？

葉之然默唸九陽真經，“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以前看金大俠的書，只是被他的故事情節深深打動，被妙到毫巔的武功熱血澎湃。沒想到金大俠的武林秘籍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

傳說中，武功高手默運一次內功就可以恢復氣力，變得神采奕奕；葉之然此刻默唸一遍口訣，居然也直起腰桿，無所畏懼。

秘笈果然就是秘笈！絕非三腳貓可比。

他一步步走近姚書記的時候，又無端地想起黃瑜雯滿臉期待地說“我畫畫，你賣畫”的那句話，覺得倘若每日賞景賞畫，賞賞美女，未嘗不愜意。

男人嘛！如果做不到醒掌天下權，但倘若能做到醉臥美人膝，也是過得去滴。

別人自然想不到他此刻內心還能這麼多彎彎道道。

和姚書記坐在同一排的唐國強、傅斌等人臉色莊重；而程曉光嘴角微含笑意，施克則乾脆裂開了嘴。幸災樂禍地等著看戲。

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中，能挽救葉之然的，只有楓寒軒一人。因爲楓寒軒是世家子弟，根深葉茂，並不懼姚力強的官勢。但楓寒軒明白，做此官行此禮。官場的規矩是不能破壞的。所以，他儘管心裡同情葉之然，此刻也只能維護大局。如面壁的和尚，不管不問。

等葉之然走到姚力強身邊時，姚書記站了起來。

會議室氣氛更加凝重。

常嘉縣是經濟改革形勢最好的區縣之一。別說在嘉南市，就是在整個長江省，都已經薄有名聲，縣委班子中絕大多數成員都是積極支持擁護深化改革的。從官場的一貫做法來說，姚力強要挺保守派，保衛自己的領地，更應該到保守勢力佔上風的區縣去視察，給那些人鼓勁纔是正道。

像他這樣直接到對方的領地去打臉，有點不遵重官場的規則。

這時候，所有人都看著面無表情的省委姚書記。下一個動作是什麼？傅斌和王靜語更是面面相覷，心道：難道姚書記還打算動手不成？！這未免有些過了啊？

果然，姚書記右手微動。

施克一直盯著姚書記的一舉一動，見狀差點笑出聲來，心裡暗暗給姚書記鼓勁：“打。狠狠扇他一巴掌，讓他知道長官的長字怎麼寫。”

傅斌臉色陰冷地盯著姚力強的動作，心裡滿是憤慨。

副縣長王靜語坐在姚力強的對面，眼睛微微一瞇。她的心情和傅斌大同小異。氣氛有些怪異啊！會議室似乎成了戲臺了，觀衆們都等著姚書記和葉之然的演出。就是連楓寒軒和程曉光也把頭轉了過去，看著姚書記的下一個動作。

最認真的。自然要數施克副書記了。這位仁兄初到常嘉時意氣飛揚，不料才短短半年，就夾起尾巴。心理反差之大，讓他自己都有種無顏回江東的感覺。此刻他有種重溫往日崢嶸歲月的歡愉。

施克看到姚書記手擡到半高，卻改變了軌跡，平平地伸展出去。這個動作讓施克書記有點納悶：難道官做到省委副書記一級，扇巴掌的手勢也改變了？抑或姚書記學會了葵花點穴手？想要施展新招數？

施克暗歎一聲：姚書記玩得有點讓人心跳啊！

還沒有感嘆結束，接下來的劇情驚得施克張開了嘴巴，再也合不攏。臉上一瞬間出現赤橙紅綠青藍紫七彩色變化。

不僅是他，幾乎所有人的表情在這個時候都被定格。

鏡頭一：滿臉嚴肅的姚書記這時候忽然臉部的肌肉鬆動了起來，肌肉經過重新組合，逐漸形成一種笑的模樣，又伸直了手向葉之然做出握手動作。

鏡頭二：葉之然雲裡霧裡，大惑不解地伸出手和姚書記握在一起。宛然是“夢裡不知身是客”的感覺。

鏡頭三：楓寒軒若有所思地看著戲劇性的一幕，臉上似笑非笑，有些神秘莫測。

鏡頭四：程曉光嘴角的笑意突然僵住，隨即有一種紅暈慢慢爬上面部。

鏡頭五：唐國強驚訝地張大嘴，但第一個回過神來，然後“噼噼啪啪”鼓起掌來。

只聽得姚書記說道：“葉之然，我也是久聞你的大名。從擊斃兩李，到稅收獎勵政策，再到經濟小區的成就，臺東科技的落戶，省內不知你大名的人恐怕不多了。你雖然年輕，但有敢爲天下先的勇氣。這種勇氣正是深化經濟改革的動力。我深爲長江省有你這樣的優秀基層幹部感到高興。”

說完，他用力搖了搖葉之然的手。

葉之然被他用力搖了搖，靈魂重回七竅。他便加上一隻手，用雙手握住姚書記的手，說道：“謝謝姚書記的誇獎，正如您說的，我還年輕，經常犯錯，請省領導多多批評。”

姚書記也擡起另外一隻手，在葉之然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道：“很好，不驕不躁，不愧是林教授的高徒。你發表在內參上的那篇文章我也看過了，很有針對性，提出的改革措施也很得力。”

轉頭對程曉光說道：“曉光市長，你要把林教授提出的改革措施佈置下去，這樣，才能改變豐城縣的經濟發展狀況。”

程曉光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機械性地點點頭，道：“是，是，佈置下去。”

施克聽到這裡差點暈了過去。他那智商本就不是很高的腦袋瓜子更加不好使了。心道：“究竟怎麼回事？難道姚書記和葉之然故意演了的這齣戲？不應該啊！曉光市長才是姚書記的人，結果怎麼倒過來了？”他懷疑是做夢，暗地裡用手用力掐了掐大腿，大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臉色就更加灰白了。

施克心中不由長嘆：傷不起啊傷不起！官場太難混了！

姚書記又對楓寒軒說道：“寒軒書記，嘉南有葉之然這樣的人才，市委要好好珍惜，常言道，好鋼用在刀刃上，不要大材小用，這也是一種浪費啊！”

姚力強對經濟改革的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搖身一變爲經濟改革的擁護者。令底下正反兩派的幹部一片茫然。

楓寒軒不露聲色地說道：“力強書記的指示非常重要，我回到嘉南後，就把您的精神傳達給漢庭書記，市委常委會好好研究一下葉之然同志的使用問題。”心裡卻有些懷疑：“莫非姚書記改變了策略，玩捧殺的一套？但又不像啊。”

姚書記滿意地點頭，然後微笑，然後對唐國強說：“國強書記，常嘉的發展形勢非常好，你一定要保持下去。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發展都是第一位的，是工作的中心。希望常嘉在場的同志緊緊抓住這個中心，帶領全縣幹部羣衆，一起開創更好的局面。”

唐國強的腦袋還缺氧呢！平時滔滔不絕，張口就來的言辭都不知丟到了哪裡，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說道：“姚書記英明！太英明瞭！”

拍馬的功夫大減，至少這個“英明”太缺乏創新了。

姚書記於是環視四周，微笑著說：“這次我來得比較匆忙，但看到常嘉幹部的精神面貌都非常不錯。街道整潔，百姓安居樂業。經濟改革的氣氛又很濃烈。我對此非常滿意。因爲省委有個緊急會議，我需要立即趕回去。下面的考察活動我就不參加了，交給嘉南市的同志。請同志們諒解。”

說完，他逐一和唐國強、張順強等常嘉縣委縣政府班子成員握手。帶著秘書匆匆離去。會議室的幹部都送到樓下。

等姚書記一離開，程曉光也沒有心思留下來繼續考察。他對楓寒軒說道：“寒軒書記，我也有事，先回市裡了。常嘉的考察工作留給你完成。”

以程曉光的官場經歷，豈會不明白姚書記態度大變的背後，必然存在重大的原因。他必須第一時間掌握這個原因所在，才能爭取主動。

楓寒軒點了點頭，他回憶了一下，姚書記的變化似乎在打完電話後開始的。他也想立即回去，先摸清情況。但現在姚書記和程曉光都匆匆而去，如果自己也拍拍屁股也走，未免把這次考察搞得太兒戲了。總要做一做形式，至少在場面上給常嘉幹羣有所交代。

他留下來還有一個原因，常嘉的幹部和他一樣，經歷了這戲劇性的一幕後，人心未免有些亂，他要幫助唐書記穩一穩軍心。葉之然那裡，也要適當慰問一下。

楓寒軒便說道：“國強書記，我們回會議室繼續開會，我要聽一聽你和順強縣長的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