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碧玉在門外說道。
寧雲衣將紙張放入首飾箱的暗閣,說道,“進來吧。”
碧玉捧著衣物走進,“主子,水已經準備好,請您更衣沐浴。”
寧雲衣站起身來,碧玉侍候她脫去繁複的衣服。
熱氣蒸騰,嫋嫋如煙。
黑直的長髮用髮簪簡單固定住,她的臉上沾著水珠,寧雲衣最喜歡這個時候,被水包圍著,沒有外面那一層僞裝的外殼,還原最本來的自己。
她望著水中的倒影,想道,自己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宮中的生活了吧?再過幾年呢?是不是也會變成那種爲權勢,爲利益不折手段的人呢?
寧雲衣閉起眼睛,突然將頭埋入水裡,過了許久,猛然冒起來,水花四濺開去。動作幅度的增大讓髮簪掉落,長髮帶著水珠甩過一道弧線。
不是太清楚的視線裡,他看到有人影晃過窗邊,緊接著一隻飛鏢從窗子飛射而來。
寧雲衣來不及多想,抓起長袍雙手一攏,飛身躲開飛來的暗器。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影見沒有擊中目標,轉身幾個縱躍,便消失在窗口。
寧雲衣沒有去追,快步走出浴室去查看外邊的情形。只見碧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寧雲衣心一沉,急忙上前查看,確定碧玉只是暈倒,並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很快,碧玉醒過來,“主子,您沒事吧?”
寧雲衣笑笑,“有事的是你。”
“主子放心,奴婢沒什麼的。” 碧玉低著頭說道。
“頭很痛吧?還逞強!”說著,寧雲衣對外殿大聲喊道,“來人啊,扶碧玉去瞧御醫。”
“謝主子......”寒煙有些站不穩,在宮人的攙扶下走出去。
沒過多久,只聽得文軒宮宮門外傳來喧鬧聲。侍衛剛要去查看,寧雲衣出聲阻止,“不必去了,他們是往這裡來的。”
果然,片刻之後,只見朱梓驍帶著一羣侍衛出現在宮門口,朱梓驍身後的侍衛還押著一人,竟然是錦妃周錦裳。
周錦裳被帶進文軒宮,寧雲衣隨即命令侍衛緊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入內。
看著周錦裳,寧雲衣眼神黯淡,而朱梓驍一直面無表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周錦裳?”寧雲衣坐在朱梓驍旁邊,開口問道。
“是。”
寧雲衣笑笑,“周錦裳在入宮的第一天就死了,你怎麼可能會是周錦裳?”
‘周錦裳’一愣,盯著寧雲衣,沒有說話。
朱梓驍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猛然出手,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她的臉上立刻出現五道清晰的紅印,嘴角也有絲絲血跡流出。
朱梓驍冷哼一聲,蹲下身,在‘周錦裳’的臉頰上輕輕一扯,只見一張薄薄的東西被扯了下來,那竟然是傳說中的人皮面具。
“你應該叫萬東梅吧?是萬東海的妹妹,而現在,你的兄長也應該在皇城內,對嗎?”
萬東梅驚訝,良久才問道,“你們怎麼會知道?”
“只能說,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楊玉兒身上的香味其實是一種藥物,叫迷魂香,能在短時間內操縱對方的行爲,而這種東西曾經在萬東海身上出現過,而你是離玉妃最近,唯一能在她身上下迷魂香的人......”寧雲衣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本來,我就懷疑宮中有內奸,只是沒想到......”
萬東梅擡起頭來,臉上神色已非恭順模樣,“原來你們已全部知道。沒錯,我就是萬東海的妹妹,我哥哥雖然有些偏激,卻一直忠於職守,本來有大好的前途,卻全都被你們毀了!”
朱梓驍冷冷的說道,“萬東海爲達目的,不折手段,甚至濫殺無辜,這種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萬東梅冷笑出聲,“別說的那麼好聽!不過是成者王敗者寇而已。”
寧雲衣說道,“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但是,你爲了報仇,殺害無辜,陷害其他人,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過分?哪裡過分了?”萬東梅道,“我是剩下哥哥這一個親人了,可他現在卻跟瘋了一樣,心裡想的只有報仇,都是你們,都是你們把他害成這樣的!”
“萬東海現在在哪裡?”寧雲衣開口問道。
萬東梅冷冷一笑,“你以爲我會告訴你嗎?我哥哥一定會殺了你們的,一定會給我報仇的!”說完,萬東梅突然臉色發青,嘴角流出發黑的血絲。
朱梓驍冷哼一聲,“報仇?估計你哥哥要比你先行一步了!”
萬東梅聞言,猛然睜大雙眼,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寧雲衣看到她的樣子,急忙衝上前,將她欲倒的身體抱在懷裡,“你這是何苦呢?”
萬東梅搖頭,“你太不瞭解我了......”她眼神有些複雜,“若不是我難以決斷,以你先前對我的毫不抵防,早已身首異處了。”她自嘲似地笑出聲來,“可嘆我初入宮便抱著必死之心誓報大仇,結果現在功虧一簣......”萬東梅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消
失。
處理好錦妃的事情後,太陽早已老高。因爲周錦裳早亡,也是一個受害者,對外只是宣稱,錦妃暴病而亡,厚葬,戶部侍郎周和被封爲寧國公。
一切塵埃落定,查明真相,楊玉兒只是被陷害,禁足令取消。因爲這次的事件,楊玉兒的囂張氣焰收斂了很多,對寧雲衣也不再那麼敵視,內心多了一份感激。
傍晚,朱梓驍早早回到了文軒宮,大步走進內殿。看到躺在牀上的人焦急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碧玉帶著哭腔回答,“也不知道因爲什麼,主子突然就暈倒了,已經派人去請御醫了。”
朱梓驍坐在牀沿,將寧雲衣抱起,她的呼吸有些紊亂,意識也不太清晰。
“雲衣?雲衣?你怎麼了?醒醒啊!”
也許是聽到他焦急的呼喚,寧雲衣悠悠轉醒,“你...不要喊了,我都要...被你...震聾了...”
“你覺得怎麼樣?”
寧雲衣搖搖頭,“不好,我覺得很累,想要休息......”話音未落,寧雲衣只覺得
喉嚨發癢,低下頭,一口血濺在牀邊。
黃澄澄的織錦燦若雲霞,金色中濺了鮮紅,鮮明交映,說不出的詭異。
“雲衣——”朱梓驍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一隻手全抹了去,一把將寧雲衣緊緊地抱在懷裡,揚聲喊道,“御醫怎麼還沒到!再去傳!” 外頭的人不敢耽擱,跑著去找御醫。
片刻之後,御醫跑著進入文軒宮。仔細診脈之後,老御醫顫顫巍巍的回答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多年來身體折損太大,近些年又操勞過度......”
“那會怎麼樣?”朱梓驍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御醫的話很委婉,也許......
“老臣會盡力醫治娘娘......”
朱梓驍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良久才深吸一口氣問道,“可有什麼好辦法?”
“老臣需要回去與其他御醫會診,這樣把握會更大一些。”
朱梓驍沒有說話,只是揮揮手。
“老臣告退。”
下午的時候,寧雲衣迷迷糊糊的睡下,咳嗽也減輕了很多,朱梓驍這纔去勤政殿處理朝政,誰知到了晚上卻突然發起高燒,吃了藥也不見好。
朱梓驍大急,趕到文軒宮的時候卻被碧玉攔住,“皇上,主子說現在很累,不想見任何人。”
朱梓驍大怒,“大膽奴才,竟然連朕都敢攔!給朕讓開!”
朱梓驍要進去,誰能攔得住?
朱梓驍推開內殿的門,卻看到房間裡多了一道屏風,讓人看不到牀上的情景。
聽到朱梓驍的聲音,寧雲衣在牀上虛弱的說道,“梓驍,不要進來。”
寧雲衣的聲音沙啞暗沉,竟有氣無力。朱梓驍更加驚慌,步子不停,卻聽到寧雲衣大喊,“站住,不要過來!”
朱梓驍腳下一頓,焦急的說道,“爲什麼?爲什麼不讓我看你?”
“出去......我求你......”寧雲衣緩了口氣,喘息間藏不住的疲憊,“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可是……”
朱梓驍還像說什麼,卻見趙亞晨趙御醫從裡面出來,趙亞晨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上,您還是先離開吧,娘娘不能著急,您這樣,對娘娘的病情不利。”
朱梓驍隔著屏風對牀上的人說道,“雲衣,你這樣如何叫我放心啊?”
寧雲衣說道,“我真的沒事,就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你在這,我睡不著。”
朱梓驍看看趙亞晨,又看了看隔著兩人的屏風,說道,“雲衣,你真的沒事嗎?難道我們連見面都不行?”
寧雲衣沒了聲音,但很明顯還是不願意讓朱梓驍進去。兩個拗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朱梓驍妥協了,他無奈地對趙亞晨吩咐道,“趙御醫,你要好好照顧好皇后,不可有半點差池!”
趙亞晨忙說道,“這是臣的本分,請皇上放心。”
朱梓驍點點頭,說道,“雲衣,您要聽御醫的話,好好休息,好好吃藥,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氣……”
寧雲衣失笑,又咳了兩聲,說道,“我又不是孩子!”
“你就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一點也不讓人放心……”
朱梓驍說話的時候有些哽咽,在別人發現他的悲傷之前連忙掩去了失態,又接著說道,“那你先休息,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寧雲衣說道,“恩,你也好好休息,別擔心了。”
又站了一會兒,朱梓驍才離去。
接下去的三天裡,朱梓驍每每來到文軒宮卻都被攔住,寧雲衣始終不肯見他,卻又不說爲什麼。
看不到寧雲衣,朱梓驍只能從御醫口中得知一二,御醫只是說寧雲衣身體受損嚴重,操勞過度,這才高燒反覆,只怕從此身體就要衰敗下去了。
朱梓驍緊張得茶飯不思,短短的幾天就瘦了一大圈,身邊的人都在擔心,皇后娘娘的病沒好,皇上可就要病倒了。
面對這一切,早已經懂事的朱英澤只是
更加勤奮的幫著父皇處理朝政,儘量減輕朱梓驍的負擔。
朱梓驍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派人找來太子朱英澤和,讓他帶著弟弟朱英敏去文軒宮,他想,寧雲衣一定會見自己的兒子,沒想到兩個孩子也被擋在了外邊。
到了第五天,朱梓驍終於忍不住了,寧雲衣仍然不讓他進入,只是這次朱梓驍聽出了寧雲衣的聲音比之前更加無力,心一橫,繞過了屏風。
房間裡瀰漫著苦澀的藥味,整個內室一片昏暗沉重。牀幔垂落,只能看見一個朦朧的人影。一聲聲壓抑地咳嗽聲悶悶傳來,在房間裡產生空洞的迴響。
“雲衣!”
朱梓驍驚慌失措,顧不得皇帝的威嚴,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
一個箭步衝到牀前,撩開牀簾,只見沉重錦被之下,寧雲衣精緻的面容被灰敗的病氣籠罩,眉宇微皺,雙頰塌陷,雙脣早已乾涸得失去了光彩。
“雲衣!”
朱梓驍心痛欲碎,曾經那樣光彩奪目的人怎麼可以病得如此憔悴。
寧雲衣對立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御醫揮揮手,示意他出去,這纔對朱梓驍露出一個苦笑,說道,“叫你不要進來吧……你看你,咳,咳,偏要進來......”
朱梓驍再也忍不住,堂堂一個男人竟然眼眶微紅,哽咽著說道,“雲衣,你爲什麼不讓我來看你……你都這樣了卻還要瞞著我嗎?如果不是我硬闖進來,是不是永遠都不要見我了?”
寧雲衣握了下朱梓驍的手,“我病成這樣,不想讓你看到這樣醜的我......”
“你——”朱梓驍大吼一聲,抿著脣,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我要這輩子愛你,下輩子愛你,我怎麼會因爲你變醜了就不愛你?而且,你現在一點都不醜,你很漂亮!”
“對不起,梓驍,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想你看到我這樣而難過......咳咳咳......”話還沒說完,就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朱梓驍緊張地抱住她,拍著她的後背,爲她順氣,“你知道你有多過分嗎?竟然四五天不見我,連兒子都不見!你可知我這幾天怎樣想你,擔心你有沒有好好吃藥,擔心你有沒有好好睡覺,還要擔心……擔心……”
朱梓驍哽咽得說不出話,以爲自己不會流淚的人眼前竟然一片朦朧,幾乎無法看清愛人的模樣,“我真的很擔心,怕你一個人走,把我孤零零的留下......”
寧雲衣伸手拭去朱梓驍眼角的淚光,笑著說道,“怎麼會呢!我要和你長相廝守的,我要和你白頭到老的,我怎麼會這麼快就走了?”
朱梓驍緊緊握住寧雲衣的手,慌亂的說道,“好,好,我們要白頭到老,我們誰也不準先走,我不準你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要走我們一起走......”
寧雲衣嘆息著說道,“傻瓜,你還有國家,還有小澤和小敏呢,怎麼能和我一起走!”
朱梓驍將頭埋在寧雲衣頸間,不停的搖頭,“我不管,我只要你,只要你!”這個一向堅強如鐵的男人,此刻聲音中卻帶著哽咽。
“傻瓜……”
寧雲衣躺在病牀上,嘆了口氣,無力的擁抱著朱梓驍,看著他無聲地落淚,心中說不出是疼還是甜。
朱梓驍爲了她終究是願意放棄了一切,曾經爲了他放棄的一切終究有了回報。二十年的相守就如同彈指一揮間。
朱梓驍推開了門窗,散去屋中濃重的藥味,讓陽光溫暖陰暗的角落,每天親自監督寧雲衣的吃藥休息,連朝政也全部搬到了文軒宮處理,半步都不肯離開。
朱英澤也是每天帶著弟弟前來探望,朱英敏還經常會講笑話給母后聽。沒人知道他的笑話都是事先朱英澤教給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讓母后開心......
朱梓驍吹涼了藥,自己試了一點確定溫度剛好,才送到寧雲衣嘴邊細心喂她喝下。
雖然有心愛之人喂藥的感覺很好,但寧雲衣還有點哭笑不得,“梓驍,你真把我當成沒有半點自理能力的孩子了?”
朱梓驍笑笑,在她的脣上輕啄一下,笑著說道,“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寧雲衣的病在一個月後終於好了,只是原本光鮮亮麗的一個人始終被一層病態矇住。
朱梓驍沒想到一個這次生病會讓寧雲衣改變這麼多,心中有些慌亂,招來趙亞晨趙御醫一問才知,這病情並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趙亞晨不像其他御醫,有話不敢說,他從朱梓驍還是王爺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所以有什麼話都會直說,他告訴朱梓驍,皇后娘娘早年因爲中毒,身體受損嚴重,再加上小產落下病根,本來若是之後好生調養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只是這些年勞心勞力,根本沒有好好休息,無心調養,病情一旦爆發,就會很厲害......
聞言,朱梓驍頭腦一陣發暈,又聽趙亞晨說,接下去皇后娘娘的身子一定要好好保養,不然到了天氣變冷又是一場考驗,若是過不去,難保明年這時候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