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將一軍, 她啞了半晌沒說出話來,於是看著紀懷遠將麪包片放到盤子裡,又將鍋中煎的兩面金黃的雞蛋夾出來放在盤中空餘的位置。
觸到男人看過來的目光, 楚小山倉惶擡眸, “去吃早餐吧!”他說。
“啊……這……”
她覺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可奈何醉酒後腦子一片空洞, 智商離家出走, 接過男人手中的盤子愣是說不出話來。
她盯著盤子裡的雞蛋麪包看了幾秒,突然清醒了過來。
“所以從昨晚開始,你一直就在我家?”
男人點點頭, 攤開手,一臉無奈的樣子說:“你不讓我走。”
她有些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但家裡又沒監控, 鬼知道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雖然有些質疑, 可按照他的話,他是聽到她的求救聲後纔會來的, 後來還留在這裡照顧她一夜,一大早起來,又給她做早餐,這麼一想,她還應該感謝人家……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她躊躇著用手拿起麪包片咬了一小口, 緩慢的咀嚼著。
過了會兒, 她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脈般醒過神來, 望向紀懷遠, “你爲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這完全不像你啊!”
對啊, 這纔是事情的重點。
她尤其記得,上次喝醉酒跑到紀懷遠家的時候, 他可清楚的警告過自己,要是還有下次,他就報警。
所以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男人似是在思考,對上她的視線,慢吞吞的問:“我以前對你很糟糕嗎?”
這話問的有點欠揍,問出口自己先感到後悔。
果然,他聽見楚小山冷聲一笑,“你不覺得你問的這個問題很可笑嗎?事實如何你不清楚?”
她以爲紀懷遠會說些什麼反駁,畢竟這個男人有時候挺自負的,可等了很久,卻聽他緩慢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這已經是第幾次從他嘴裡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了,從前的他就像是掛在天上的太陽,明亮不可直視,嚮往卻又不能高攀。
優秀且驕傲的一個人,什麼時候會用這樣的低姿態同人講話,臉上又何時出現過這種落寞的表情?
他好像變了,和她所熟識的紀懷遠不像是同一個人,但又或許,她從未了解到真正的他吧。
“昨晚的事很感謝你,也很抱歉打擾到你正常的生活,以後我會盡量避免。”
她臉上的笑容寡淡,語氣是疏離的,紀懷遠看著她久久失神。昨晚她留在自己脣上的溫度依舊滾燙,可此刻卻在他心頭擲了一塊冰。
他頹然的笑了聲,頗有無奈感。
“沒關係,你吃早餐吧,我先走了。”
看著他快走到玄關,楚小山突然開口,“如果不是我想錯的話,你最近時常出現在我面前,應當不是巧合。雖然我並不確定,你是不是還在爲之前的事而感到抱歉,但我希望我們以後可以避免再見。”
紀懷遠腳步頓住,深吸一口氣,很糾結,想一股腦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可還未開口,卻又聽她繼續說:“雖然我們從小相識,但在你眼裡,我一直都是個麻煩的陌生人,從前是我不懂分寸,給你造成了困擾,以後都不會了,我會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也請你和我保持距離。”
“我不是……”
“再見,紀懷遠!”
她轉過身繼續吃早餐,兩個人之間明明只有幾步之隔,卻又彷彿生出了一道天塹。
房間裡陷入了詭異的靜默,過了不知多久,才聽男人擡腳離去。
身後的房門開了又合,屋裡再次靜下來。
面前的早餐變得索然無味,她看著盤中火候正好的煎蛋,兀自陷入了回憶中。
記憶裡,少年時期的紀懷遠留著利落的寸頭,他很喜歡白色的T桖和襯衫,永遠那麼幹淨,一絲不茍。
記憶初始,他就是那樣一個不茍言笑的人,有一點少年老成的意思,做任何事,都是嚴肅又認真。
乾燥悶熱的夏日午後,少年剛從補課班歸來,額間滲著微微的汗珠,卻永遠都不似其他男孩子那般狼狽。
她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家門前臺階上等他回來。看到遠處揹著書包,信步走過來的少年,滿心歡喜的奔向他,她把自己最喜歡吃的桂花鬆糕分享給他,少年卻看都不看一眼,還惡聲惡氣的說,“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
仔細想想,他對她的厭惡已經延續了十幾年,現在反思過後,才知道自己的臉皮是有多厚,才能十幾年如一日的賴在他後面。
從記憶中抽離。
她長長的吐出口氣。
明明早就該放下了,可每次他接近自己,都會勾起好多記憶。
不太好的記憶。
週末,紀懷遠被奶奶叫回家吃飯。
紀宏和江鈺嬈都在家,一頓飯吃的並不是那麼自在。
從小到大,他在父母面前都無法放鬆,說是習慣了,倒不如說是一種束縛。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他才稍稍鬆一口氣。
飯後,紀宏叫他一起喝茶,父子兩個坐在沙發上大多談的都是公司的事情,一問一答,看上去更像是領導談話。
公司的話題終止,他剛準備離開,卻又聽紀宏問:“最近奚博成和我常常問起你,似乎挺關心你個人的事情,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齡,對自己的事情有沒有一點想法?”
之前江鈺嬈也有意無意的和他說起過奚雨,紀懷遠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們想讓兩家聯姻,這種事在這個圈子裡已經是家常便飯,他的父母不也同樣是聯姻。
若說從前,他倒不介意聯姻,但也並非是看重商業利益,只是覺得這樣的婚姻似乎於他更牢靠一些,但現在,他的想法已經改變。
所以紀宏這個問題,他倒沒有猶豫的回答:“想法是有的,不過我和奚雨只是普通朋友跟合作伙伴,並無其他。”
紀宏點點頭,隔了半晌又道:“婚姻的事要慎重,找一個實力相當的女孩兒,也省去了很多麻煩。”
若放在以前,紀懷遠倒不會反駁他這個說法,可現在紀宏的這句話莫名就觸到了他的哪根神經,他當即便說:“從小到大其他的事都由您和母親做主,但現在,婚姻的事,我自己可以掌握。”
紀宏聽此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預感接下來的對話不會太友好,他沒有多做交談的準備,直接起身留下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是成年人,未來的生活還是婚姻都由我自己說了算,您和媽都不必操心。”
看著他堅決的態度,紀宏被堵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等到組織好語言,紀懷遠人已經不在客廳裡。
他去了蘇彥姝的房間,老太太正靠在牀頭追劇,戴著老花鏡,端著平板看的不亦樂乎。
見到紀懷遠進門纔將平板關掉放在一旁。
“你爸又和你說什麼了?瞧你這臉色!”
“沒什麼,閒聊了兩句。”
看他不太想講,蘇彥姝也沒多問,她換了個話題,樂呵呵的打聽,“最近和小山那丫頭怎麼樣?有沒有緩和一點啊?”
紀懷遠聽後先是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嘆口氣搖頭道:“沒有,她……不太想要見到我。”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之前對人家態度那樣惡劣,任誰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你,你既然認清了自己的心,就不能主動一點。”
紀懷遠表情有些頹然,“我主動了,可是她說希望以後我可以和她保持距離。”
老太太倒沒想到兩人的關係能僵到這個程度,想起小丫頭從前對自己孫子的熱絡勁兒,如今能到這個份上,鐵定是這小子讓人家傷了心。
“唉……能怎麼辦,你若不想放棄,就只能放低姿態再主動一點,若你什麼都做了,那丫頭還是不肯回頭,也只能證明,你們兩個沒有那個緣分了。”
不知爲什麼,他聽到奶奶說他們沒有那個緣分時,心會很痛很痛,像鋸齒刮過心臟那樣,綿密的,冗長的痛!
也就是那一刻,他才篤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
時隔近一個月,楚小山終於收到了鍾紹陽的視頻通話。
她剛洗完澡吹乾頭髮,聽到手機響起來立刻跑出來看,見屏幕顯示的鐘紹陽的視頻請求時還愣了一會兒。
想起一個月前她的那條拒絕的微信,和一直沒有回覆的尷尬,這個視頻接的就顯得有些猶豫。
不過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只是看到視頻裡的人穿著病號服時,她所有的尷尬情緒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擔心和焦急。
“你怎麼了?怎麼住院了?”
“拍戲的時候威亞出了點問題,從假山上掉下來,腿折了。”
他說的很輕鬆隨意,甚至臉上還掛著笑容,一副這就是個小傷,不用擔心的樣子。
可她聽過後還是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你這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
快一個月……難道是因爲她的信息……
這個時間段,她很難不往那上面想,眼下心裡更是覺得愧疚。
“你把你的地址發給我。”
“幹嘛?要來看我啊?”
“嗯。”
“不用了,這邊有助理照顧我,沒事。”
“別廢話,快點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