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幫兒子洗完澡,寧雲(yún)衣用薄被裹著兒子,把他抱起來,快步回到房間,一邊走一邊喊,“小澤要飛啦!小澤飛起來啦。”
小澤笑個不停,小腿小腳在被子外面一陣亂蹬。
寧雲(yún)衣把兒子直接到牀上。小澤一個打滾,鑽進了大被窩裡躲起來,還不忘叫道,“小澤不見了。孃親找不到小澤了。”
“天啊,我的兒子哪裡去了?快找找!”寧雲(yún)衣假意在房間裡找來找去,小澤偷偷掀開被腳,看見孃親團團轉(zhuǎn)的樣子,笑個不停。
寧雲(yún)衣猛地轉(zhuǎn)過身子,指著大牀大聲說道,“啊!知道了,原來孃親的乖兒子躲在這裡面!”說著撲了過去,母子二人滾作一團。
這是他們一大一小經(jīng)常做的遊戲,但每次都很開心,直笑鬧到渾身沒力氣才肯罷休。
“好了,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小澤今天想聽什麼故事?”寧雲(yún)衣給兒子蓋好被子,拍著他的小身子。
誰知小澤看著她,忽然眨了眨眼,很認真的說道,“小澤今天不想聽故事,孃親給我講講父親吧?”
“嗯?”寧雲(yún)衣微微一怔。
小澤眨巴眨巴眼睛問道,“我父親是不是像玉叔叔那樣高大?是不是也像玉叔叔那樣可以飛來飛去?”小澤曾見過張玉使過一次輕功,從那之後就羨慕得不得了,認爲那是最厲害的功夫。
“......你父親啊......你父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很嚴厲,也很堅強,他是個......”寧雲(yún)衣仔細思考著應該怎樣對兒子形容朱梓驍。
小澤眨著眼睛,“父親很了不起嗎?”
“嗯。很了不起。很多人都聽從他的指揮,都很敬畏他。”
小澤似懂非懂地問道,“那他是個大英雄嗎?”
“......嗯。是的。他是個大英雄。”寧雲(yún)衣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
對很多人來說,朱梓驍是個神一般的存在。從前他是端慶王朝的親王,戰(zhàn)無不勝,而如今......他更是整個王朝最最尊崇,最最不可冒犯的帝王。若說他是個大英雄,也不算過分。
其實小孩子腦子裡並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是大英雄,只是從孃親給他講的故事中,朦朧的形成這樣一個詞語。聽到孃親這麼說,在小澤的腦海裡,父親就是大英雄的代名詞。
小澤打了個哈欠,問道,“那父親長得是什麼樣子?”
寧雲(yún)衣聽他又問到這個問題,也明白孩子是怎麼想的,見他如此睏倦,便柔聲說道,“你父親很帥,和小澤一樣帥!”
“真的嗎?孃親沒有騙我吧?”小澤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寧雲(yún)衣想了想,不忍心孩子失望,低低說道,“沒有,你父親真的很帥,孃親沒有騙你!”寧雲(yún)衣輕輕拍撫著兒子,看著他漸漸熟睡過去。
她拉好被子,回身吹熄燭火,將兒子緊緊地摟在懷裡。
黑夜中,透過朦朧的月色,凝望著兒子那張稚嫩可愛的小臉,寧雲(yún)衣無聲的嘆息了一聲。
這幾天,小澤的生日就快到了,寧雲(yún)衣心裡算一算,從他抱著剛滿三歲的兒子離開皇宮開始,竟已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年。
因爲有兒子的相伴,寧雲(yún)衣絲毫不覺時間給她帶來的漫長和無聊,反而充滿了樂趣與快樂。可是將心比心,卻總是不由得想到,朱梓驍此時又是怎麼度過的?小澤也是他的兒子啊!
失去了了她,有失去了小澤,朱梓驍必定是憤怒和傷心的。可是,寧雲(yún)衣卻決不能把孩子留在那個地方。那裡是世上最大的牢籠,是世上最殘忍與無情的地方。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在那裡長大。
哪怕身邊有最疼愛他的父親,面對權(quán)利的枷鎖,誰敢保證小澤不會變成一棵扭曲的樹苗,在風雨中失去正確的方向?
寧雲(yún)衣從沒有後悔過。不論離開朱梓驍,還是帶走小澤,她都不曾後悔過。只是想到那個對她愛戀至深的男人,她的心會陣陣抽痛。
也許,這就是愛情吧。寧雲(yún)衣微微苦笑,在失去身邊的的親人與朋友後,她的心竟仍會爲那個人而疼痛,依舊無法怪他。
爲了讓小澤得到最快樂的童年,寧雲(yún)衣後來決定在李家村落戶。因爲李家村民風淳樸,村民都十分單純良善,又因李家村在京城附近,比其它地方安全穩(wěn)定。
又爲了能給小澤最好的教育,寧雲(yún)衣在沒有私塾的李家村成立了一個小學堂,每日教那些孩子們唸書,也可讓小澤早受教育,也能有些玩伴。
她不缺錢,所以學費收的很隨意,有什麼你就給什麼,有的是銅錢,有的是菜蔬,有的是臘肉,如果沒有也可以不給。寧雲(yún)衣帶人一向和善,又可以因材施教,那些父母也不覺得一個女人教孩子讀書有什麼不好,都很樂意把孩子送來,孩子們也覺得和她上課很快樂。
村子裡的人很尊敬她,見到她都會稱她一聲先生。這種尊敬,讓還不太懂事的小澤感到一種驕傲。雖然他年紀還小,但在他的眼中,孃親是一個極了不起極了不起的人物,世上沒有
比他的孃親更聰明的人了。
學堂每上五天便放兩天假。放假的兩天,寧雲(yún)衣總會有一天全天陪著兒子,另外一天會把孩子託付給村裡的人,自己到鎮(zhèn)裡去辦事。
鎮(zhèn)子緊挨著官道,人來人往,特別的繁榮,幾乎能趕得上一個小縣城了。最近,鎮(zhèn)裡開了一家店鋪,叫景苑快餐店,開始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新鮮,好奇心驅(qū)使才進去坐坐。
這家景苑快餐店的食物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而是什麼炸雞翅,炸雞腿,薯條之類的,還有一種叫什麼麪包,吃起來很軟,很甜,價格也十分公道,而且方便快捷,不僅平民百姓喜歡,便是些達官貴人也都十分偏愛。還有一種茶,叫飲料,各種顏色,各種口味,這種飲料是不要錢的,就是招待來往的客人,甚得衆(zhòng)人喜愛。
這天,寧雲(yún)衣來到鎮(zhèn)裡的快餐店,繞到后街,從後門進入。一小二等候多時,看見她來,殷勤地上前打招呼,“您可來了。”
寧雲(yún)衣問道,“掌櫃的呢?”
“掌櫃的正在樓上的高級套間等您呢。這次您又給我們帶來什麼好點子了?”
寧雲(yún)衣笑而不答。
店小二急得抓耳撓腮,“上次您教的那種點心非常受歡迎,大家都還問,還有什麼呢。真不知道,您那些做法都是從哪學來的。”
寧雲(yún)衣轉(zhuǎn)頭說道,“小李子,你知道這裡的規(guī)矩,不該問的別多問,小心你們掌櫃的罰你。”
小李子聞言,立刻吐吐舌頭,不敢再問,規(guī)規(guī)矩矩地領(lǐng)著寧雲(yún)衣上樓。
他知道這位漂亮的女子是景苑專請來給店裡出新產(chǎn)品的。每次她想出的主意,教師傅做出的東西都大受好評,讓店裡的生意蒸蒸日上,因此不但掌櫃的敬重她,據(jù)說在京城總店的大老闆都十分尊敬她呢。所以每次她來,不僅要好好招待,還要千萬小心,不能讓外人知道,不然把這位財神爺拉走了,他們快餐店可就慘了。
快餐店分爲上下三層。一樓是專給那些散客和過路旅商坐的,正中央有個臺子,說書唱曲的可以在那裡表演。二樓則是些雅間,留給那些消費較高,有點身份地位的貴客的。三樓,則是所謂的高級套間。是給那些來這裡談生意,尋清靜,檔次更高一級的客人的。
寧雲(yún)衣從後樓梯避開前廳的人,緩緩來到三樓,快餐店的掌櫃的姓趙,早已在套間裡等候多時了。看見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打聲招呼,“主子,您來了。”
“趙老,您又客氣了。”
“哪裡,是您不端架子。老奴尊您一聲‘主子’,那是應該的。”
寧雲(yún)衣對他的固執(zhí)無可奈何,也不想每次都和他爭論這個問題,問道,“最近京裡可有什麼消息?”
“皇上最近肅清了餘黨,正在整頓朝廷,京城裡的那些官員都很緊張。”
寧雲(yún)衣點點頭,“還有別的嗎?”
“徐達川老元帥已經(jīng)卸甲歸田,整日在家裡種些花草,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徐元帥是朝中元老,就算皇上想要‘鳥盡弓藏’,也不會太爲難他。”
趙掌櫃接著說道,“皇上已再度下旨,尋找失蹤三年的......徐皇后和太子。”
寧雲(yún)衣陷入沉思,半晌才問道,“南方有消息過來嗎?”
趙掌櫃說道,“南邊一直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所以......”
“不急。張先生功夫好,又在江湖上行走過,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是。”
寧雲(yún)衣思索了片刻,問道,“聽說,最近江湖上出現(xiàn)了一股新的勢力?”
趙掌櫃回答道,“是的。聽說這股新的勢力在不斷吞噬那些反對朝廷的幫派,他們似乎與朝廷走的很近。”
“朝廷不好直接插手江湖事務(wù),只好來暗的。趙老,告訴京城那邊,以後我們的人都離朝廷的人遠點不要與他們發(fā)生任何衝突,也別引起他們的注意。”
“是。”
寧雲(yún)衣心裡嘆息一聲。她不會忘記當年在他們落魄的時候,江湖勢力加入朝廷內(nèi)鬥,害她腹中胎兒不保,並差點至她於死地。
她不會忘記,朱梓驍也同樣不會。因而他登基之後的首要幾件事之一,便是大肆破壞那些曾與他做對的江湖勢力。
“可還有其他方面的事情?”
趙掌櫃仔細向?qū)庪?yún)衣一一彙報。當寧雲(yún)衣聽到朝廷秘密派人追殺失蹤的先帝及其家眷,心中忽然一動。
當年她能下定決心離開皇宮,就是因爲她認爲朱梓驍食言暗中殺害了朱允楓一家四口,如果他們......還是,這是他的一個計策......
“趙老,這件事讓他們再去仔細探查一番,打聽清楚及時回報。”
“是。”
寧雲(yún)衣又坐了兩個時辰,用過午膳,將方方面面都與趙掌櫃交待好,留下最新的幾種麪包的做法與配料,準備啓程返家。
“主子,您最近不去京裡看看嗎?京城那邊嘮叨過好幾次了,說好久沒見過主子了,很想您呢。”
寧雲(yún)衣笑笑
,“你告訴她,不見面是爲了她著想,時機適當時,我會去的。”
回到李家村,寧雲(yún)衣先將馬匹拴好還了,再去接小澤。照顧小澤的王嬸兒正抱著小澤躺在院子樹下的涼椅上,手裡拿把涼扇,輕輕幫他扇著風,趕蚊蟲。看見寧雲(yún)衣進來,王嬸兒在脣邊比了比,做了個小聲的動作。王嬸兒正抱著小澤。
“睡著了?”寧雲(yún)衣輕聲問。
“嗯。和隔壁家的兩個小子鬧了一個下午,這會兒剛睡著。”
“真是精力旺盛。”寧雲(yún)衣笑笑,見小澤小臉睡香香的,嘴角還流著口水,鼻尖冒著溼汗,一張小臉髒的像只小花貓。
“丁姑娘,小澤快六歲了吧?”三年前,在李家村住下後,寧雲(yún)衣就對外聲稱姓丁,叫丁蕓。
“是。再過不久便到生辰了。王嬸兒怎麼知道?”
“小傢伙說的,他還說,希望能在生辰那天,見到他父親呢。”
寧雲(yún)衣微微一怔。
王嬸兒想了想,“丁姑娘啊,你這樣一個人也不是辦法,不如......”
寧雲(yún)衣打斷王嬸兒的話,說道,“王嬸兒,今日打攪你一天,你也累了,我抱小澤回家睡吧。”說完彎下腰,小心地把兒子抱在懷中。她知道,王嬸兒有個兒子,經(jīng)常在外做生意,一直很喜歡她,不嫌棄她帶著個孩子......
王嬸兒欲言又止,看著寧雲(yún)衣抱著小澤離開,看著她的背影,王嬸兒嘆了口氣。
寧雲(yún)衣看著懷裡的兒子,心下嘆息。果然......還是想念父親啊......是自己太自私,剝奪了孩子享受父愛的權(quán)利了嗎?......
其實,寧雲(yún)衣知道,朱梓驍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對於這一點,她一直是有心理準備的。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現(xiàn)在是君主集權(quán)制,他是這天下的主人,只要他想,就算她帶著孩子隱居山林,他也會找到的。何況,她怎麼忍心真的讓兒子過那種隱居的單調(diào)生活?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放不下,還要爲日後做準備,讓她不得不在這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地方經(jīng)營自己的勢力。
只是寧雲(yún)衣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的快,這樣的意外。
小澤六歲生日這天,寧雲(yún)衣破例讓學堂放了假,一大早便去了鎮(zhèn)裡,給兒子買禮物。
之前幫她看孩子的王嬸兒因爲有事,正巧她的兒子王建義昨天回家,所以就由王嬸兒的兒子帶著小澤在院子裡玩耍,等著寧雲(yún)衣回來。小澤拉著他的手道,“叔叔,我們來玩老鷹捉小雞好不好?”
“小澤喜歡玩老鷹捉小雞?”
“喜歡。”小澤穿著新衣服,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叫道,“待會兒魏婆婆,王叔公,王伯伯他們都來,學堂裡的小朋友們也都來,到時候玩起來會更有意思。還有哦,孃親說大家要一起給小澤過生日呢。”
“是啊。這麼多人給小澤過生日,高不高興啊?”
“高興!好高興!”小澤忍不住跳了起來。忍不住跑到樹下,拍拍地上的小土包,得意地說道,“我把願望種在了土裡,明年就會長出來。”
“種願望?”
小澤眨巴眨巴眼睛,“是啊,孃親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所以小澤把願望種在土裡,很快就會長出來,小澤的願望就會實現(xiàn)了。”
王建義笑出聲,“那你種了什麼願望啊?”
“小澤希望明年的生日能和父親一起過,小澤也會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能和父親一起玩。”
王建義再次笑笑,“小傻瓜,願望是種不出來的。”
小澤困惑地看著他,“孃親不是說種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嗎?”小澤露出茫然的神色。
王建義摸摸他的頭,微笑道,“小澤那麼希望見到父親嗎?”
小澤點點頭。
王建義勉強笑道,“那小澤的父親如果一直都不出現(xiàn)呢?”
“如果......” 小澤還沒說完話,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王建義說道,“小澤在這坐著,王叔叔去開門。”
小澤蹲在樹下,看著自己埋下的小土包,心中疑惑地想著,願望真的種不出來嗎?
小澤正皺著小眉毛思索,忽然聽見王叔叔驚恐的叫聲。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幹什麼?!”
小澤愣愣地擡起頭,正望見王建義一個踉蹌,重重向後跌去,倒在院子裡。
“王叔叔!”小澤驚叫一聲,跑過去,用小手扶住王建義,“王叔叔,你怎麼了?”
王建義連忙把小澤緊緊攬在懷中,緊張地盯著大門口。
小澤疑惑地擡起頭,只見大開的大門外,站了兩大排的人。剛纔把王叔叔推到的那個很兇的人,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彎下身子,然後,有個人急步邁了進來。
那個人的衣服好華麗,感覺好氣派。小澤雖然年紀小,卻也隱隱感受到這個人身上散發(fā)的尊貴氣息。他直直地望著自己,眼神好奇怪,小澤不由向王叔叔的懷裡鑽了鑽。
(本章完)